谢谢你给予我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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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2012年的时候,我转学至另外一个市就读。

  转学前,我爸死活不肯同意。因为他害怕要交择校费四千元。那个时候的四千元对我家来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我的家里拿不出来,他们也不愿意拿出来。有这么多钱,可以给我爸买点好药了。

  但我执意要转,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转学,我再以那样的状态读下去,我必定要疯掉。这种强烈的念头支撑着我说服我爸的勇气,最终我爸算是半将就的答应了。所幸我也争气,那年期末我的总分考了550分。这样的成绩再加上中考的成绩,所谓的择校费可算是免了。我更是向他们保证,我转过去以后一定会有好的成绩。

  其实我保证不了,我只能保证自己会努力。比以前的自己还要努力,比所有人都要努力,比能想得到的努力还要努力。

  那时候,我压根没想过会有人帮我。但是,我遇到了程水林。


(二)

  程水林是我们班的班长。

  那时候,班级分组。我成了他的组员,他是我的小组长。我变成了他的同桌,于是他也成了我的同桌。

  两个大高个,一年四季与垃圾桶有缘。

  自打我进入高中后,垃圾桶旁的座位就成为了我的第二故乡。不过也没啥好抱怨的,相比于挡着别人的视线,坐垃圾桶旁边其实也不错。但是我们距离黑板十万八千里,看不到黑板,互相请教就成了我和他的日常话题。

  当然,我们也不总是聊题目。那为梦想奋斗的年纪里,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憧憬与展望。那透露着热血和汗水的青春,更多的是不顾一切往前冲的斗志!

  有一天,我们聊天谈及家庭。

  他问我:“你家里几个小孩?”

  我说:“两个。我还有一个姐,已经结婚了。小孩都能打酱油了。”

  他说:“那你姐大你不小哦。”

  我说:“差了有八岁呢。不过,她结婚也早。”

  他表示赞同的点了点头。

  我看着他,疑惑的问道:“你呢?你家里几个?”

  他说:“我在家里排行老七。”

  我有点吃惊:“在你前面还有六个?所以,你后面还有没有了?”

  他笑着说:“没有了。我算是最小的。”

  我感叹的说道:“那你家里兄弟姐妹可真多。”又试探性的问了一句:“那你爸妈的年纪也应该很高了哦?”

  他说:“是啊,他们都年纪大了了。我妈还天天帮我大哥带娃,这么大的年纪了还要吃这些苦,我是不太希望她受罪。所以我得考个好大学,以后挣很多钱。”

  他又转头看着我,问道:“我怎么从未听你聊起过你的父母?”

  我皱着眉头,说:“因为感觉没啥好说的吧。”

  他又问:“你父母做什么工作的?”

  我无奈的笑了笑,说:“以前他们开公司的,能赚不少钱。如今都没了工作,可能连务农都算不上吧。”

  他不解,问:“怎么了?”

  我说:“我爸病了,一场大病,几乎倾家荡产。”

  他不再说话了,暗自神伤。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转而问他:“你呢?你父亲做什么的?”

  他听到我的问题后,神情一怔,眼神迷离。过后,他兀自转头看向窗外,眼神里透露出的那种伤感,是自我认识他以后,最让人揪心的表情。

  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敢肯定我触到了他的痛点。我有些自责,但我事前并不知道,所以以后不再提起,就是我对他最好的保护。

  可是,他的表情只是出卖了他的伤心,我的猜测与事实还是相差很多。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事,直到后来的某一天,他再次跟我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除我之外,这里还有一颗坚强的心在用力的支撑着人生。


(三)

  国庆节前后,我们在教室里上课。班主任突然走了进来,打断了任课老师的讲课。说道:“班长出来一下。”

  于是,程水林走了出去。

  我当时不知何事,只觉得可能是班主任叫他例行公事。于是也没有多想,继续好好上课。

  没过几分钟,程水林跑了进来。泪眼婆娑,拿了几本书放进了书包,就又快速的跑了出去。

  我内心一惊,突然间感到了不安。他那种伤心的哭泣,与他阳光的外表丝毫不搭。我不敢胡乱猜测,只希望他平平安安,不被生活打搅。

  很显然,他这一走,下节课就没来上。课后,同学们都跑来问我。我和程水林那么好的关系,又是同桌,他们肯定以为我什么都知道。

  “张超毅,班长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的确不知道,但是我也想尽自己能力去保护他。

  “我不知道是什么事。但请你们不要再问,即使到时候他回来了,你们也不要问好吗?”

  他们若有所思,似乎猜到了什么。点点头说好。

  我高一那个时候,就希望有人能多和我说说话,能多问我一些,而现在我不希望有任何人去打扰程水林,问他一些他生活中的事情。因为那个时候我的身边空无一人,但是现在程水林已经有了我。他伤心我能够安慰他,我高兴能与他共同分享。那这就够了。

  这样表达出来总感觉怪怪的,像是我与他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然而不要想歪,只要想成是男生之间的友谊也可以这样温柔细腻就行了。

  互相陪伴,互相依靠,互相前行,我和程水林的友情,怕是我这一辈子做过最奢侈的事了。

  几天以后,程水林回来了。

  当天晚上上晚自习,程水林坐在座位上,趴在自己的臂弯里嚎啕大哭。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趴在自己的臂弯里嚎啕大哭。

  他那是真的痛苦,痛苦到我都想哭。

  虽然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能猜到的事是,深爱他的爷爷奶奶中有一个去世了。

  他们真的没有来问。

  即使下课了,程水林还在哭,也没有人去打扰他。

  我在他身边说了几句话:“如果你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尽管提出来,我会义不容辞的去完成。如果你需要我帮你分担痛苦的话,也可以找一个时间和我好好的谈一谈。但是在这之前,你尽管哭,好好哭,没有人会打扰你的。”

