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若”

“嗯？”

“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

Z小姐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楞了一下，想不出合适的话来回答她。她拿起手中的雪花啤酒，一个劲地往嘴里灌。

二十分钟前，Z小姐一个电话打过来，说：“陪我喝酒去”。我听着声音不太对，匆忙换掉睡衣，摸着黑和她去了学校的湖边。如我所料，她和L先生分手了。

Z小姐是我最好的闺蜜，我们从高中同班到考上同一所大学。在我眼里，她的世界藏着一整个江湖。Z小姐从小到大只谈过一段恋爱，男主是L先生。

                                           2

高中时，Z小姐是典型的能文能武。性子直爽、嗓音亮堂，同时也是语文课代表，作文比赛获奖无数。

在一次“矿泉水”事件后，Z小姐成了我们最羡慕的那种能和男生拜把子的女生。

班里男生集体起哄时，我合上书，透过玻璃望向操场。彼时，Z小姐步履蹒跚，抱着一整桶的矿泉水走在环校路上，到达篮球板下时“哐”一声，放下水桶，然后欣喜如狂地朝我们比了个“V”的手势，似打了场胜仗。

我心想，肯定又是谁和这姑奶奶打赌了。

果然，下午课间，她和同桌的男生吵架，同桌说她娇生惯养。Z小姐气不过，便和那男生打赌：如果她能把一整桶水抱到操场去的话，他就为她买一周的早餐。男生说：“切，你要是能抱下去，我给你买一学期的！”

结果，就有了刚刚那一幕，和她那一学期的早餐。

那时，我们一起看《最小说》、《花火》，读郭敬明、饶雪漫。那时，我们单纯善良，不懂爱恨。

                                           3

高三那年，Z小姐遭遇了很多事，亲人的逝世、朋友的欺骗、暗恋的男生让别的女孩怀孕……

或许，人只有在经历一场血雨腥风后，才会成长，才会找到自己吧。

那时，学校旁有个特别小的旧书店，鲜有人去，老板是个独居的老爷爷。Z小姐常常周末去那儿，一待就是一整天。她说，除了数理化，还有另一个世界，一个安静的世界。

那时，有个男孩也常常来这儿；只是，男孩常常借了书就走，带回去看。

他们认识彼此的脸，却从未打过招呼，好像谁先开口就输了似的。

直到有一天，他们看上了同一本书。

“同学，你这本书看完能借我吗？”一个温暖而随和的声音响起。

Z小姐抬起头，迎上那对清澈的眸。彼时，她手里捧着三毛的《雨季不再来》。

他们一起在书店待到老爷爷晒完太阳，待到店里的猫咪开始伸懒腰，待到Z小姐看完那本书。

从那以后，他们一起泡书店，一起荡秋千，一起放风筝，一起吃棉花糖。他们互相倾诉，互相取暖。他们看到彼此最深的伤口，看过对方泪流满面的窘态。在寒夜里，两颗冰冷的心紧紧熨帖。

或许，他们都是需要被呵护的精灵，上天安排的相遇是为了让他们明白，这世上有人和你一样孤独。

三毛说，我相信一定会有那么一个人，想着同样的事情，怀着相似的频率，在某站寂寞的出口，安排好了与我相遇。

只是，他们的相遇，错了时间。

                                          4

正值高考备考阶段，Z小姐这个被看好能考个好一本大学的苗子，很快被班主任叫去谈话。而L先生的成绩无法保证过二本线，所以也从来没有老师过问。

Z小姐的班主任是个年过四十的男老师，开学的第一次班会上他对大家说：“不要让我发现我的班上有一个谈恋爱的，啊。你们女孩子都自重一点，不要给我脸上抹黑。”

班主任带物理课，而Z小姐以前很喜欢学物理，常常拿着习题去班主任办公室请教解题方法。她在物理竞赛上拿了奖后，班主任更器重她了。加上Z小姐为人礼貌，见到别的老师都会问好。久而久之，办公室里的老师都认识她。

这次被叫去谈话，她心里很忐忑。果然，班主任对她说话的语气变了，当着办公室老师的面，他的言辞中饱含斥责和羞辱。Z小姐解释未果，谈话在双方的不愉快中匆匆结束。

有一天下课，Z小姐和L先生在买完冰淇淋回教室的路上，碰见了她的班主任。在班主任向他们投去鄙夷的目光后，Z小姐就预测到，待会儿的班会又会是一场折磨。

不出意外，Z小姐又被当成典型人物当众批评了。

一段时间后，班主任偷偷叫了Z小姐的家长谈话；一段时间后，Z小姐身边的人看她的眼神变得奇怪；一段时间后，Z小姐的耳边流传起“不检点”、“恶心”等词语。

Z小姐跌到了最深的谷底，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和阴霾。

是啊，Z小姐从小到大听到的都是夸赞，从来都是“别人家的孩子”。

是啊，Z小姐此时的认识里以为拉手就会怀孕。

是啊，Z小姐和L先生还没拉过手。

空气中弥漫着南湖淡淡的腥味，Z小姐大口大口地吞着啤酒。我没有拦她。

我抱着她，感受着她一丝一丝的痛。

我抱着她，回忆着那一年她所经历过的一切。

在最艰难的那段日子里，她几近崩溃，多次轻生未果。

“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的”，我落了泪。南湖的风吹地眼睛生疼。

                                           5

高考后，Z小姐和L先生去了不同的城市。

和许多异地恋一样，他们最终分了手。

“你们受过那么多的苦，却没能走到最后，你后悔过吗？”

“遇见他，是我这一生最不可复制的美好，是他给我荒芜的青春点燃一丝光亮。纵使后来我掉入更深的深渊，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恨是留给伤你的人的。他让我懂得了爱，明白了爱的珍贵。”

“小若，你知道吗，其实，他以前经历过比我更深的伤害。我们俩最终没在一起也许是命运的安排，是上天为了让我们遇见生命中那个能够给自己一生光亮的人。”

月亮很圆，静静地挂在天上。

我仿佛看见，黑夜里，一团明亮的火照亮哭泣的小孩，火焰燃尽，小孩找到了回家的路。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只鸟，

飞越永恒，没有迷途的苦恼。

东方有火红的希望，

南方有温暖的巢床，

向西逐退残阳，向北唤醒芬芳。

如果有来生，

希望每次相遇，

都能化为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