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真的相信，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既可以朝九晚五，也能够马踏江湖。
如我这般小人物，没有高头大马，没有青衫仗剑，顶多只算是狗刨江湖。
且不论泳姿如何，既然你来了，那咱们，走一个？
走一个！
引子：
从小在大山之中长大的我，看惯了青山绿林，对于看海，便有了一种近乎魔障的执念。
而这种执念，直到去年才得以平息。
原本很早就想写下这篇旅途，却一直迟迟不敢动笔。
害怕亵渎。
（一）
他出生在湘西十万大山之中最偏远的小村落，祖上世代农民，大山之外的世界如何，整个村落无人得知。
当年唯一有希望能跳出大山的，便是他。他是村子里唯一一个考上高中的“才子”，按照老一辈的说法，那是秀才。
他曾有梦，梦想着跨过千山万峰，去那远方的世界看看。
他曾有梦，梦想着背着画笔画板，去描绘那精彩的世界。
他曾有梦，梦想着站在南方海边，去感受海浪冲砂的浪漫。
只是高一还不曾读完，他便主动选择了辍学。
原因无他，只因他父亲重病。
那次他去县城参加艺术生选拔考试，一去一回便用了三天时间。回来后，他看到的是父亲瘫倒在地上，身边摆放着一个空水桶——高烧不退的他，硬生生的靠着一桶水支撑了三天。
他父亲膝下虽有三子，除了他外，竟是无人愿意照料。他想到学费高昂，对于一个世代吃山靠山的农民家庭来说，实在难以承受，于是他含泪，放弃了曾经要去看海的梦，放弃了曾经要去画江湖的信仰，毅然决然的选择了辍学。
十五天之后，某艺术高校的录取通知书到了，他却再也回不去教室了。
（二）
十六岁，本该是天真浪漫的年纪，他却扛着重犁，牵着黄牛，在水田里来来回回，用脚掌丈量着今年的收成。
下地的都是成了年的汉子，年轻一点的，都选择了下海打工，唯独他不敢。
这些汉子们会经常聚在一起，嘲笑他犁地的手法笨拙，讥讽他就该拿着笔坐办公室，下地这种事，不是他一个穷酸秀才可以干的活。他没反驳，他要省些力气多犁几分地。
农闲时节，村子里的人喜欢聚在一起打牌赌博，抽烟喝酒。常常有人招呼他同去，他总是摇摇头，他要多省些钱去实现他的梦。
他喜欢一个人坐在稻田边上，看着青青葱葱的秧苗，不自觉的露出微笑。
他喜欢一个人爬上屋后的高山，看着夕阳西下，和村落里袅袅升起的炊烟。
他喜欢一个人躺在夜晚的草垛上，看着繁星满空，寻找属于他自己的那颗星。
每每这时，他会以手指作笔，以空气为纸，一笔一笔勾勒出眼前所见。
专注而着迷。
待稻谷成熟，他会顶着烈日一个人收割。每每汗水会钻入眼里，蛰的双眼通红。可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希望下雨，否则稻谷浸水，很容易腐烂。
若是赶上天公作美，稻谷打成米之后去集市上卖，一年下来，除去给他父亲看病的医疗费，还能剩下三四十元。
他从没见过这么多钱。他买了一支“觊觎”已久的绘画笔，三十元。
自那天后，他终于可以不用在虚空中以指作画。
一年的辛苦，他觉得很值。
（三）
他娶了妻。
妻子贤惠，与他一起开荒山，种果树，养母猪，日子眼看着一天天好起来，妻子却病倒了。
打针吃药，断断续续治疗了两个月，却被突然告知，妻子怀孕了，已经三个月。
医生的建议是孩子不能要，那么多药水都是对胎儿不利的，生下来肯定是痴呆。
夫妻俩相信会有奇迹，坚持保胎。
长女出世，一切正常。医生直呼奇迹。
家里多了一张嘴，靠山吃山的模式是不能在持续下去了。于是他拿起都年前买的那支画笔，开始在玻璃上作画。