  然后,我在他的肩膀上拍了几下,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这个时候的他,是需要好好的静一静。

  可是尽管如此,我仍然不明白,为何他会如此伤心。

  

(四)

  时间会慢慢冲淡一切,我们都会忘记曾经如何痛哭流涕。更何况我们当前的目标是考高分,依靠这个在两年后考上一所好大学。所以,我们都在为了各自的成绩而努力。

  新一中那时候还没有自习室,所以想要从黑夜里偷取时间,那就必须得在被子里打手电了。反正我打手电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小学,也不在乎这个时候照搬过去。

  我的成绩进步很快,程水林的成绩退步很快,我们两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不知道是我影响了他,还是他家里的事情给他带来了一些困扰。

  总之,我很担心他。但我担心他,远不止是担心他的成绩。

  

(五)

  2013年,程水林病了。病得挺严重的。

  痛苦的神情经常占据他的脸,他卸下一身阳光开始凸显弱不禁风的模样。

  我有点害怕,问他:“你这么痛苦,不会是yw吧?”

  这种话换做我问郁森森,郁森森肯定会说:“放尼玛屁!老子这么强壮!别咒老子。”

  或者换做刘威:“呵呵,你以为我是你哦,一副被女人抽干了的模样,我可是厉害得很。”

  程水林就完全没有这种粗暴,他笑了笑说:“哈哈,才没有,如果一个男人要是那样的话,那么他该有多么没用。”

  程水林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几乎不说脏话的人。

  他是几乎不说,但是他也会说。

  比如,他难受到实在不行的时候,他就会骂上几句:“妈的,这病好难受啊。”

  程水林要看病,他要到我那个县城去看病。因为他听别人说,我们县城有一个治他这种病很厉害的医生。

  放假的时候,我把程水林带回县城了。

  一是想带他到处看一看,二是帮他找那个医院,那个医生。

  后来找到了,晚上在县城小住了一晚。正好那个时候郁森森有事回了一趟家,我当即打电话给郁森森,让他过来。这一段和程水林没啥关系,后面自然而然便成了我和郁森森的叙旧。

  程水林的病情治理的还不错。按照医生的交代,他以后还要按时过来复诊,包括买药。

  程水林的病在逐渐的康复当中,但不幸的是,我病了。

  这个病在临宁一中的时候,也发生过。只不过这一次,比那时更加严重。

  我的胸腔痛,两边胸腔都痛,痛到那种几乎呼吸都困难的程度。

  老鸨是那时我和程水林最好的好朋友之一。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一个这样的绰号,我曾经问起,他笑了笑没有回答。后来便不再问,随着大家一起叫,老鸨老鸨,叫着就习惯了。

  老鸨经常关心我,问我怎么样了。

  我说,有时候就感到呼吸困难,吸不上氧气,马上就要猝死了。

  因为我以前经常看各种报道说,某某某因上网连续多长时间,猝死网吧。我怀疑到了我这里,就变成了某某某因为看书休息时间太少,猝死学校。

  我其实挺怕的。

  老鸨说,你适当的休息一下啊,别再熬夜到那么晚了。每天做题做题,不把人作死也得做疯。

  我说,不做题成绩上不去啊,目前的这个成绩是看得到结果的。我不想高考留遗憾,自然得要努力一些。

  老鸨也不再劝我,交代说,你自己注意调节好身体,毕竟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我说,好的。

  可我还是经常疼,经常疼,就感觉下一秒,我就将失去我的生命。


(六)

  韩寒说,有时候,“虚惊一场”这四个字是人世间最美好的成语,比起什么兴高采烈,五彩缤纷,一帆风顺都要美好百倍。

  当初读过之后,印象极深,细细品味之下,尚觉如此。如今失去了很多,更希望我所谓的病痛只不过是自己的胡思乱想罢了。

  我开始调节自己的病情,而程水林则经常在本市和我们县城之间往返。我的病开始好了一些,他也不再经常发作。

  高二下学期期末大考结束的时候,整个年级实行优胜劣汰制度。分数实在是太难看的学生,被下放到比之前班级低一等级的班。分数在原先等级考了第一名的同学,被上调到比之前班级高一等级的班。分数在同一等级差不多的时候,也会做一些适当的调整,以此来合理分配每个班的高分资源。

  程水林被调至同一等级的八班,而我则没有变化,还是呆在原来的九班。不过,同学几乎换了一半。

  重新组班,重新竞选班干。

  程水林在新的班级里不负众望的成为了新班级里的老班长,而我也在自己的努力和同学们的信任下,成为了老班级里的新班长。

  看,我们是多么的相像啊。

  为了目标拼尽全力的向前冲刺,为了向上攀爬努力的探出头来。他的儒雅和谦卑为他赢得了民心,我的努力和热情为我赢得了尊重。我们并排的向前走,是想共同到达终点。

  

(七)

  程水林为了更好的治病,向他的班主任申请了到外面住。同时,他的母亲也来带他读书。

  我们本来就不在一个班级,如今他变成了走读生,我们之间的联系也就变得更少。往往只是在路上碰见了,匆匆忙忙的打个招呼,又得回到各自的班级。

  奋斗是孤独的,总有一段路得自己行走。哪怕中途有人陪你走过,最后还是得散场。可能在散场了以后,有些朋友还保持着最初的感情,而另外的朋友彼此之间已经有了明显的距离。

  我和程水林的友情,都不是这两种。我们不是经常联系,却胜似经常联系。他就像一个多年未见的朋友,打自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就相识,再一次的相见,只不过是久别重逢。

  程水林开始了他的刻苦,我则每晚在公寓一楼的自习室里待到凌晨一点多,我是每晚最后一个离开自习室的。每一天,每一夜。如此循环,不知疲倦。

  陈嘉怡疯狂给我写信,我疯狂给陈嘉怡回信。虽然我不知道陈嘉怡那时候已经休学在家,但是我那时的斗志几乎达到了一个新的顶点。

  奋斗,不就是要享受孤独么?!

