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看了一遍那封信,然后你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折好,一点一点塞进了信封里。接着你把它轻轻地放在了正对门口的饭桌上,你摆弄了它几下,使它看起来正正当当的。
你走向了门口,穿上了你最喜欢的那双皮鞋,这是你为数不多的名牌。你对着门口的穿衣镜整理好仪容,确定好西服上没有褶皱,领带也没有扎歪。你要去公司了,原来你去公司时总是会开车的,可是这次你没有拿车钥匙;原来你去公司时总是会夹一个公文包的,可是这次你没有带它。
你沿着你熟悉的路走着,你有些出汗了,终于你看到了一栋大楼,那是你工作了十年的地方。你第一次发现开车堵车需要好长时间的一段路走起来半小时就到了。比你预计的早了十分钟,你只好在公司对面的公交站附近徘徊。你不时地看看表核对时间,看了一次,两次,三次,终于你等到了分针指向“6”的那一刻。刚好是一个绿灯,你开始过街了。
当你进入大楼里时,你看到了你熟悉的身影从楼梯角闪过,你知道那是你们公司的门卫老吴,今天是他值班,而且老吴有个习惯,他总是会在五点半去食堂打饭,这个时候门卫室总是会有几分钟的时间是没有人的。你特意选择在这个时间段回到公司,因为这个点大部分同事都在吃饭,你希望自己不要遇到他们。
你进门卫室的时候,向四周看了一下,确定没有人发现,不过你倒是不担心被监控拍到,因为过一会即使是被发现也无所谓了。你在门卫室看了一圈看到了你要找的东西——一大串挂在钉子上的钥匙。你快速地翻找,弄得钥匙发出“叮铃铃”“哗啦啦”的响声,这声音弄得你又着急又心烦。终于你找到了你想要的那一把,它是那种老式的钥匙,表面都有些生锈了。你慢慢地把它从钥匙圈上摘下来,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然后马上转身走出了门卫室,你快速地远离了门卫室,你的心跳很快,你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受了。
你站在楼梯上看了一眼表,距离你进门卫室竟然才过了四分钟。你想,这下时间绝对够用了,你开始顺着楼梯向上走。
“你怎么回来了?”你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真是不巧,你竟然碰到了老吴。你故作镇定地回答道:“嗯…我好像有些东西忘拿了,回来找一下。你今天没去吃饭么?”老吴笑笑回答道:“啊,今天的菜没什么顺口的。想着等着下班了,再去吃顿好的。你怎么不坐电梯呀?你呀,别太郁闷了,可要照顾好自己啊。”你只是说:“嗯,那我先上去了。”
你一层一层地向上爬,你们公司的规模并不大,所以楼也不高,只有十层。但你爬到顶楼时依然是气喘吁吁的了,你的外套已经被你脱下来了,领带被你扯得松松垮垮的,衬衫的扣子也已经被你解开了两颗。你们公司的顶楼除了天台就只有高层会议室和领导的办公室了,所以没有特殊情况不会有员工上来。你选择走楼梯也是因为这个,要是坐电梯碰到什么人不免会被问去顶楼干什么。
你稍微平缓了一下,然后向你面前的那扇门走去,你面前的门也是破旧的,有些地方的黑漆已经掉光了露出内里金属的颜色。你在外套兜里摸出了那把钥匙,你把钥匙插进了锁孔,转动它,一圈,两圈。你听见“咔”的一声,门被你打开了。
你打开门的时候,强光刺痛了你的双眼,短暂的失明后,你看清了楼顶的风景。
你不得不承认你被惊艳了。你站上楼顶的时候正值日落,而楼顶视野开阔正是看日落的好地方。你望着远方,太阳看起来是橙红色的,周围的云都被晕染上了颜色,那看起来是一种渐变的感觉。你觉得此刻你眼前的美是无法准确描述出来的,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自觉地低声感叹了一句“好美。”
你一时失神站在那不知站了多长时间,这期间你什么都没想,转眼间回过神却发现太阳已经落下一些了。你在楼顶吹了这么长时间的风,身上的汗也消了,你想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
你重新整理好衬衫和领带,穿上了外套,你跨过栅栏,你站到了顶楼的边缘,你张开双臂,风依旧在吹着,要怎么形容这个风呢?你觉得这风就好像夹杂了冷意和暖意,吹起来舒舒服服。现在,你只要再向前走那么一步,就那么一步就好,一切就都结束了。可是你突然觉得太阳发出的光仿佛都有了生命,它们拽着你,托着你,将你包裹在温暖之中,它们阻止着你迈出那一步!本来已经下定决心的你犹豫了,明明已经有一只脚悬空了,可你却怎么都迈不出那最后的一步了。
“滴!滴滴!”楼下汽车鸣笛的声音惊扰了你,你飞快得收回脚,退了回去。你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你当时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我要回去!你飞快地跑下了楼,像是在逃命一般。不,你就是在逃命!慌慌张张中你撞到了一个人,你定睛一看竟是又遇到了巡逻的老吴。你努力使自己缓过神,老吴关心地问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着急?不是说要找东西么,东西找到了么?”你感觉整个人都是汗涔涔的,你又扯了一个谎:“我突然想起来家里的煤气好像没关。东西没找到,可能还是在家吧,我回去再找找。”老吴本和你再说几句,可是你转身就走。
