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并不意味着一定会带来和平，但这是暂停战争最好的方式，野心和欲望，在掌权者的心里生生不息，他们会在隐忍多年后重启战争，有人找到了个目标，然后说服了自己开战，有人在战争里只是承受者。而文观夫人这种人，战争，只不过是她的一个游戏而已，自以为计划周详的文宝大君、眼观长远的池丘，从后面发生的事情里看来，在猎户臂的这场声势浩大的战争里，他们只不过是文观夫人定好的一个角色而已。

池丘按下手里设备后，北艏星平静的上空重新剑拔弩张起来，第九军团的飞艇密密麻麻升空，火炮一律对准地面上的长生军，比夕见状，赶紧命令自己的攻击舰升空，和第九军团正面对峙着。长生军已经没有什么飞艇了，地面上的军队开始躁动，有人检查头盔的完好程度，有人在询问边上持有盾牌的人是否可以共用，文宝大君重新活了过来，他快速走到池丘的身边，咬紧的牙槽印在脸上清晰可见。李兆黎趁机跑到陈司南身边，告诫他等会儿打起来的时候，让他带着仅剩的两个地球人赶紧逃离这里，告诉琛娜他不怪她。长生军阵型里，离文观夫人近的一堆人不敢轻举妄动，而更远处的军队，甚至有人脱离了阵型，这一切，文观夫人都只是冷冷地看在眼里。

“你要干什么？”吉文瑟走到池丘身边问道。

“我想让她知道，这猎户臂不是她说了算。”池丘提高语气答道。

“但这猎户臂也不是你我说了算啊，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吗？”

“不，吉文瑟王子，你的目的达到了，我的还没有。”

“星主，你要把门梭联邦的权利夺取回来，现在不是已经实现了吗？”

“吉文瑟王子，我要的，不仅仅是门梭联邦的权利，你懂吗？”

“我不懂，难道你也要统治猎户臂吗？”

“猎户臂算得了什么？”池丘转脸看了吉文瑟一眼继续道。“放眼临近星系或银河系，为什么不能是我门梭联邦来管理呢？”

“看来，你确实不仅仅想要星图绘制员的能力，也不仅仅是要收回门梭联邦的权利那么简单。”

“池丘星主……”文宝大君打断两人的谈话，他瞟了一眼文观夫人后焦急地说道。“她不遵守规则，都说要把白晶交给我，现在她倒好，直接全炸毁了。”

“大君，别着急，没了白晶，我照样可以助你统治昂宿联邦，只不过，我们之前说好的……”池丘还没讲完，文宝大君便开心地打断了他的话。

“放心放心，我只要昂宿联邦，也愿意听从池丘星主的吩咐。”文宝大君笑的像买了新衣服的孩子。

“你还有什么招？”池丘看着文观夫人大声问道。

“我好奇，你哪来的自信去统治银河系啊？”文观夫人冷笑了一下继续道。“门梭联邦的老星主都没做到，他不是上一任星图绘制员吗？最后还不是把门梭联邦交给了你，还有，你压根不是门梭联邦正统的继承人。”

“你胡说什么？”池丘声音更大了，他朝文观夫人走了几步后继续道。“我父亲从你丈夫的暴行里解救了大片星域的人，银族人承认他创立的国度是门梭联邦，门梭联邦上下谁不知道，我池丘是门梭联邦合法的星主继承人。”

“随你怎么说，你父亲是躺在地上那位。”文观夫人指着财务官的尸体说道。

“由你去胡说吧，他只不过……”池丘哽咽了一下，就像他嗓子里塞满了矛盾，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只不过是我门梭联邦的财务官而已。”

“行吧，你那么想要成为星图绘制员，不就是想要学老星主吗？你知道星图绘制员到底是干什么的吗？你有那资格吗？”

