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在窗外狂啸了一夜,张牙舞爪,窗户玻璃被震得直摇晃,门也被过堂风吹得“哐哐”响。我的房里开着暖色的灯,蜷缩在暖和的被窝里,外面与我全然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很多人都不爱冬天,怕寒风太冷怕冬夜太漫长。四季中,我却独爱冬季,爱死了它的肃杀冷冽,爱死了它冬夜漫漫。
年轻女郎不爱冬天因为到了冬天得把自己包裹得像个粽子,展示不了曼妙身姿。小孩不爱冬天大概是早晨被窝太暖、起早上学太冷。老年人不爱冬天,因为冬天是他们的劫难,冬总悄悄地带走一副又一副衰老的身躯。
每到了冬天,奶奶总说:“不知道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哦?”我总赶忙让奶奶“呸呸呸”,“又在瞎说了,奶奶要长命百岁。”奶奶眯着眼笑着说:“好好好,奶奶长命百岁,那要成了老妖怪咯!”
我出生在一个冬夜里,月亮很圆月光很清冷。我想这和我对于冬的钟情分不开的,大概是“生于斯,爱于斯”吧!
小时候我是极讨厌冬天的,特别是青春期的我。南方的冬天总是阴冷潮湿的,衣服是大姐穿了二姐穿然后再轮到我。衣服为数不多总是湿漉漉的,鞋也湿漉漉的,我总是发愁没有衣服穿,浑身灰溜溜的就像下水道里的老鼠,而别的同学穿得像春天里的花朵。所以青春期的我厌恶冬天,厌恶冬天的大棉袄裹住了我青春期的彩色,厌恶阴冷潮湿的冬让我窘迫不已。
小时候冬天来了,意味着要穿上厚厚的棉毛裤,不能再甩开膀子四处撒野疯玩的。不过冬天同样意味着有许多美味的吃食:红薯干、干枣、炸麻花、京条、炒花生……。光是想想这些,冬天的冷又算得了什么呢!
小时候表弟总爱流鼻涕,特别是冬天,两条清鼻涕总挂着,看着就要到嘴里了猛得一吸又进了鼻子里,过后又垂了下来,就像个干不了的水帘洞。要么干脆照着袖口一抹,左右开工,他的袖口总是油光发亮湿漉漉的,甚至有时候袖口里的棉花都发了霉。现在想起他幼时的样子真是让人忍俊不禁呢!
等我总时不时想起过去的人和事的时候,我开始爱上了冬天。记忆中的冬天总是围着奶奶的炉火旁度过的,奶奶眼皮耷拉着,给我们讲着过去的事儿。有时讲着讲着,她的头垂了下来,袖着两手打起了盹儿。我的思绪也跟着奶奶回溯,我也开始在炉火旁想着一些人一些事儿。
如果说春天播种的季节,夏天是激情的季节,秋天是收获的季节,那么冬天就是怀旧季节。冬来了,万物都静止了,只有风在耳旁吹,用一个冬去思念一位故人写一封家书。
我的记忆里冬天和等待是分不开的,到了年终岁末,在家的人总等啊盼啊,盼着外头的人快些回家来,回家来暖暖手歇歇脚。那年大姐外出打工,我总坐在村头的石凳上等她回来,一坐一整天。春夏秋人们都在忙碌,只有到了冬季才有理由稍微慢下来,炉火旁打个盹儿,做个梦,显得理所当然。
长大后离家总在春季,回家总在寒冷肃杀的冬季。一入冬,心就开始雀跃,归家的脚步就进了。火车停靠到站,潮湿阴冷的寒气迎面往身上袭来,不由得打个寒颤,心里想:“是了,就是这个感觉!”
有一年高中寒假放学,路上霜冻,本来两个小时的车程,客车直到晚上才到镇上。父亲站在清冷的路灯下一直等着我,看到我下车似乎松了一口气,鼻子冻得通红朝我一笑,接过我里的行李往肩上扛。我跟在父亲身后像一条小尾巴,风在耳旁呼啸而过,父亲的手一直在风里吹。过后好多年,我总想起那个冬夜里父亲的背影和冻在风里的那双手。
即使离家再远我也知道天再冷,有盏灯永远亮着,有人在等着我……
到了冬天,一切都显得可爱本真。天地都是青灰色的,过了冬好像谁施了魔法一夜间万紫千红。冬给了人无限的遐想和希望。无论男女老少都包裹得像个大笨熊,我尤爱这种装束。全身上下只露两个眼睛打量着外面的一切,人们的动作也变得迟缓笨重,一张口就是一口热气,像是在吞云吐雾。
冬夜来了,哪儿也不去,不去呼朋唤友不去觥筹交错,把窗帘放下来,将房里的灯开着。泡一杯热茶捧在手心里,坐在被窝里摊开一卷书慢慢看,向外寻找,与古今哲人对话。又或者静静坐着,与自己对话,念一位故人,热气润了眼眶……
当冬夜渐暖,我开始了无边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