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无水恭敬抱拳,正色道:“若是道长失手输了,还请道长高抬贵手归还我等三人钱袋。三份信纸,我们一份赌一袋,道长意下如何?”
百灵子爽朗大笑,应和道:“哈哈哈,此等少年名不虚传,只怕你没那个机会。就按你说的办,贫道先行一步!”百灵子说罢身形一闪,登时化为一道黄影侧移而去。
池无水眼力再好,恍惚间也只捕捉黄影闪过,出手大呼一声“道长”,霎时双臂大展,脚下风声簌簌,掀起一道劲风追赶而去。
百灵子脚步轻快,不听得哒哒落地声,两者虽同为借地而行,但池无水有风力相助,仅仅三大迈步,便将百灵子半百步距跟上,两人却是早已奔出半里地,前后落在镖车上,惊得周围镖师“呜呼”回神。
百灵子感慨道:“池家的御风术果然厉害,区区少年,仅三步功夫就追上贫道,后生可畏啊。”
池无水面露疑惑,问道:“道长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有哪位前辈与道长比试过?”
百灵子正欲开口,忽面露难言之隐,侧眼揣摩霎时,回道:“非也非也,不过夸你腿脚能耐。多说无益,再出半里就是驿站大门,你可别跟丢了!”
池无水听得他话中敷衍,百灵子却不给他问话机会,翻身后跃,马匹、铁箱和镖师都作落脚点,点着镖车一路飞奔前去,池无水岂敢停留,俯身前倾,只踩板车边缘谨慎而前,丝毫不敢触碰车上货物,半刻疑迟又被百灵子抛开二十步距。
池无水紧随其后,眼见百灵子左脚迈出要过驿站大门,心头慌张大迈一步追去。
说时迟那时快,百灵子忽左脚抵住门槛停身,右脚弓步吃地,周身绕右脚旋转,飞身左脚一计扫堂腿迎向池无水腿脚。
池无水修武十年载,这点把戏还是看得透彻,右袖上扬,一根银光咻咻而出,缠住一旁桃树三圈,双脚前后吃地,唤起右臂力道扯死银线,桃枝震震,右脚恰巧触及驿站门槛,掀起一地桃红。
池无水右手一晃,银线自解咻咻蛇窜,钻入池无水右袖中。
百灵子落地,仙衣自垂,看着池无水右袖笑道:“‘登天索’?平定镖局竟有万财镖局的东西。”
池无水站直身子,晃悠右手道:“道长有所不知,镖局间的关系早已不同以往,四海之内皆兄弟,更何况这是‘机关楼’的产物,买的是机关楼的东西,而非万财镖局。”
百灵子不解一笑,道:“贫道对东边事还是有所耳闻,机关楼的公输家善造奇物,万财镖局就是公输家的,两者同为一主,谈何区别,嗯?”
池无水侧眼一看大门,回道:“两者相辩皆有理,道长若想了解,日后再论不迟。当下要紧的是这赌局,道长于门前匆忙停步,只怕赌局难结,你我都要站在门外,看着别人吃饭饿肚子了。”
百灵子“哦”一声,笑问道:“此话怎讲?”
池无水回道:“道长一路快步,每每趁我不经意时飞奔,一来造出自己要先进大门的假象;二来要的就是让我慌乱中失去戒心一味追寻速度,方才门前急停一脚,看似拦我入门,实则想绊倒我,让我失稳跌入门中。也就是说,那纸上写的极有可能是我先入山水驿站。”
百灵子诡异一笑,只道两字:“果真?”说罢,左脚一出要闪入门中,池无水忽吸一气回神,右脚迈出,与百灵子同时跨过门槛落地,百灵子旋身入门,池无水怕他耍诈,也学样而入。
池无水正是转身,忽感右手手肘撞击一人,便听“哎哟”一声,眼角一个酒坛歪斜,忙右手前摊,单手扶住坛底,将其在半空扶正,坛口酒水晃悠回坛,不撒半滴。
池无水转眼看去,正是吓得脸色煞白的陈忠,此时他双手伸出,刚刚按住酒坛两侧,忙道:“哎哟,多谢多谢,多谢池少爷,小的下次注意,再也不敢了!”
池无水深觉自己行事粗莽,交过酒坛,尴尬笑道:“不不不,都是池某不小心,险些摔了美酒。”
陈忠一脸歉意,正欲回话,却听轻咳一声,见是百灵子闭眼示意,不敢多言,抱着酒坛,躬身道:“道长,池少爷,驿站还要忙活,小的先走了,有事叫我就行。”说罢便匆匆跑开了。
池无水回身面向百灵子,百灵子得意一笑,问道:“不是说,赌你先入门,怎又与我同步?”
池无水心头暗苦,实在想不透第一卦里所言何人何事,一路奔来想好对策,只道:“谁先入门,变法多多,我不能决定你我先后,但能避其极端,折中取优。这第一赌,大不了你我同入,打个平局最好。”
百灵子喃言道:“世人皆妄图逆天而行,岂不知天命已定,众人不过命中棋。”说罢拂尘一展置于臂袖处,接着道:“池少爷现可开卷,看看命数是否如你所说,逆天而行。”
池无水眉头紧皱,面露不安,双手开卷,眼神滚过一遍字痕,倒吸一口冷气,惊道:“这!这怎么可能?”