  

(八)

  2014年新春,整个过年期间我是没有看过电视的,大年三十的晚上在自己的房间里写作业。那个时候我家里的灯不亮,于是我就用台式灯照着写。

  那时候家里也没什么娱乐活动,或者说他们玩他们的,我学我的。放弃诱惑,所有的努力只是为了考上一所好大学。

  回到学校后,在距离高考只剩下最后几个月的时候,为了进一步提高成绩,我也开始了我的走读生生活。

  毫不意外的,我和程水林住在一起,房租各自分摊。那时,他的母亲带着他二哥的小孩住,我和程水林租了另外一间房。

  我们比过年时候谁写得卷子多,结果我输得很惨很惨。

  可是这么努力的程水林,却只能在家里才能安稳入睡。他一旦回到了学校,就开始严重失眠。各种睡不着觉,各种担惊受怕。我能懂,因为我的胸腔一回到家里就能好起来,而到了学校,就会莫名其妙的发作。

  程水林开始买安眠药,以助其入睡。

  我骂他:“你疯了吧?安眠药这东西不能随便吃的,吃多了会死人的!”

  我疯狂的吓唬他,因为我就觉得那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吃多了上瘾,并且渐渐的产生依赖性。

  他无奈的笑了笑说:“可是我睡不着啊。”

  我说:“要不这么着吧,周末的时候我往手机里下载一些小品,到时候帮你调节一下紧张的情绪,正好我的胸腔疼得难受,我也好好看看。”

  他略有深意的笑了笑:“那也行吧,先看看有没有效果。”

  于是周末的时候,我下了各种小品。

  那时候,正好遇上了放假,大晚上的,他看着小品笑得像个傻子似的,虽然我也没好到哪去。总之两个人对着手机一顿狂笑,像是找到了失踪很久很久的情绪。

  那天晚上,我不知他睡得如何,反正我睡得很香。我也没问他,但是他既然笑得那么开心,我想也应该不会差。

  第二天晚上,我们去街上闲逛,像是难得的放松。路过一个搞活动的现场,主持人卖力的吆喝,我试着问他:“要不咱俩上去做个游戏?”

  他哈哈大笑道:“还是别了别了,你看这里人山人海,让熟人瞧见了,不得给人笑话啊?”

  我打趣他说:“你还怕你班长的光辉形象不保啊?”

  他一阵大笑后说:“那是有一点的。”

  我们就这么在灯光四射的舞台下,对着舞台上的人肆无忌惮的大笑。我们不是在笑他们搞笑,我们是在笑这初春的季节里,我们可以肆意的徜徉在青春中,这样的感觉真好。我们是真开心,发自内心的那种开心。

  我和程水林这么相互搀扶,一路跌跌撞撞,又拼尽全力向前冲。

  他以他的阳光源源不断的照耀着我,我在尽我的能力给予回报。我们是相互依靠的,我那种坚韧不拔的精神,也在一定的程度上影响着他。

  这样的每一天都很好,每天循规蹈矩。他跟着他母亲吃饭,我则在外面或是食堂吃。他的衣服由他的母亲帮着洗,而我的衣服得我自己洗。挺好的,生活充实,一起努力,但我没想到即使这样,也能出事。


(九)

  我和程水林每天晚上写试卷写到凌晨,有时候他要睡觉了,我还在写。

  程水林的睡眠质量非常不好,一丁点儿动静都能把他吵醒。我为了不吵到他睡觉,我就和房东商量,能不能把另一间房打开,我在里面写试卷。

  因为我也不吵到任何人,那也是一间空房,顶多每天晚上耗点电,我又不偷不抢,不做坏事,这样应该没事吧。

  房东是一对老夫妻,鬓发苍苍,看上去得有五六十岁了,给人的感觉还是很和蔼可亲的。

  女房东说好,并让我不要动其他的东西。

  我说,因为我睡的比较晚,开灯写试卷程水林肯定睡不着,而且我又怕吵到他,我就是借一个地方写试卷。

  女房东宅心仁厚,也不再说什么,把那间房给打开了。

  说实话,我真的很感谢她。

  从此,每天晚上我和程水林分开写试卷,他在睡觉的房间里,我在另一间房里。每天晚上写到凌晨一点多,第二天早上六点又起来。起早贪黑,披星戴月。

  这样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十)

  那时候,我父亲赶去九江透析,途中经过我的学校,就来看了看我。毕竟很久没有见过了,我就和他们一起吃了一个饭,顺便把程水林也叫上了。

  那是我父母第一次见到程水林,见到我经常给他们提起的程水林。程水林也是第一次见到我的父亲,见到他经常关心的我的父亲。

  我父亲比以前看上去精神很多,程水林也趁机问了一下我父亲的病。我父亲很爽朗的解释着,看得出来,他还是感到很舒心的。

  饭后,我们回到学校。

  程水林看着我说:“你父亲的身体还这么好,真好。趁着他身体逐渐恢复健康,你可要好好的珍惜啊。”

  我苦涩的笑了,同时又感到很庆幸,说:“我是很珍惜啊,珍惜现在。”

  程水林叹了一口气,感慨万千,说:“那时的你已经走过来了,所以现在的你是幸福的。”

  我皱皱眉头,说:“不能比吧。高一的那个时候怎么能比呢?不过现在我也已经很满意了。”

  我又问他:“你不也挺好的吗?家里又不用你操心什么。”

  他笑而不语,问我:“还记得那个时候,你问我我的父亲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我说:“记得啊,可是你到现在都还没有跟我说。”

  程水林说:“还记得我之前中途回了一趟家,中间好几天没上课吗?”

  我说:“记得啊,当时你回来以后,不是趴在桌子上哭了很久很久吗?”

