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              妞

                  顾        冰

        十年前，我住进了现在这个小区。

        那会儿，小区周边是荒野，买菜要到很远的地方。忽然间，每天清晨，小区门口冒出了很多菜摊。

        一天，我来到一个摊位前。摊主是一位女孩，胖胖的，她卖的是竹笋。她说，她就住在我们小区，家在溧阳南山，家里有一片山，竹笋是她双休日开车回老家带来的。

        我买了她几根笋，十八块钱。旁边一位小伙子，称了一根，二块钱。我先付了钱。小伙子在付钱时，捏着一张一百块钱钞票，说身上没有零钱，胖妞迟疑了一下，说要找给了他，就没零钱可找了，但想了想，还是准备找给他。我对小伙子说，你把一百块钱给我，我把零钱换给你。接着，小伙子换了零钱，付了笋钱，拿起笋急吼吼地脚不沾地地走了。

        突然，我发现小伙子给我的钱是假的，你别走！我一边喊，一边追赶，但小伙子早跑得没了踪影。

        胖妞很庆幸，但又过意不去，说，伯伯，要不是你，今天收到假钞的就是我，应该好好谢谢你。我说，谢啥，我也不知道会上当受骗，这是无意中做了一件好事。

        过了几年，小区周围陆续竖起了高楼，城管也严了起来。

        一天早上，我又去小区门口买菜，胖妞在卖栗子，我刚在她摊前停下，一群XX吆喝着过来了，一看这阵势，小贩们一个个落荒而逃。因为，一旦逮住，不光要没收东西，还要罚款。胖妞虽然不舍得栗子，但为了逃避处罚，也一溜烟跑了。

        中午，我把栗子给胖妞家送去，她仍惊魂未定，见到栗子，她面露疑惧，怎么没收缴呢？我告诉她，XX来收时，我就是不让。我说，这栗子是我买下的，我买的东西，难道也要罚没？他们无话可说。胖妞随即转忧为喜，连声道谢。之后，胖妞每周都回老家带回一些农副产品，早晚在小区门口卖，打起了游击战。

        近几年，由于居民的强烈要求，有关部门允许小区门口，在早晨6:30前，可摆摊卖菜。但那阵子，胖妞上夜班，等她回到家里，早赶不上了。那几天，胖妞从老家带来了乌米，时间搁长了，卖不掉，就要坏了。我给她出主意说，听说有个村子，村民把菜放在路边，无人售卖，买者自动将钱放入篮中，几十年来，蔚然成风。你在上夜班前，也可将乌米成袋放在门口，标上价钱，让顾客自由选购，也省去人力，说不定还是新鲜稀罕事呢。让人偷了呢？她不无担心地问。小区物业邹经理说，可让保安关照一下，再说，还有监控呢。

        胖妞听了我的建议，第二天就摆上了十袋乌米，标价每袋十元，旁边放了一只小塑料筐，用于放置钱款。

        说不担心，是假的，林子这么大，谁能保证没有蹩脚鸟，要是偷了货或少了钱，咋办？结果，还是出于我的预料。

        这一天收摊前，应胖妞所托，我到了摊位，乌米全卖完了，钱筐里一清点，九十元，少了十元，果然，还是有人贪小利。主意是我出的，理应由我赔付，好在损失不大，我加上十元钱，准备等胖妞下班后交给她。不料，这时一位姑娘气喘吁吁地跑来，往钱筐里搁了二十元钱，并说，她忘了带钱，怕被人买光了，就先拿了米，然后，回家取钱去了。我说，只要十元钱就够了。但她说，她确是拿了二袋。至于是谁多给的钱，不知道，反正不是她。

        胖妞高兴得什么似的，她说，顾伯伯是好人，咱小区都是好人，这世界上的好人也多着呢。

        这年除夕，下起了大雪，片刻功夫，就积了厚厚一层。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我家的大门，也敲响了。我开门一看，门口站着一个人，全身落满雪花，手里拎着一袋冬笋。顾伯伯，新年好！说完，转身走了。她，是胖妞。

        我甚觉奇怪，胖妞不是回老家南山过年去了吗，怎么又到常州，还给我送冬笋，这路上，来回可有二百多公里呐。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个除夕下午，她去山上挖了冬笋，要给我送来，说冬笋出土一天当中，味道是最好的。谁知，因为雪大路滑，汽车在途中撞坏了，拖到了修理厂，没法再开。她先生为她叫了一辆网约车，让她返回老家吃年夜饭，但她执意要把冬笋送到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