百灵子问道:“结果如何?”
池无水目视百灵子,虽有不甘,也作简实答之:“池无水与百灵子二人,同入山水驿站。”
百灵子摇摇头,道:“不不不,你我皆是后来者。其后所写之人,才是赌局关键所在。”
池无水暗吐一气,回道:“徐亮?何人?”
百灵子得意一笑,回道:“不错,最先进入山水驿站的就是徐亮,山水驿站的第一位客人,这事池少爷可找旺掌柜自行确认,驿站的账本上记得清清楚楚。”
池无水这才看清百灵子卦中计谋,有苦难言。正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百灵子“先入”二字迷惑自己,一开始的速度比拼,只想造就两人赌局的假象,只做玩乐,真正的命数却从未握在两人手中。
池无水心头不快,回道:“道长神算,可徐亮此人却不是你我所能决定,此卦虽准,却与你我无用,岂不是无聊把戏?”
百灵子缓缓摇头,道:“非也非也,世间事皆有因果。正因我等码头争执引客围观,才有了后来众人涌入这山水驿站,才有这旁人徐亮先行结果。看似与你我无关,实则命数已定,万物皆为成事者,又怎说得与你无关?”
池无水听话中歪理,却因信纸所书结论不假,难辩其意,叹言道:“小生不才,难懂这些缥缈学说。但我们就事论事,这第一卦我会找旺掌柜确认,若真是徐亮便算我输。”
百灵子失望摇头,道:“唉,池少爷,入局太深,当心错失真理,误入迷局。”
池无水不解其意,问道:“道长所谓何事?”
百灵子衣袖上扬,一卷信纸飞出,直冲池无水,池无水单手接下。
百灵子道:“天机不可泄露,时机到了,我自会点拨一二,剩下的你自行领悟。第二卦,且随我来。”说罢百灵子侧闪入院,直奔大厅而去。
池无水回望门外,镖车渐近无恙,便回头快步跟上,阔绰大厅摆满数十餐桌,人声鼎沸,酒气冲天,客人嬉笑高喝,划拳助兴,跑堂吆喝急行,盘中鸡鸭鱼鹅一应俱全,厅中一台可歌可舞,三道木梯左右前三向直达二楼客房,区区江边驿站大厅,却美如富贵酒楼。
百灵子停步高台上,徐步转身,看似身小语轻,却调起喉中声道,抱拳道:“诸位,在下西南道人百灵子,见过各位!”
这声调压过杂闹声,不失风雅,众人只觉有人高喝,回望台中,大厅霎时安静下来,且听百灵子言。
百灵子单手一展,示意门前池无水道:“今日平定镖局少当家池无水宴请西蜀百姓,实则善举,也算大家气魄,诸位吃酒的吃酒,吃茶的吃茶,皆敬少当家一碗如何?”
酒过三巡,喝酒客皆是满面通红像,自是豪气冲天,一壮汉挽袖捧碗,踏凳而起,面朝池无水,豪言道:“道长说得对,平定镖局平日里好事多多,我杨某不是什么读书人,说不来富贵话,但人是啥样我还是看得清!池少爷,这碗女儿红我先干为敬,敬你请百姓吃饭,敬你平定镖局!”说罢仰头咕咚一口,酒水见底,摊碗示于众人,场中齐呼“好好”。
又接连数人起身,要敬池无水,池无水只得好意谢过,抱拳行礼,好意道:“诸位心意,池某代镖局谢过,酒水助兴也伤身,还请适量而行!”
百灵子台上多时不语,看过数轮敬酒,点地而起,轻跃到池无水身侧一凳上,一把抓住他手臂,笑言道:“百姓这般热情,池少爷不回敬一碗?”说罢,回手抄起桌上一碗酒水,递到池无水面前,酒洒三滴。
池无水受意接过酒碗,笑道:“池某也是这般打算,只是不好夺拿别人酒碗,倒是道长助我。”
百灵子诡异道:“你我还在赌局中,不怕再输一卦?”
池无水回道:“道长所言命数已定,与其自作聪明,不如洒脱行事,钱财本是流通物,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大事,输赢又有何妨?”
百灵子欣慰点头,感慨道:“好,好,好一个洒脱行事,小儿悟性不减当年,今日更觉聪慧!”
池无水面转不解,问道:“当年?我可与道长见过?”
百灵子道:“皆是命数。当下事当下做,百姓的好意可别怠慢了!”说罢抓住池无水右臂一扬,将酒水送入池无水口中,池无水喉结上下三动,百灵子抓臂平摊酒碗示客,众人再呼“好好”。
忽一雅人起身,笑意满面,面向百灵子,抱拳礼道:“在下思如玉,久仰西南百灵子道长大名。今日‘桃花节’,趁此良时,道长可否以茶代酒,与我西蜀百姓共饮一杯?”
百灵子正眼而观,右手手指微动片刻,回笑道:“你是李思源的家臣,三年前随李思源同来蜀地为官。怎得?今日来此地过‘桃花节’?”
思如玉淡色一笑,恭敬行礼,举止尽显儒雅,道:“道长神机妙算,在下正是李大人的家臣思如玉,李大人府下主簿。今日佳节,李大人准下官外出,山水驿站的桃花林向来繁茂,此等美景不赏,岂不辜负游玩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