  程水林点点头,表示是的,又说:“所以。”

  所以?

  所以。

  “哦。”我长吁出一口气,内心顿时伤心无比。

  那时我问他:“你呢?你父亲做什么的?”

  他听到我的问题后,神情一怔,眼神迷离。过后,他兀自转头看向窗外,眼神里透露着伤感。

  那天晚上程水林回来了,他坐在座位上,趴在自己的臂弯里嚎啕大哭。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趴在自己的臂弯里嚎啕大哭。

  程水林说:“你父亲的身体还这么好,真好。趁着他身体逐渐恢复健康,你可要好好的珍惜啊。”

  程水林说:“那时的你已经走过来了,所以现在的你是幸福的。”

  程水林说:“还记得那个时候你问我的父亲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程水林说:“还记得我之前中途回了一趟家,中间好几天没上课吗?”

  程水林说:“所以。”

  我说:“哦。”

  我蓦地很伤心很伤心,伤心到无以复加。

  我的心就像被一把锋利的剑狠狠的割开了一道口子,从这个口子里,血液汩汩的往外流。流出所有的痛苦和悲伤,流出所有的热泪和难受。

  那种前所未有的伤心,让我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我不敢再往后想,我怕自己逃脱不了那种伤心的绝望感。

  所以那个时候程水林会那么悲痛欲绝。所以那个时候程水林什么都不做,只是趴在自己的臂弯里嚎啕大哭。所以那个时候程水林避而不答,就像我从来没有问过这个问题一样。

  我鼻子一酸,突然间很想哭。

  我很心疼很心疼他,就像心疼那个时候的自己一般。

  我突然想到,程水林说得真对。我父亲的身体还这么好,真好。真的很好。

  

(十一)

  那段时间程水林的成绩急剧下降,我当时也不知是什么事。如今回过头看,只是佩服那时坚强的他。

  放下,是我们能做到保护好自己的最好办法。哪怕生活再艰难,我们也要微笑着,不是吗?所以我们大步的向前走,不回头。

  

(十二)

  进入初夏,我开始每天晚上在操场上跑步。

  晚上第二节晚自习下,我们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我利用了这二十分钟,火速跑往操场。每次能绕操场跑三圈,再跑回教室,就正好上课。

  每天如此,边跑圈,边在操场上歇斯底里的嘶吼着。

  发泄着!奋斗着!奔跑着!努力着!冲刺着!

  跑完步满身大汗,几乎每天我都要洗澡,所以几乎每天我都要洗衣服。

  那时候我们租的房子是一个老式的房子,一楼本身就湿潮,并且那个洗漱间靠近厨房,再加上水泥地有向下微微的凹陷,以至于一旦在地上弄了一些水,这些水就不能及时排出去,只能等其自然蒸发。

  洗漱间也没有洗衣服的地方,得把衣服装进桶里面揉,放进盆里面搓。可是一旦这样,就会有一些水洒出来。所以我在洗衣服的时候尽量小心,不让那些水洒出来。

  可是无论我怎么小心,还是会有水出来的。再加上一楼本身就潮,那些水一打湿地面,就让整个地面看上去都湿漉漉的。

  临近高考还有两个月的时候,我一如既往的洗着衣服。这时候已经进入初夏,天气变暖,地上的水分很容易干。于是我在洗衣服时,就少了平时的小心,洗完衣服就回去上课了。

  晚上十点半,我回到家,房东顶着一张黑脸,狠狠的拽着我的衣服,拉着我走到厨房里去看,对着我一顿大发雷霆:“这些都是你弄湿的?!你别在我们这住了!”

  我顿时吓哭。

  眼泪一秒钟从眼眶里流出来,内心翻江倒海,难受得不能自已。

  有那么几秒钟我感受到了绝望,我一点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一边哭,一边鞠躬,一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泪如雨下,一直说着对不起,又含糊不清的向他们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了……求求您给我一个机会……求求您了……我要是不在这儿住……我就没有地方住了……”

  我一通痛哭流涕,愧疚自责的同时,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你自己看看,都成什么样了?家里就像发了大水一般,没有几天都干不了!你要是这样下去,这个家怎么住人!走!明天就搬走!”

  “我改还不行吗?我会改的。我一定会改的。求求您给我一个机会,绝对没有下次了。”我苦苦的哀求着,眼泪就像江河里的水,哗啦啦的流。

  男房东眉头紧皱,说:“我知道你是学生,也不容易,所以房租也不贵,还给你开房间写作业。可是你要是这样洗衣服,我们就根本没法住人。你还是走吧,找别的地方住去。”

  “可是……”我不知道还应该说些什么,他才同意让我留下来。

  “走吧,走吧,没什么好商量的。”

  “那……”我擦了擦眼泪,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眼泪擦干了还在流,流了满脸还是在流。“我真的求求您了……”

  我答应过家里会考上好大学的,我答应过自己会考上好大学的。

  我出来住是想提高成绩,是在老师艰难的同意之下才出来的。如果我不在这儿住了,我又将何去何从?

  昂贵的房租我付不起,现在是两个人平摊刚刚好。如果我自己一个人重新住,我可能又要再一次面对着连吃饭都吃不起的局面。我不想再被饿着了,可是我更想提高成绩!

  要想提高成绩就要花更多时间在学习上,花更多的时间在学习上就只能从黑夜里偷取时间,想从黑夜里偷取时间就只能到外面住,而我现在却要被房东赶出来了。

  我不能回学校去,我只能在外面住。

  我不想放弃,我一点儿都不想放弃!