就当你即将走出那栋楼时,你的手隔着兜碰到了那把钥匙,你突然停住了,把手放进兜里握住了它,然后你转身喊到:“对了,老吴,我刚才捡到了一把钥匙,差点忘了。”你又走回去把钥匙送到老吴手里,老吴挠了挠头说:“这不是顶楼天台的钥匙么?可能是时间太长了钥匙圈松了,幸亏是你捡到了。还有哈,再说一遍,照顾好自己,大家都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的,等哪天咱们哥俩再一起喝酒啊!”说完他大力地搂了搂你的肩膀,你沉默片刻,只是回答他:“好,一定。”
你终于走出那栋大楼了,你再一次站在了街上。现在,你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了。你觉得自己是个懦夫,连求死都畏手畏脚下不了决心。你攥紧了拳头,为自己的懦弱感到生气,你想如果自己不是这样的人或许就不会这样了。
你知道自己不争气,没有上进心,不优秀也不出众。你知道没有人看好你,不论是上学时在家长眼里,还是上班了在领导眼里。同学聚会时你总觉得大家都瞧不上你,连家里的女人说自己有个亲戚开公司想让你去那工作你都觉得她是看不起你。你唯一的骄傲就是你原来拥有的靠自己努力得到的那份工作,虽然工资也不算高但好歹能养活一家,有时还能有些余钱可以存起来。
想到这你不禁想起了自己被开除的过程。你虽是不出众,但你勤勤恳恳,而且贵在坚持,熬走了许多人,终是在公司混到了一个小经理当。直到三个月前,你换了一个新的上司。新上司比你年轻一些,有些微胖,看起来很亲和,做事圆滑,他称你的时候总是会称“哥”像是称呼兄长那样的尊敬。因为这个你对他感觉不错,也对自己因阅历得到的尊重沾沾自喜,他对你也颇为赏识。你原以为这是老天给你的升职的机会。那段时间你总会和其他人夸你的新上司,言语中总会提到他的“平易近人”,其实就是想说一下自己也是“老资格”了。
新上司上任不久后你们公司谈下来一个大项目由你们部门负责,你开始就觉得这个项目不太靠谱,甲方对零件的要求太高,以你们公司的机器很难达到要求。在工人们尝试做了三版样品后你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项目我们做不了。然后你经过对比和分析写了一份报告交给你的新上司。你清楚地记得当时你的上司看完报告说:“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处理的,你先跟别的项目吧,这个我亲自处理。你把你所有的资料都传给我吧。”你记得当天你为了和新上司对接项目,加班了好一会,下班时你路过新上司的办公室,保洁从他的垃圾桶里倒出来一些废纸,你就瞟了一眼,你看到你的那份文件,当时虽然心里有点不舒坦,到你想你把那个项目的U盘都给新上司了里面也有这份报告,所以可能是不需要这份了吧。现在想想你觉得自己当时可真傻。
之后没过几天你就被派去出差了,回来之后便没有那个项目的消息了,你以为事情已经解决了。直到那天总裁的秘书通知你到顶楼的会议室开会,你本来还有一些小期盼,难道我要升职了?
你走到会议室门口,你拉开了门,你清楚地记得会议室里的情景。一群穿着昂贵衣服穿着名牌皮鞋的人坐在桌子旁,你知道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公司的高层,你进门的那一刻他们都向你投来了目光,你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看你,你觉得他们看你有的愤怒,有的同情,有的傲慢,有的冷漠。只有一个人看到你一下子就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那个人就是你的新上司。你本来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直到你确定没有一个位置是空着的,也是啊,你本就是没有资格来这里的人,又怎么敢期望这里会有你的一席之地的呢?
“这就是我们公司负责这个项目的员工。”你的新上司这样说到。“你怎么做事的?你知道你给公司带来了多大的麻烦么?”你知道冲你发火的人是你公司的CEO你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何德何能,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让平常都不屑于看你门一眼的总裁“另眼相看”。这时总裁旁边的一个人插话了:“好了,好了,贵公司的事我们也不方便插嘴,现在我们就希望你们能给个交代。也是幸好我们又做了检测,现在只是误了我们工期,这要是投入使用,”他敲了敲桌子“可不一定会给我们公司造成多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