池丘没有说话，猎户臂上对星图绘制员熟悉的人没剩几个了，文观夫人、池丘的母亲都见过星图绘制员，李兆黎听到文观夫人讲星图绘制员的事情时，他往文观夫人的方向凑了过去。银族人来自银河系的银心附近，这个种族不是基础生命体进化而来的，它们生来就存在，是纯能量体，九十七亿年前，它们变成了有智慧和意识的能量体。大部分时候，银族人必须生活在银心附近，那里的紫色能量能维持它们的存在，银族人是银河系的最高智慧，也是文明进化的旁观者，后来，它们开始出手制止文明间毁灭性的战争，长期的和平带来的好处是智慧进化。时间对它们是没有意义的，它不是度量单位，银族人不会感觉到无聊或漫长。银族人就这样守护着银河系，直到四十二亿年前，银河系古老的一个伴星系被引力吸引了过来，几乎把银河系撞的四分五裂，这给银族人生存带来了威胁，如果银心受到影响，那银族人也会消失，而这个伴星系便是人马座。

“后来，银族人参透了宇宙的秘密，那就是暗物质。”文观夫人赞叹道。

“暗物质？”李兆黎凑近追问，他听过这个东西好几次，但从没得到解释。

“对，暗物质主导宇宙膨胀，宇宙里的暗物质越多，宇宙膨胀的速度就越快，据我所知，在你的文明里也有人猜对了宇宙膨胀的结果吧？”

“宇宙变回黯淡的冰封世界？”李兆黎试探性地问道。

“差不多吧，宇宙会变回虚无状态，没有任何生命，就只剩下不能转化成能力的基础物质。这是银族人跟我们说的。”文观夫人答道。

“你凑什么热闹？”文宝大君上前推了李兆黎一把，但他瞧见文观夫人的眼神后便退回到池丘的身边。

“那，这个和星图绘制员有什么关系吗？”李兆黎继续问道。

“你没明白吗？星图绘制员就是帮助银族人减少暗物质的。”比夕插嘴道。

“说得对。”文观夫人看着比夕微笑道，这场景，似乎大家都忘了天空里还在紧张对峙着的飞艇，文观夫人继续说道。“暗物质加速宇宙膨胀是事实，我们没法阻止。但对银河系来讲，我们可以减缓膨胀带来的可怕后果，那就是大麦哲伦星系撞击银河系，这样……”文观夫人操作了一下用来显示密云星的全息影像，一个星系的影像就出现在大家眼前眼前，文观夫人指着星系说道。“这是大犬座矮星系，离银河系最近，另一个是大麦哲伦星系，等它撞过来时，最先消失的就是银河系边缘的太阳系。大麦哲伦星系会把银河系的一半都捣碎，穿过银心后，少部分星球会被银心的黑洞吞噬，而其中的大部分不会停下来，他们会砸向银河系的另一边，直到引力把他们的速度减下来后，星球间又在引力的拉扯下相撞，再找到新的平衡，那时，银河系就不是银河系了。”

“我没懂，你是说暗物质加速了宇宙膨胀，膨胀不就意味着星系间应该是远离的吗？为什么还会撞在一起呢？”李兆黎确实疑惑。

“宇宙不是平面的，它像一块被弯曲成无数次的布条，我们的星系都在这个布条上，膨胀不意味着是远离。”文观夫人解释似乎通俗易懂，但李兆黎还是不太明白。

“请再说说暗物质吧。”吉文瑟向文观夫人欠身示意道，看来，有疑惑的不仅仅是李兆黎一人。

“银族人的先驱们发现，暗物质越来越多的原因，是新新的恒星带来的，银河系里每时每刻都有大量的恒星出生，它们还没给生命带来温暖时，就产生了对已经存在的生命有威胁的暗物质了。所以，银族人需要把新新的恒星标记出来，在它们产生更多的暗物质前，把它们销毁掉。”

“怎么标记呢？”吉文瑟继续问道。

“星图绘制员。”文观夫人指着李兆黎说道。

“我？”李兆黎指着自己问。

“你只是其中一个。”文观夫人点点头后说道。

“还有很多星图绘制员吗？”

“总共有八十八个，银河系有八十八个星座，银族人在每个星座上挑选出一个星图绘制员，星图绘制员的任务就是在指定的星域内标记新新的恒星，而整个银河系的其他文明，都必须为星图绘制员提供任何形式的帮助。比如给你提供飞船，或者给你提供食物，也就是帮你做任何事情。”

“那我是猎户座的星图绘制员吗？”李兆黎想确认一下。

“是的。”

