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挣脱
摆放在玄关的大钟摆此时正在咣咣作响,孙萍棠下意识得停下手中的家务活,在围裙上蹭了蹭,把一丝掉落的头发别在耳后,顺着大钟摆的位置望去,已经是周六下午三点。看样子这家的主人该马上回来了,自己应该加紧脚步准备晚饭才是。
孙萍棠的目光扫到了茶几上摆放的一家三口的照片,每当此时,内心深处都有什么东西被唤醒,隐隐作痛。
孙萍棠认为自己的上一段婚姻很失败,但其实就是同居,并没有领证。究其根本,无非是当初年轻气盛的自己不愿听从父母的安排,要死拼活得想争口气罢了。其实自己当初的一叶障目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因为对方是家里三个孩子中最为年长的,很早就辍学在家帮忙料理农活,皮肤因此变得黝黑,看起来要比实际的岁数还要略微苍老一些。但孙萍棠却觉得对方很有担当,能吃苦耐劳,一定很可靠,对方一开始也确实如此。
之前男子对自己是百依百顺,虽然住在隔壁村,没事儿的时候也会经常帮孙萍棠家里种地喂食割稻子。尽管钱在当时的婚嫁中并不占据主要地位,对方家境确实也不宽裕,只能勉强温饱,唯独有的只是之前家里搭建的砖楼,年久失修,外表看起来已经破破烂烂,不知道还能遮风挡雨几个年头。
但孙萍棠的母亲却坚决反对这门婚事,自己是不会承认一个可能无法长期维持女儿生活的人。而孙萍棠认为幸福不幸福这是以后的事情,觉得母亲顾虑太多,日子毕竟还是得自己过。孙萍棠想起小时候缩在角落里暗自抹泪的日子,想起父亲对母亲言语及肢体上的暴力,成天在外花天酒地,对于自己和母亲的死活漠不关心,最后还是跟外面的女人过好日子去了。
从那一刻,孙萍棠就暗自发誓不能重蹈母亲地狱般的覆辙,一定要找个对自己好的。最终不顾阻拦,硬是要和对方在一起,看中的就是对方的老实和所谓的好。后来想想,别人给予的好与不好,自己根本无权去判定,这东西既没有标准也没有稳定性。何况这从来都不是自己的东西。
之后,孙萍棠选择远离老家,搬进市区。刚开始的日子还是能勉强维持下去。那时候,孙萍棠一天最多可能要打三份零工,每天凌晨四点起床去给澡堂子擦洗室内,之后去工地上干干零工,偶尔也会去家政公司看看谁家需要小时工,晚上在超市做清洁员,空闲的时候也会做点儿针线活拿出去卖。
尽管每天的工作超出自己的身体负荷,但孙萍棠心里是满足的。她觉得这样一来,日子肯定会愈来愈好,况且丈夫在酒店做安保的工作也很努力。尽管两人每天粗茶淡饭,感情也还是依旧如初。
谁能料到日子久了之后,对方居然也是一个嫌贫爱富脾气很暴躁的人。加上对方不知道在哪儿沾染上嗜酒的毛病,每天早出晚归,却对孙萍棠缄口不言,只字不提去了哪里。
虽然孙萍棠曾发誓不想过上之前母亲那样受尽折磨的日子,但却也了解自己向来是个逆来顺受的人,就算每次对方对自己施暴,要疼好几天,自己还要忍着伤痛做针线活补贴家用,因为这番模样是肯定不能出现在公共场合。但是只要对方一下跪一道歉一流泪,自己只能心软和原谅。因为对自己的否定,让孙萍棠迟迟无法逃离魔爪,就算分开,可能以后的日子还不如现在,咬咬牙或许就能挺过去了呢?孙萍棠在心里不断给自己暗示。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一年,孙萍棠发现自己怀孕了。
“我,那个,我怀孕了。”孙萍棠坐在床边,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支支吾吾。心悬到了嗓子眼,以为对方的态度可能会因此而改变。
“噢?”对方还是背对着自己,手里忙着自己的事情,“你想怎么办?”
孙萍棠以为对方在征求自己的意见,努力克制住颤抖的身躯。
“我,我想留下来。”惧怕到连‘生’这个字都说不出口。
“留?怎么留?留下来我们怎么样?你没看到现在都揭不开锅了?我看啊还是算了吧”
对方一连串的反问彻底击垮了孙萍棠。孙萍棠猛得抬起头,对方还是保持原先的站姿,只是将脸侧对着自己。孙萍棠嘴里尝到了一丝咸腥的味道,原来是刚才嘴唇被咬得太紧。孙萍棠的眼眶炽热,模糊不清,嘴巴半张着,想说却已失声。绝望至极的哭声是安静却极为痛苦的。
对方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去打掉,毫无余地,这才让孙萍棠如梦初醒。加上之前自己去对方工作的酒店看见的暧昧举动,和跟踪过对方频繁出入花柳场所的轨迹,以及听到的风言风语说对方在外面乱搞男女关系,这才真正下定决心结束关系,不能委屈了即将出世的孩子。
但是自己能干什么呢?因为封建保守的思想,没有受过正当的教育,只会干一些粗活针线活,况且还拖着身孕,之前干得那些重活也肯定不能考虑。除此之外也不想回家被娘家人取笑。毕竟当初是自己执意要证明给别人看怎么能说回去就回去呢?于是一开始就在菜市场帮人卖卖菜,捡捡破烂,谁知这一干就是五个年头。
直到有一次听买菜的人说道家里正缺一个保姆带自己的孩子,自己便厚脸皮得上前自荐,毕竟孩子也大了,生活各方面都需要有稳定的收入支撑。好在对方经常来买菜也觉得孙萍棠是个靠谱的女人,看在她自己也带着一个孩子的份上,便欣然同意了。
孙萍棠利索得把清洁用品放回卫生间内,摘下袖套,叮嘱女孩在家注意安全,自己准备去对面的菜市场逛逛稍后回来。女孩父母应该还有一个小时左右才会到家,时间很充裕。最近这家的女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想起当初儿子长身体的时候家里条件没有那么宽裕,营养也就没怎么跟上,现在的身躯跟同龄人一比很是瘦弱,孙萍棠自己也很是心疼,觉得有条件的话营养还是要跟上。正琢磨着买什么的时候已经到了菜市场。
孙萍棠驾轻就熟得穿梭在每个摊位之间,在每个摊位前都会停留一下,询问今天最新鲜的食材的价格。虽然钱不是自己的,但能多花一阵儿也不是什么坏事儿。事必躬亲,似乎成了孙萍棠在这户人家干活的标准,这也是为什么她是这户人家最为信赖的人。已经二十分钟了,走回去十分钟的话,应该还能在他们回家的时候做上饭。孙萍棠匆匆谢过,接过买好的食材,便赶了回去。
开过门,孙萍棠正准备把买过的东西放回厨房,却发现家里异常安静。平日里女孩都会懂事得接过自己手里的东西。于是孙萍棠疑惑得叫了几声女孩的名字,还是不见踪影。孙萍棠把东西扔在门口,顾不得脱鞋。
跑进屋里查看,在快到二楼的时候,孙萍棠双腿发软,两手耷拉在扶手上,整个身体失去了重心,急促得想发声尖叫,却只能低吼出沙哑的叫声。孙萍棠大口得吞咽着唾沫星子,挪动着身体来到一楼的座机旁,坐在地上颤抖着双手,拨出了电话。还没等电话那头回应,孙萍棠语无伦次得尖叫着,
“死人了!死人了!女孩儿死了!快来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