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5分钟
15分钟，对许多人来说，只是人生的一个瞬间而已。
15分钟，对曾经的伊辰，是她漫长的一生。
伊辰坐在副驾驶上，旁边是开车的沐风，两个人都不说话，在阳光灿烂的巴黎，车上却一股诡异的气氛。
伊辰想起6个月前的一天，同学陈怡打电话给她，让她打开校园网，并一再提醒她要淡定。伊辰用她一贯的漫不经心点了一下网，一秒呆滞。她写给沐风的信赫然躺在首页。
沐风是伊辰的老师，从国外留学回国两年，身材精瘦，思想广博，伊辰听了沐风3次课后，心底平静的湖水对着沐风荡漾起一阵阵微澜。
伊辰在西南林业大学旁听学习生物学，她对花花草草很感兴趣，尽管已经30岁，依然保有成为植物学家的梦想。
沐风年轻有为，在林大很风光，教艺术史，伊辰选修这门课，成为他的学生。
那天是圣诞平安夜，几个要好的同学在一起玩耍，有同学建议，在嘉陵江边对着滔滔江水大声喊出最想喊的话，伊辰瞬间浮上心头的话是：“沐风，我喜欢你。”
伊辰一辈子都活得特别怂，或许是夜色下的嘉陵江给了她勇气。她当晚打开电脑，给沐风写了情真意切的告白信。信发出去，伊辰照旧回到姑妈的家具店上班。
过了一会，接到陈怡电话，伊辰看到这信呆在林大校园网的首页。
伊辰的脑袋嗡嗡作响，握着鼠标的手抖个不停，眼泪瞬间如大雨倾盆。她看看发布时间，已经过去15分钟，她用抖着的手拨打沐风手机，沐风没接。伊辰发条短信过去: 15分钟，你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羞辱我吗？
沐风立刻回电问怎么回事，伊辰泣不成声，心底升起巨大的愤怒。沐风听清情况后挂断电话。一分钟后，伊辰收到沐风短信：信已删除，抱歉。
刷新网络，首页这封信的确不见了。然而已经出现了十几分钟，被转载被复制被拍照的可能性都存在。
伊辰呆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发呆。手机响了，吓她一跳。教务主任喊她去一趟。
教务主任50来岁，平素和蔼可亲。伊辰是自费旁听生，是工作之余来进修的。教务主任对伊辰说，今天发生的事，学校方面都知道了，沐风是学校高薪引进的人才，为了保护沐风，请伊辰退学。
什么？退学？就算暗恋老师不对，暗恋老师就要被退学吗？伊辰刚想张口问，教务主任递给她几张纸。伊辰接过来一看，差点气晕过去。
就是网上发布的信。信大体是伊辰写的，结尾部分却有几句不知谁加的内容，伊辰说自己已经怀孕，要求沐风负责云云。
伊辰对教务主任说最后一段不是自己写的，我跟沐风老师没有亲密接触，我更没有怀孕。
教务主任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伊辰，“身为女人，姑娘，你要保护自己啊。现在否认已经晚了，全校同学都看到你的信了。沐风是高级引进人才，学校在他身上花了大价钱，他必须留下。那你就必须离开了。”
伊辰不记得怎么离开林大的，一路像踩着棉花。碰见的同学，感觉都用嘲笑的眼神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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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辰上了沐风的车，还是老样子，他不说去哪，她不问。白天沐风说有事忙，让伊辰一个人在巴黎转转，伊辰订了团“莫奈花园一日游”。
“带你去我的法国妈妈家里吃饭。”沐风说，说完回头看她一眼。伊辰不喜欢坐他旁边副驾位子。一上车就坐在后排。
“你在法国还有个妈妈？”伊辰问完就后悔，不想跟他多话。他们之间曾经很近，“15分钟”事件之后，好像层层叠叠的迷雾弥漫在他们之间，之后伊辰退学，沐风结婚，他们再无来往，伊辰以为此生都不会再有交集。谁知在巴黎机场遇见他，飞机票莫名奇妙被取消，她的倔强令她什么都不问。
“我的签证还有7天到期。”伊辰努力平静地说。
“到期在巴黎就可以续签，我会给你办好的。” 沐风目视前方，后视镜里他的脸木无表情。
“我为什么要续签？我要回国，我还要上班呢！” 伊辰高声喊起来。
“你不想留在法国读书吗？机会就在眼前。你那个班，有什么上头，赚几个钱？到巴黎来做真正适合你的事吧。”
“你凭什么来安排我的人生？我的人生已经被你毁了一次，机场遇见你就当鬼打墙，我不问你用什么手段取消了我的机票，拜托你尽快帮我买一张去马德里的机票，有人在那等我，我去两天就要赶紧回国上班。” 伊辰火山熔岩喷发一般迅速地说。
“你的人生被我毁了一次？什么时候？我有这本事吗？”沐风从后视镜看她一眼。伊辰的眼神跟他在镜子里相遇，她飞速闪开眼睛。
“装什么装？你把我的信公布上网，害我被学校开除，还有，不知道谁改了信，说我怀孕了什么的，简直是狗屁不通，我跟你手都没拉过，还能怀孕.......”