“那上一个星图绘制员怎么了？”李兆黎继续问。

“这件事说起来也不复杂，但我说出来，池丘星主第一个不高兴。”文观夫人微笑道。

“我只希望夫人别乱说。”池丘冷冷地说道。

文观夫人接下来说的事情，关于星图绘制员没办法变回到普通生命体的那个部分，让他产生了很多愧疚，这就意味着李兆黎只能以能量体存在着，他不能和琛娜在一起了。文观夫人的讲述里透露出了些主要信息，猎户臂在昂宿联邦统治期间发生了内战，当大量的星球间互相屠杀时，银族人出现了，扶持出了现在大家所知的三个联邦，而门梭联邦的老星主则是当时辛条里人的首领，他在被认定为门梭联邦的星主后不久，便被星源选中，成了星图绘制员，而那时候老星主还未婚。

“所以……”说到这里文观夫人扫了池丘一眼，又看着地上财务官的尸体继续道。“你不是门梭联邦老星主的孩子。”

文观夫人说完，池丘没有接话。文观夫人继续说着，原来啊，舜天号是专门为星图绘制员建造的，银族人教昂宿联邦打造，飞船会自动识别星图绘制员的身份，吸收暗物质后便能自动飞行，星图绘制员标记完新新的恒星后，往里面投放的爆炸物也是暗物质构成的。但老星主当时发现了一个事情，新新的恒星产生的暗物质不仅能加速宇宙膨胀，这些暗物质还能被提炼成白晶，当时收集暗物质和提炼白晶的技术由昂宿联邦主导着，因为银族人在教他们打造舜天号的时候，昂宿联邦积累了很多先进的机械技术。

“那他发生了什么事？我是指……”李兆黎清了清嗓子继续问道。“老星主既然是星图绘制员，他不是应该不会死的吗？”

“星图绘制员是不会死的，但是，他几乎上没有炸毁多少恒星，而是把暗物质的另一个用途也发掘了出来，那就是用来稳定星桥，门梭联邦的星桥技术实际不复杂，我想，这些吉文瑟王子已经知晓了，是吗？”文观夫人看着吉文瑟，她没打算接受吉文瑟沉默。

“这个嘛……”吉文瑟面带微笑，他挠了一下脖子继续道。“我们确实知晓了星桥的原理，但是还没修建星桥。”

“这就是池丘忌惮参元联邦的原因，因为参元联邦可以开发自己的星桥，这不仅会让门梭联邦的财政收入减少，猎户臂使用星桥的规则会被重新定义过，比如，用来运送作战的士兵。”文观夫人说道这里时没有微笑，而是警惕地看了看池丘。

“夫人，我们没打算用星桥来运兵。”吉文瑟笑笑道。

“这就由不得你了。”文观夫人说完，转脸看着李兆黎，指了指他手臂上的星源继续道。“门梭联邦老星主没有履行星图绘制员的使命，最后，银族人来收回星源，而当时，门梭联邦的大多数元老忌惮银族人的能力，便开始强制老星主履行职责，随即门梭联邦发生了内战，最后，维护老星主的辛条里人失败了，老星主也就被流放了。银族人找到他收回星源，你们要知道，碳基生物的身体转化成能量体是可以的，但是，能量体再转化回碳基生物那就不一定会成功了，门梭联邦的老星主被收回星源后，便再没有活过来。”

“看来，星图绘制员没有回头路了。”比夕感叹道。

“是啊，我说池丘星主，成为星图绘制员后是不可逆的，这个事情你知道吗？”吉文瑟看着池丘问道。

“这我哪里知道。”池丘没好气地答。

“池丘星主何止知道？”文观夫人冷笑道。

“夫人是什么意思？”李兆黎问道。

“你现在还不是正式的星图绘制员，你属于类似于中间状态，你控制不了暗能量，因为你需要重新登陆舜天号飞船后，里面的银族使者重新为你激活星源，你才能成为星图绘制员，这一点，池丘星主早就知道了。所以，你带上星源后，银族使者应该给你注入过一次能量，但你还需要另一次注入，池丘星主把你从舜天号上抢走藏了起来，而且，舜天号也被他藏起来了。”