  所以我得认错,不管怎么认错,只要给我再在这里住的机会就好。

  “我求您了……”我已经再也说不出话来,所有的不甘都被堵在了喉咙里,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做,我只能求别人,我只能哭。

  我做了几乎所有我能做的方式来道歉,就差磕头了。

  男房东见状赶紧扶我起来,神情凝重。

  “你别搞这出。”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您给我一个机会,我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了!”我大哭不止,眼泪不停的流。

  房东眉头紧锁,说:“那你以后洗衣服注意点,别再弄得到处都是水了。”

  他交代了一声,便回房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从地上站起来,喜极而泣。“谢谢。”

  “没关系的,我会考上好大学的,这一切的苦都不算什么。”我在心里安慰自己。

  程水林从他母亲那里洗漱归来(他在他母亲租的房子洗漱,我在这边洗漱,这样不撞在一起,节约时间),看见我眼睛通红,问我怎么回事。我笑笑说,没事啊,我洗完就去写试卷,你先上去吧。程水林一脸狐疑的看着我,也不再说什么。

  程水林转身上楼,我回过头,端着洗脚水,眼泪默默的流。

  “没事的,没事的,都会过去的。”我只能这么去给自己勇气。

  我洗漱完毕,擦干眼泪上楼,就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可是,我看到给我写试卷的那间房被房东给锁上了。

  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对程水林说:“隔壁那间房已经被锁了。今天晚上我就到走廊上写吧。”

  程水林有点愤怒:“怎么给锁上了?之前不是说好了打开让你学习的吗?”

  我说:“我也不知道,他可能不想打开。他关了就关了吧,我在走廊打台灯写就是了。”

  程水林开始骂人了:“什么鸟房东,打开门写个试卷怎么了?又不吵着他们,说关就关啊,也不提前通知一声啊!”

  我劝他:“我们也没租那间房,开不开是房东的权利。他给我们开是他人好,他不开也是他的自由。随便了,我在走廊上写一样的。”

  程水林怒了:“什么随便,你在走廊上怎么写试卷,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明天我给他说,不给开门我们就换过一个地方住。”

  我怕程水林惹麻烦,好不容易我求了人家,人家才让我留下来,明天他这一闹,人家肯定不会让我们住了。

  我说:“那明天我给他们说吧,今天晚上就这么将就着写吧。”

  程水林看了看走廊,说:“行。今天晚上早点睡吧,走廊上风大,容易感冒。”

  我说:“行。”

  那天晚上还算平静的度过了,我想着第二天再做打算。

  

(十三)

  第二天照常六点钟醒来,匆匆忙忙洗漱,就去了学校。

  中午我在外面吃,回到家的时候,程水林早已经回到了家,他正在和房东大吵。看这个架势,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他怕是知道了。

  程水林正火冒三丈,对着房东毫不客气:“你这人怎么这样呢?欺负我们是学生,就对我们一点都不客气?”

  男房东说:“地面上那么湿,你是看到了的,到现在都没有干!这么乱来,就应该把你们赶出去!”

  程水林大骂:“还赶我们出去,他妈的送给老子住,老子都不乐意住!”

  我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不知发生了什么。

  我昨天都求他了,怎么今天他又提起了这茬。

  男房东说:“你这小孩懂不懂礼貌?”

  程水林说:“什么礼貌?什么礼貌?叔叔,我已经很冷静的在跟你说这个问题了,你真的不要逼我发火。你这破地方,我一刻也不乐意呆!”

  男房东说:“不乐意住,那就搬走吧!”

  程水林说:“妈的,谁稀罕了!”

  程水林横了房东一眼,又转身看着我说:“跟我上楼,搬东西去,走!”

  我惶恐不安的说:“搬去哪啊?”

  程水林边走边神秘兮兮的跟我说:“我已经找好房子了,你跟我走就是了。”

  那坚定的眼神,那伟岸的背影,上一次对我这么好的朋友,还是在刘威的身上。那时候我病倒医院,睡到下午,刘威对我说,走,跟我回家。如今我再一次感受到了这种感情,内心的情感波涛汹涌,久久不能平静。

  我们上楼收拾东西,把房门关上,程水林开始跟我讲今天发生的事。


(十四)

  “你昨天下午是不是洗衣服把水弄地上了?”

  我说:“是啊,不小心洒的。”

  “昨天晚上十点多回来,太晚了,我妈没机会跟我说,今天中午我回家吃饭的时候,她就跟我说了。”

  “阿姨跟你说啥了?”

  程水林不理会我,继续问我:“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哭了?”

  我惊讶的看着他,说:“啊?”

  又表情凝重的点了点头,说:“算是吧,那是我的问题,跟他们没……”

  “我就猜到了,这两个老东西。”程水林打断了我的话,再一次在我面前爆粗。

  程水林一边拾掇东西,一边愤忾的说:“昨天下午你走了以后。这两老东西可能见着了你把地上弄湿了,就很不高兴。跑到我妈租的房间里,一顿叽叽喳喳。我二哥的小孩刚睡着呢,被这么大的声音一下子就给吵醒了。这还不算,这两老东西还非得把我妈拉到这边来看。我妈跟我说,她看了,地上根本就没有说的那么湿,可是这两老东西就抓住了不放,说是你把他们家弄得特别湿。”

  我皱着眉头,问:“真的不湿吗?我下午的时候没有注意,我晚上回来的时候看着挺湿的。”

  程水林骂道:“谁他妈的知道是不是他们自己给弄湿的。我跟你说这么一件事。当时我给房东答应了是自己一个人住,没有答应第二个人住的。后来你来了,就变成了两个人住。可是房租没变,这房东就很不高兴,说是每个月要再加上一百。我说好的。但是他还是很不高兴。一个人住,两个人一样住,我在我妈那儿洗漱,你在这儿洗漱,水电都是用一个人的,另外还给了他一百。他妈的,我都没说啥,他还不乐意了。”

  程水林气极了,喘了一口大气继续说:“我之前没在他家洗过衣服,也没在他家洗漱过。后来你来了,又是洗衣服弄湿地面,又是开房间写试卷。他本身就不乐意,再加上你这么一弄,他可能就更不想让你在这住了。可是我们已经给他加钱了,而且那些本来就是我们该享的权利。他难道不让你洗衣服洗澡啊?他家的地面是这么一个设计,难道要时时刻刻都注意着水?更何况你根本就没有洒多少水出来。他们就是看你不顺眼,故意想找个借口赶你离开这!”