“信不是我发布在网上的，我能那么蠢吗？你也不好好想想。至于信的内容，我以为是你故意写的。”
“什么？我闲疯了？满世界宣布我怀孕了？” 伊辰的嗓门一下高了8度。沐风淡淡笑了一笑，你看，你被污蔑就一蹦三尺高，如果别人被污蔑呢？比如我，压根儿就没干把信公开的事。
“那你当时为嘛不跟我解释？信到底谁放出来的？你的邮箱除了你自己还有别人能看见吗？”
沐风不答，“下车了” 他说。打开后备箱，他拿出一大束花，递给伊辰。伊辰呆呆接住，跟着沐风走进一栋住宅楼。
一位头发花白的法国老太太来开门，老太太气质优雅，慈祥可亲。沐风跟老太太拥抱贴面，很亲热的样子。伊辰递上手上的花，沐风指着伊辰说着什么，老太太看着伊辰笑得合不拢嘴。伊辰猜在说“是她给你买的花。”
沐风一进房子就钻进了厨房，伊辰不会讲法语，跟老太太比划着交流，老太太带她看每个房间的摆设。房子大约一百余平方，整理得非常干净，摆设大多是来自世界各地的小工艺品。书架上摆放了许多相框，伊辰发现了少年时代稚气的沐风跟老太太一家的合影，看来沐风与老太太渊源很深。每个房间墙上都挂着几幅画，老太太给她介绍着物件和画的来历，伊辰大多听不懂，礼貌地微笑点头。跟老太太语言不通，沟通实在尴尬，伊辰去厨房看沐风在做什么，一去大吃一惊。沐风系着围裙在做饭。伊辰没有开口提出帮忙，靠在厨房门口呆呆看着沐风。
如果他们当初在一起，他们的小家也会是这样的场景吧，她靠在厨房门上看着忙碌的他，像欣赏一幅画。沐风头也不回地说：“看够了没有？把菜端出去。” 伊辰乖乖走进去端菜。
沐风做了中餐，一盘豆腐，煎了条鱼，炒了一盘蘑菇青菜，拌了两道沙拉，加上一个西红柿鸡蛋汤，五菜一汤。老太太看着菜，笑得很开心满足。沐风给老太太盘子里每一样都夹一点，夹鱼时特意选了没有刺的鱼肉。老太太做手势让沐风给伊辰布菜。
伊辰尝尝沐风做的菜，味道真心不错，比自己的手艺强多了，看不出平素高冷的沐风还有这手艺。老太太笑咪咪看看伊辰，对沐风说着什么，沐风也笑着回应。伊辰听不懂，只好尴尬微笑，她胳膊肘碰碰沐风“拜托翻译一下。” 沐风诡秘地笑：“你真的想听吗？我说你是我媳妇儿，她说我很有眼光。”
“鬼扯，你国内一个媳妇儿，机场一个媳妇儿，再来一个媳妇儿，你以为你是古代皇帝吗？” 伊辰低头装做吃东西，平静地说。
吃完饭，两个人跟老太太道别，老太太临走送了伊辰一幅画，沐风说老太太过世的先生是一位画家，伊辰打开那幅画，呆了一呆。就是在莫奈花园的梦境里，她踩碎的那张画。她迅速调整表情，与老太太拥抱作别。
在莫奈花园，伊辰买了一张这画的印刷品，手上这张是油画，是老太太的丈夫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