众人看向池丘，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这么说起来，舜天号上如果没有星图绘制员，那飞船便不会主动吸收暗物质飞行的，它应该是静置在宇宙里的某个地方，如果文观夫人的说法是对的，那池丘极有可能是把舜天号拖走了。李兆黎清楚记得，他在舜天号上打开池丘躺的那个医疗舱时，被两个人形怪物从后背射中，皮肤都燃透了，那么，如果李兆黎被另一个射中，他就早成为星图绘制员了。对啊，那他就可以立即赶回地球去，保护李星海，避免地球人被文观夫人撺掇后打核战，把李兆黎唯一想回去的地方都毁了，他越想越生气。

“要不是你们，我儿子现在还好好的，你们这些人……”李兆黎盯着文观夫人说道，他心里一阵酸楚，本来要骂人的话都没力气说完。

文观夫人抬手示意士兵，给李兆黎解开了枷锁。

“地球只不过是一颗低级的星球而已，我的本意是想把你拖入战争，没想到的是，你们的星球居然能把内战打成了毁灭战。”文观夫人没继续讲下去，她转身看了看其他人后继续道。“好了，闹剧该结束了吧，白晶、星桥、星图绘制员你们都搞清楚了，各位打算什么时候撤出北艏星呢？”

“这个……”比夕刚打算开口时，文宝大君却做出了令所有人出乎意料的动作。

“谁说要撤走的啊？”文观夫人还没来得及反应，文宝大君便冲到她身后把刀子插进了她的腰间，他嘴脸拧成了条状，边转动手里的刀子边说着。

离文观夫人较近的长生军冲出来，把文宝大君拖离文观夫人的身边，这位美貌而狠辣的统治者，可能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这样对自己，士兵里有人高喊需要医生，后面的人群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后便开始往前凑近，他们即使每次只移动一厘米的距离，也让李兆黎感到像泥石流爆发前带给人的不安。吉文瑟正快步走过去看文观夫人时，池丘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武器，直接对着吉文瑟开了火，然后他又射倒押着文宝大君的士兵，拉起文宝大君快速钻回到长生军里面，后面的人不知道池丘和文宝大君做的事情，为他们让出了路。就在这时，天上第九军团朝着地面无差别开火，也朝着和他们对峙的参元人开火，果然，这一切都是池丘设计好的，第九军团表面上是凶残的海盗，实际上也是池丘的军队。李兆黎看准时机，朝着陈司南的方向冲去。

“我们冲出去。”李兆黎抓住陈司南的手臂说道。

“好！”陈司南转身看了一眼两个仅剩的士兵后，他们举起武器冲入溃散的长生军里。

几人朝着白先城的南面冲过去，琛娜的飞船正等在那头，有人手肘撞到了李兆黎的眼睛、耳朵后面，他顶着拥挤向前推进。这场景让他想起地球很早以前挤火车的情况，特别是在有过春节的文化里，士兵们举过头顶的盾牌就像农民工兄弟鼓鼓囊囊的编织袋，夹在手臂里的枪像极了农民工兄弟手里的扁担，或者，他们舍不得丢掉的晾衣杆，而李兆黎他们几人，就像正打算挤到候车室门口的旅客，只不过，这趟旅程没那么容易。拥挤的人群里充斥着喊叫声，第九军团向下射击的子弹像无规则的冰雹，在李兆黎的身边落下，大口径的火炮在人群里炸开，像调皮的孩子往人群里扔了炮仗，他能感觉热浪在脚踝出反复摩擦，皮肤上的滚烫在他的全身散开来。

“呜呜……”李兆黎似乎听到身后有人发出这样的声音，他愣了一下，想起李星海也是这么叫他的，因为李星海觉得爸爸是他的小火车，每次让李兆黎扮演完小火车后，他都会说“以后不要叫爸爸了，叫呜呜。”妈妈问他为什么时，李星海郑重地表示他最喜欢这样叫。李兆黎发现，他们跑的方向上火炮越来越密集，这么跑下去不是办法，他们可能还没穿过见不到头的军队，就被累死在半路上。

“陈司南，”李兆黎转身看了一眼，陈司南的额头正在流着血，李兆黎伸手给他擦掉一些后继续道。“我们这么跑不行，让琛娜过来接我们。”

“好。”