家里仅剩的五元钱，被他拿去买了一块玻璃，画上画之后，略作装裱，就成了一块匾，拿到市场上去卖，算是破釜沉舟。
然而整整一天，他的匾都无人问津，失望的他不得不又扛着匾回到家里。
看着妻子期待的眼神，他很愧疚。
这时他父亲说，匾上是不能画人像的，否则不能挂上堂屋。
一语惊醒梦中人。
夫妻二人连夜拿起菜刀把匾上的画刮掉，然后他重新画了一幅画。第二天刚到集市，便被人以25元的高价买走。
翻了五倍。
那幅画，是他一直向往的那个地方，是一副碧海云天图。
（四）
两年后，他们夫妻有了次女。
又三年后，他们有了我。
母亲坐月子期间，正直堂兄高考。原本享受保送的他，被校长的一个侄子顶替了。堂兄落榜了。
堂兄很绝望，觉得对不起我父亲。因为堂兄这些年来的学费，都是我父亲一手操办的。堂兄的父亲，也就是我的伯父，是不支持堂兄读书的，只希望他能早日下地犁地干活。
父亲没有多说什么，把手里的钱交给堂兄，让他复读一年。
那钱，原本是给母亲买老母鸡炖汤喝的。母亲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堂兄努力。
一年后，堂兄成为村子里第一个大学生，光宗耀祖！
而这一年来，母亲没奶，他幼子靠着吃米糊长大，瘦是瘦了点，长得却帅气。
三个孩子的教育问题，老父亲的身体问题，妻子的健康问题，全部都压到他一个人的身上，他没有倒下，反而越行越远。
而他的那个大海梦，也只是在睡觉的时候，才会偶然间梦到。
（五）
长女出嫁了。他哭的稀里哗啦。
次女出嫁了。他哭的稀里哗啦。
他父亲去世了。他跪在堂前哭的昏死过去。
已是年过半百的人了，两鬓已经斑白，却总是在我回去之前会将头发染黑。要不是理发店的老板告诉我，我还被蒙在鼓里。
父亲辛劳了半辈子，也终该享享福了。
2015年，老两口终于去了海南，见到了那片海。
我没能同去，生怕自己会哭出声来。
伴着他们的是二姐和二姐夫，还有他们的小女儿。
二姐说，父亲在海南那段日子，经常会一个人坐在沙滩边上，什么也不做，就那样静静的看着海浪一波又一波的袭来，看着夕阳沉进远方的海里。
有一次二姐忍不住走过去偷看，发现父亲竟然在用手指勾勒当年那副画在匾上的碧海云天图。父亲发现后，立刻用手抹去，淡淡一笑，浅道一声，画的太丑，不好看。
二姐当时就哭了。
“好看，真的，很好看。”
（六）
从海南回来后，父亲出了车祸。万幸人没事。
他的那辆老货车肯定是不能再开了。于是一合计，咬咬牙，给父亲买了一辆小汽车。
同事说，车是消费品，为啥不先买房子？
我没回答，只是觉得，父亲不该再辛劳下去。
2015年国庆，长沙红星车展，顺利购车。
同年11月，我沿着父亲的足迹，去了一趟海南，在父亲呆过的那片沙滩，静默良久。
当夕阳西下，我好似看见沙滩上他曾留下的那幅碧海云天图……
听说那里有一片海洋，如天一般的蔚蓝，穷尽目力，无边无际。
听说那里有一座石碑，立在天地的尽头，风吹雨打，海角天涯。
听说那里有一湾沙滩，温柔婉转的曲线，大浪淘尽，粒粒白沙。
我心有执念，久久不得安详……
（七）
今天是我父亲生日，我开设《煮酒问江湖》专栏，唯愿老人家身体安康。
眼看又到国庆。你是否知晓父母的愿望，你是否愿意趁着这个假期去实现父母的愿望？
我愿意！
或许你会说景区人山人海，或许你会说交通堵到瘫痪，可，这难道不也是一种风景吗？
时间不曾为谁停止过，也绝不曾为谁倒流过。莫等到子欲养而亲不待之时，才追悔莫及。
趁着你还年轻，趁着父母还有精力，四处走走吧，莫辜负了这大好年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