  我细听之下,觉得似乎挺有道理。

  程水林继续说:“他们昨天晚上对你干嘛了?我当时看你眼圈红红的,就觉得不太对劲,但是我又不知道是什么事。我还以为你爸身体不舒服,你担心你爸的病情呢。今天中午听我妈这么一说,气不打一处来。妈的,我一过来就跟他吵了起来。”

  我一听乐了,说:“你倒是真的敢和他吵,要是没有找到房子,他把我们今天赶出去了,那我们晚上住哪儿啊?”

  程水林也笑了,说:“那必须是先找好房子,再来跟他吵啊。”程水林说完一通哈哈大笑,又说道:“要不然像你说的那样,这么一吵,晚上肯定就没有地方住了。”

  我一顿大笑后,说:“还是你想的周全。”又说:“我之前怕影响到你的学习,所以不太想搬家,毕竟还有两个月就要高考了,高考之前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最好就这么安稳的学下去,最后成绩就不能差。所以昨天晚上我就求房东,让他不要赶我出去。我当时比较害怕,所以就哭了。”

  程水林笑了笑,又一脸严肃道:“还求他,求个屁啊。我早就不想在这呆了,让开房间写个试卷都一脸不满,就看得出来不是什么好人。趁早搬个地方,生活的也舒心点,还在这破地方呆。”

  我叹口气说:“我要是早知道你会这么想,我就肯定不会求他了。反正现在也已经是这样了,搬走了也挺好的。”

  程水林说:“不用担心了,新找的那个房房租也挺便宜的,房东人也不错。正好那旁边也有一个空房,她答应说打开给你写试卷了。”

  程水林又笑笑说:“房间在顶楼,风光无限美好,还能看到夜景。阳台上还有一张石桌和石凳,比这儿可方便多了,而且比这儿还便宜。”

  我说:“这么好啊,那可真好啊。”

  我们就这么离开了,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可能当初男房东只是想赶我走,可是他没有想到程水林会跟着我一起走。

  其实,我也没有想到。

  程水林的那一通臭骂,帮我重新找回了尊严。我已找不出更多的话来感谢他了,只有把这份恩情牢牢的记在心里,以后找机会去报答。

  有些朋友,萍水相逢。有些朋友,酒肉之交。有些朋友,形式主义。最值得深交的朋友,风雨同舟。程水林,在我最需要你陪着我的时候,你对我不离不弃,在我的世界里洒满了阳光和温暖,帮我找回了那一份丢失的尊严。虽然你不知道,但是没有关系,我一直默默的记在心里。恩情无以为报,只想与你做一辈子兄弟!

  谢谢你,程水林,真的谢谢你。

  

(十五)

  新家的环境很好,和程水林口中描述的别无二致。

  程水林失眠的现象有了丝丝好转,可他还是很严重。而我已经在努力的自我调节下,将胸腔的疼痛给遏制住了。我每天跑步,程水林有空就去打篮球。适当运动,科学的提高学习效率。

  搬过去以后,是距离高考的最后两个月。所有人都在竭尽全力的冲刺,生怕掉队。我加紧了追赶的步伐,将写试卷的时间调到了凌晨一点半。虽然写到凌晨两点也是经常的事。

  程水林更重视效率,通常写到十二点半左右就睡觉了。因为他的睡眠质量非常不好,这更因为他睡觉前的半个小时基本上都是在床上翻滚,所以他要提前入睡。

  我那个时候的学习效率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各种争分夺秒,掐着时间写试卷。又加上在夜晚各种偷时间,所以那个时候我对自己的高考充满了信心。

  距离高考30天的时候,我将每天晚上写试卷的时间调到了凌晨一点。

  距离高考20天的时候,我将每天晚上写试卷的时间调到了凌晨零点。

  距离高考10天的时候,我将每天晚上写试卷的时间调到了晚上十一点半。

  距离高考7天的时候,我将每天晚上写试卷的时间调到了晚上十一点。

  距离高考3天的时候,我和程水林基本上洗漱完看会书就睡了。

  距离高考的最后一天晚上,我睡得很香。而程水林,又失眠了。


(十六)

  2014年6月7日,高考的第一天。

  我们睡到七点多起来,程水林摇摇头,一脸生无可恋的对我说:“昨天晚上我又失眠了。”

  我笑了笑说:“昨天晚上我睡的还行,你到几点才睡着?”

  程水林说:“我在床上一直翻滚,就是不困,又紧张,压根睡不着。我没看手机,不敢看,知道了时间更睡不着。我估计得到凌晨两三点了。”

  我拍了拍他肩膀,说:“没事的。你想想,凌晨两三点到现在七点多,也睡了四五个小时了,平时咱们每天也差不多就睡这么长时间。”

  又笑了笑说:“别紧张,没什么好紧张的,高考跟平时一样就好了。你把它看成是平时的一次大测就行。上午考语文,对你对我都没问题,平常心对待就好。”

  程水林终于舒展了眉头,说:“上午的语文倒是没什么问题,我现在担心的是明天上午的数学。考完数学的话,那基本上我就啥也不用担心了。”

  我说:“有什么好担心的。考完一门丢一门,就和老师跟我们说的那样,不要去对答案,考完就不要去想了,安心的去考下一门。你把今天上午的语文考好了,明天的数学根本就不是事。”

  程水林点点头说:“希望如此吧。”

  我们当天考完了语文和理综,一切进行的非常顺利。两个人的感觉都还不错,在学校上了晚自习就回家了。

  晚上,我和程水林躺在床上,我安慰他说:“明天就是高考的最后一天了,你不要太紧张,就按你平常的,好好考就是了。”