几人商量过后，决定跑回到原来的城墙下方先躲起来，琛娜的飞艇可以绕道北面，然后快速越过城墙来接他们，陈司南把联系设备给李兆黎，他和琛娜把计划说了一遍，两人核对了一下地点和时间后，他听到琛娜启动飞艇的声音，灼烧着的引擎像老牛厚重的喘息声。

“阿黎……”琛娜两手向前推，飞艇很快便会提速，她看了一眼仪表盘后继续道。“你注意到天空没？”

“什么？”

“天空，防御系统闭合了，无人可以进出。”

“有什么问题吗？”

“讲不好，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们有办法出去没？”

“一时说不清楚，我接到你们了再商量一下。”琛娜说完，李兆黎听到她的咒骂声，似乎在躲避着突来的炮火。

“琛娜接到我们后，我们就直接回太阳系。”切断通信后，李兆黎转脸对陈司南说。

“好，李机长，刚才他们跟你说什么？”陈司南用下巴朝着混乱人群的方向指了指，那是文观夫人一行人刚开始站立的地方。

“很长的话，但都和我们没什么关系。”

“你能和他们交流？”陈司南疑惑地问。

“是的，因为这个。”李兆黎指了指右臂上的星源，它像一块结痂了的伤疤贴在李兆黎的皮肤上。

陈司南看着远处的人群，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他随即拉着李兆黎的手臂说：“对了，琛娜会说太阳系的话。”

“这样？”李兆黎若有所思，他脑子里翻了一遍她学习语言的途径，或者是有某种先进的设备吧，或许，他心里是这么想的。

“还有，我是……”陈司南摇了摇李兆黎的手，他正打算说什么时，一艘小型飞艇攻击了他们，那是第九军团的飞艇，站在他们旁边的士兵来不及躲避，便被火炮打穿了胸膛，陈司南和李兆黎潜伏在地上的尸体里，飞艇还继续朝着他们的方向飞，把他们身旁的一切都射了个稀烂，直到停在他们附近后，十几个士兵持枪出现在他们面前时，火炮才停了下来。

“我们的事情还没完呢。”李兆黎抬头看，说话的人正是池丘。

“你想怎么样？”李兆黎怒视着他问。

“那东西……”池丘指着李兆黎手臂上的星源继续道，“是我的。”

“凭什么？”

“我池丘要的东西，还要凭什么？”他说话的同时，身边的士兵把李兆黎和陈司南架了起来，死死抓紧他们的手，两人无法动弹。

“你不是被选中的人，它不会适配你的。”李兆黎瞪了池丘一眼。

“这不用你操心……”池丘说话的时候，陈司南朝着池丘的腰部踢了一脚，池丘快速向后撤了两步，随后他指着陈司南骂道。“还有你，我们的账还没算呢，杀了我的财务官，用你的命来抵吧。”池丘把枪口对准陈司南，李兆黎猛地挣脱抓紧他的人后，挡在了陈司南面前。而池丘也没有犹豫，直接开了枪，等他发现射中的是李兆黎时，他一把将李兆黎推开，打算继续对陈司南开枪，所幸，琛娜的飞船正从城墙上方飞下来，她对着池丘身后的飞船开了火，池丘身边有人被击中后，众人在惊慌中把他拖进了人群里。

陈司南把李兆黎背进了飞船，琛娜设定飞船为自动驾驶后，便急速朝着城外飞去。李兆黎是清醒的，伤口贯穿了他右边的胸膛，他每吸一口气，都感觉肺部像被火烧着了般疼，琛娜在医疗箱里寻找适合的器械，正为他消毒缝合。大概不会死吧，这是李兆黎的第一个念头，陈司南坐在他的边上，先是两手交替握着，然后又是两条膝盖不停地撞击，即使他长叹了好多口气，也没让自己好受些。李兆黎拍了拍他的膝盖，保持着微笑，或许这能让陈司南好受些，他握了握琛娜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李兆黎左手顶着床，把自己撑起来。

“阿黎，你痛吗？”琛娜两手停在空中，和手里正握着的医疗器械一起。

“不。”李兆黎仍然微笑着，他指了指琛娜的手，示意她继续，他有些困，头不自觉地往另一边歪了过去。

“李机长，你醒醒啊。”陈司南压低声音，并碰了碰李兆黎的手臂。

“好……”李兆黎继续闭着眼睛，他听着的呢。

“李机长，你听我说，李机长……”