  程水林哈哈大笑说:“我也不想紧张,可我现在还是有点紧张。”

  我说:“紧张个屁啊,就是一个高考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考不好也不过是重来一年,我陪你再下一次地狱就是了。”

  程水林笑得不能自已,说:“别了,我可不愿意再重新读一遍。”

  我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说:“我是不会复读的。不管我考得怎样,我都不会复读的。”

  程水林说:“我也不会复读的。”

  我说:“那就都要好好加油啊,好好考啊。”

  程水林说:“是要好好考。”

  我说:“考上好大学咯。”

  程水林说:“考上好大学。”

  我吐槽道:“那还有什么好紧张的。今天晚上你失眠也好,不失眠也好,都不用担心你的考试,一宿没睡反而还能更精神一些,考完试了再好好睡!”

  程水林笑了笑,说:“好。那就好好睡。”

  

(十七)

  2014年6月8日,高考的第二天。

  经过我昨晚那么一说,程水林反而睡得挺好,既没有失眠,紧张的情绪也被抚平了不少。

  上午考数学,这里我不得不吐槽一下,当年的数学巨他妈难,最后一道考的概率,谁知道怎么做,尤其在高考那种环境下,完全打不开思路。再加上旁边有个人一直在吵我,烦得不行。

  那人考之前就跟我说:“你帮帮我吧,我不要你做什么,你就是写完试卷的时候不要用手挡住,这样老师就不会说你帮忙作弊了。到时候我会自己偷偷的看的。”

  我看了他一眼,没回话。

  他又说:“我没想考什么好学校,我只是想考一个三本。求求你了,我只是想考一个三本而已。”

  我别过头去,没理他。

  去你妈的,平时不好好学习,我每天写试卷写到凌晨一两点,就是这个时候用来给你抄的?考上一个大学要是这么容易,每天玩就能考上的,那谁不乐意玩?

  滚。

  总体来说,我数学考的算一般,但是也算不上差,毕竟难大家都难。

  中午,我吃完饭,直接去找程水林母亲租的房子里找他。

  程水林刚吃完饭,从房间里走出来,一脸难受的表情。我看着情况不太对,觉得他的数学肯定没有考好。就问他:“你怎么了?数学没考好?”

  程水林特难受的说:“数学没考好还是其次,主要是我在写试卷的时候,旁边那人一直在吵我,吵得我心烦意乱,根本静不下心来写。”

  说着说着,程水林的眼框里泛起了泪花。

  我皱着眉头说:“你给老师举报啊!你就说你旁边这人一直在吵你,举办他他肯定就不敢吵了。”

  程水林特难受的说:“那他也是高考,我这一举报他连考试的资格都没有了,我这不是毁了他前程吗?”

  我大怒,骂道:“他妈的我还管他前程!他吵你不一样是在毁你前程吗?!他吵你的时候怎么不想到这些!”

  我气得不行,继续骂:“我旁边那人刚开始也在吵我,不过我没理他,后来他就不吵了。他要是再敢吵我,我肯定会举报!妈的!我们高考三年走来这么不容易,若是让他们就这么给我毁了,我又怎能甘心?!”

  我顿了顿,说:“你就应该给他举报了!”

  程水林气愤极了,可更多的是难受,他的眼睛里始终泛着泪花,却没有流出来。

  程水林说:“我不想就这么弄得他没有书读了,所以我就没想过举报这件事。我就尽量当作没听到就是了。可是那人一直在说,一直在说,说让我给他看一下,真的烦死了,我当时差点都不想考了。”

  程水林擦了擦眼泪,继续说:“我提醒自己这是高考,这是高考的考场,考完这一次就没有下一次了,这是人生当中最重要的考试。所以我一直忍着继续写,可他就是在身边吵个不停,我根本就没有办法好好写……”

  我叹了一口气,说:“算了吧,事情都已经这样了,而且数学已经考完了。考完了就放下,下午还有一门英语呢。英语是你最擅长的科目之一,对你来说没有问题的。别把你上午考试的糟糕情绪带到下午,否则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程水林说:“也是的。那既然都考完了,也只能放下了。”

  我问他:“你前面的选择填空做得怎么样?”

  程水林回答道:“还可以,基本上能保证全对。”

  我继续问:“后面的大题呢?”

  程水答说:“前面一两道还行,后面几道大题被吵的完全没有思路。”

  我笑了笑说:“没事。前面做的还行,总分就不会差。数学别担心了,考好下午的英语吧。”

  程水林说:“行。”


(十八)

  下午考英语,英语我提前十五分钟写完,五分钟检查,最后那十分钟坐在考场里就哭了,泪流满面。

  我走出教室,跑到教学楼的楼顶上,那装着天线的最高一层,那可以和天空亲吻的那一层。

  我站在教学楼楼顶,俯视一切,感慨曾经有那么一刻,我想在这样的地方纵身一跃,轻松地去结束一切。可是现在,它是真的结束了。

  我回到了班上,同学们像疯了一般,将书扔得到处都是,成吨的试卷被撕得稀巴烂,随手丢弃曾经燃烧的三年。

  长时间的压抑,一瞬间的释放,像是丢了一个包袱,装着整个青春的重量。

  同学们一个个站在教室门口,对我说一句,班长,再见。

  我微笑着说,再见。

  

(十九)

  考完的晚上,程水林和他们班同学相聚,我和我们班同学相聚。

  这一晚,我没有喝醉。虽然喝了很多但终究没有喝醉,至于为什么,也已经说不清了。

  这一晚,没有人喝醉,我和他们一起走在大马路上,自由自在,大摇大摆。

  我们肩并肩,躺在路灯下。多想就这么荒唐的躺一辈子,可是我知道,我们终究会散去,只是不知道在哪个路口,也许下一秒,也许就现在,一挥手,就相互说再见了。

  没过几天,我爸就来接我了,把我的东西全都送到了九江,送到了他们暂时居住的地方。

  我和程水林在租的房子门口,互相看着彼此,互相微笑着。

  我说:“我高中之日,来我家吃饭。”

  程水林笑笑说:“必然!”