“……”

“李机长，不……”陈司南把声音压得更低，想说的话已经到他的舌头根部了，却又像一块冰激凌那样，滑回到他的肚子里，他犹豫了一下后，抓起李兆黎的手，握紧后开口道。“呜呜。”

李兆黎听到了，他的呼吸向变成了铅块，正在他的胸前两下沉着，他皱紧眉头，下巴顶在胸口上用尽全力后，终于呼出了一口气。他紧握着陈司南的手，或许是幻觉，亦或者这是真的，李星海最喜欢喊他“呜呜”，两人拥抱时，李星海也喜欢把下巴放在他的肩窝里来回捣，李兆黎第一次见到陈司南时，他的鼻子让李兆黎感觉莫名的熟悉，他是那种，鼻子挺挺的，即使是早已衰老的中年人，但他的鼻孔却是圆圆的，和李星海的一模一样。

“我的幻觉吗？”李兆黎看着陈司南问。

陈司南摇头，泪水在从他的颧骨斜着划过，直到耳朵根部。

“可是你……你的年纪……”

“基因技术。”

“火星上看见的那个你……？”

“最后一具克隆体，矫正我的基因需要实验体。”陈司南吸着鼻子说道。

“可你怎么是陈司南？”

“地球政治不稳定，他们认为你杀害了钟剑勋机长，陈将军为了保护我，帮我改了姓氏和名字，妈妈也改了。”

“我们……”李兆黎握紧陈司南的手，另一只手在他两人中间来回指，他把头使劲向后仰，也不能让泪水流慢一点。

“我等了你很多年。”

“很抱歉，我想你很多年。”李兆黎说完，他放声大哭，他睡去的这么多年，错过了李星海的成长，不知道他过的怎么样，他是否有家庭，以及，这该死的星源，害得他把时间浪费在这些和他无关的战争里面。他的委屈，像一只永不停息的充气筒，把他整个人灌的满满的，几乎快要把他撑破了，直到这一刻，他再也不需要承受更多的委屈了。

“爸，我本来都放弃见到你的念头了，直到你重新出现。陈将军安排我进了航天学院，我在太阳系里到处飞行，就是想，在某个地方能遇见你，可时间不停的流失，柯伊伯带都可以住人了，我都还没遇见你，我经常梦见你出门时的样子，你总告诉我‘晚点见’，我确实过不了几天就见到你了，但最后一次，我没见到你……”陈司南把额头顶在李兆黎的手背上，哭的像个孩子。

他们就这样聊了很久，几乎上都是李兆黎在问问题，他太想知道了，太想知道他的小男子汉过的每一分钟，经历过的哪怕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琛娜偶尔会拍拍李兆黎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太激动，李兆黎把她和他的关系给陈司南说了一遍，陈司南朝着琛娜点点头，他笑着向她欠身，感谢她照顾着李兆黎。李兆黎问起了太太的事情，大致的情况和江南说的一样，他跟陈司南道了歉，陈司南微笑了一下，父子两人没继续多说，陈司南接受他的道歉，李兆黎得到了宽慰。最后在聊到陈司南的身份时，他的名字不可能再改回李星海了，需要李星海的就只有李兆黎一个人，但需要陈司南的是整个太阳系，李兆黎理解，不管叫陈司南还是叫李星海，他永远都是他的小男子汉，他也永远是他的“呜呜”，这就足够了。

“只有江南知道。”在聊起陈司南的身份还有谁知道时，陈司南答道。

“她？”李兆黎有些诧异。

“嗯。”

“她是不是？”李兆黎眼睛迷城一条缝，嘴巴张得很大，期待陈司南说出他想要的答案来。

“嗯。”陈司南抿紧嘴，开心地点着头。

“我有个孙女。”李兆黎猛摇着琛娜的手，盯着她的眼睛继续道。“我有个孙女，你听到没？我有个孙女。”

琛娜眼里泛起了泪花，她另一只手拍着李兆黎的手背，告诉他她听到了。

飞船已经离白先城很远了，舷窗外，北艏星的防护罩完全关闭，看起来像糖果罐子的瓶身，除此之外，其他的事情，似乎都在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