  我说:“不见不散。”

  程水林说:“不见不散。”

  

(二十)

  2014年6月23日,江西省高考分数公布,我上网一查,506分。

  心灰意冷,世界黑暗。

  这与我心中的分数相差甚远,或者说这与我期待中的分数天壤之别,依我最后那两个月的复习状态,本可以比这还要再多考个几十分。可是分数已经出来了,再多的本来都是虚无,而现实是,我只能接受这个分数。

  我的QQ个性签名换成了“接受了就接受了,哪来那么多的理由”。

  是啊,接受了可不就接受了吗?哭又能怎么样呢?

  后来的事情我在之前的文章里都有提过,那段时间我独自在九江住,我爸送到杭州抢救,抢救四次最终从鬼门关回来了。我根本就无心再读书,而且家里根本没钱,我一点儿都不想复读,我甚至都不想读大学!赶紧出来打工,帮家里分担分担经济压力。

  七月多,江西省第一批志愿填报分数线出来,526分,我差了20分。第二批志愿填报分数线也出来了,471分,我高了35分。所以,我只能报考二本。

  没过多久,我被辽宁科技大学录取。

  八月多,我在家里举办了升学宴。邀请了一批好朋友,程水林赫然在列。

  那个时候,我的家里穷得不行,基本上就剩下锅碗瓢盆了。

  好朋友的到来,我很高兴。可是我的老家什么都没有,家里就连洗澡的地方都没有。那时正值炎夏,所有人排着队到我邻居的家里去冲凉。晚上我们打扑克吃西瓜,组队到网吧打游戏。

  我家床少,也没有地方睡觉,就打地铺睡,一个挤着一个。我家那时侯,真的什么都没有。

  可是所有人都很开心。我更开心。

  这种可以穿越时光的友情,当真是岁月的恩赐啊,一群人的热血激昂,一辈子的深深庆幸。我感谢有他们的陪伴,才有了如今更好的我。

  

(二十一)

  程水林高考考了516分,比我高十分。他数学考的实在太烂,导致整体总分偏低。本来对他来说,考上一个一本学校绰绰有余,可他高考时就是被旁边那人给害了。

  唉。妈的。

  程水林被西安工程大学录取,远在西安。我在辽宁鞍山,从此相隔千里。

  进入大学后,我和程水林经常打电话,通常一聊就是几个小时。聊家常,聊聊最近的我们都过得怎样。

  哈哈哈,你还好吗?你好啊,好就行。我啊?我也挺好的。有时间聚一聚啊,嗯,不见不散。

  过年我们回家。

  我本来就不是那个市的人,回到自己的市以后,坐车去得要几个小时。而程水林是湖北人,也是择校而读的,路程更是遥远。如此一来,我们连过年都见不着面。那个暑假在我家一别后,两人相见一面竟是遥遥无期。

  

(二十二)

  时间就这么不急不慢的来到了2017年。中间我们相隔了两年半,没见过彼此了,所以说今年,无论如何都要见一面。

  2017年新春,大年初十,我再一次把当初来我家玩的那群好朋友叫到家里来。

  如今,两年多未见,我家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父亲早就已经换好了肾,这事程水林很早就知道了。而且现在基本上该有的都有了。最重要的一点是,一家人都身体健康。

  程水林感叹说:“你家里变化真的很大啊,那时候什么都没有,现在什么都有了,而且你爸身体现在这么好。”

  我说:“可不是嘛,得亏当初没有想不开,咬着牙齿走到了现在。”

  老鸨笑着问我:“你胸口现在还疼吗?”

  我笑了笑说:“基本上没再发作过了,大学没有高中里的那份紧张感和压迫感,我自己已经能够调节的很好了。”

  老鸨很欣慰的笑了笑:“那就好啊,那就好啊。”

  这两年我们都变了很多,我专注于写作,成为某软件上炙手可热的青春文学作家。程水林每天泡图书馆,看了很多书。老鸨一如既往的准备考研,努力学习。阿煌那个时候特别喜欢玩吉他,于是在学校里组建了乐队,唱摇滚弄得风生水起,大批妹子追着他。小铭玩英雄联盟入迷,有些感叹时光流逝太快,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好好的规划未来,还有王俊、福水、伟荣……

  我们这批好朋友里有八个,那天伟荣没来,我家里聚集了其中七个。

  我们中午大吃大喝,晚上继续大吃大喝,正好我有吉他,阿煌谈着吉他,其余人唱歌,我父母坐在一旁,围着火盆团团而坐。

  阿煌搞乐队的,会弹很多歌。我们会唱很多歌。我们唱《父亲》的时候,我看见我爸眼眶里微微泛红。

  我家终于有地方睡了,我家终于有洗澡的地方了,再也不用担心这些和那些,我们都在努力的奋斗着拼搏着!

  晚上,我依旧和程水林睡同一间房。

  谈及未来,我们更多的是展望,而对于现在,我们更多的是珍惜。

  你还失眠吗?现在能睡着了啊。哦,我的胸腔已经没有那么痛了。放心吧,我们都会很好的,我们一定会做一个有出息的人的。

  程水林,我们加油吧!

  

(二十三)

  不知如何去感慨,只是好庆幸我的人生有你在,无论黑暗抑或光明,我们都曾风雨同舟。以前那么苦都走过来了,以后的艰难险阻还怕什么呢?

  程水林,如果一个人的成长必有贵人相助的话,那么毫无疑问,我的贵人就是你。谢谢你。

  程水林,真的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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