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军主吴子阳等出三关(平靖关、武阳关、黄岘关)入侵北魏,九月,与北魏东豫州刺史田益宗战于长风城,吴子阳等败还。
19、
萧懿增援京师时,萧衍派亲信虞安福为使者飞驰告诉萧懿说:“诛贼之后,您就立下不赏之功。就算是有明君贤主,尚且难以立足;何况于此乱朝,怎么能够免祸!如果贼灭之后,仍勒兵入宫,行伊、霍故事,废昏立明,这是万世一时的机会。如果不愿这么做,就上一道奏章,自己仍回历阳,以外拒北魏为事,则威振内外,谁敢不从!反过来,一旦放下兵权,接受朝廷的高官厚爵,地位虽高,却没有军队,必生后悔。”长史徐曜甫也苦劝他,萧懿都不听。
崔慧景死,萧懿为尚书令。有弟弟九人:萧敷、萧衍、萧畅、萧融、萧宏、萧伟、萧秀、萧憺、萧恢。萧懿以元勋居于朝臣首位,萧畅为卫尉,掌管宫门钥匙。刚时皇帝出入无度,有人劝萧懿乘他出门,举兵废黜皇帝;萧懿不听。嬖臣茹法珍、王咺之等忌惮萧懿威权,对皇帝说:“萧懿将要重演对付萧昭业的故事,陛下命在旦夕。”皇帝同意。徐曜甫知道了,秘密在江渚准备舟船,劝萧懿西奔襄阳。萧懿说:“人生自古谁无死,岂有叛走的尚书令呢!”萧懿的弟侄们都秘密戒备。冬,十月十三日,皇帝派人把毒药送到尚书省给萧懿。萧懿临死前,说:“我弟弟(萧衍)在雍州,深为朝廷忧虑。”萧懿的弟弟子侄都亡匿于里巷,没有人检举告发;唯独萧融被抓到,诛杀。
20、
十月二十一日,北魏任命彭城王元勰为司徒,录尚书事。元勰坚决推辞,皇帝不许。元勰性格恬淡俭素,不热衷于富贵和势利。高祖元宏看重他的才干,所以委以权任,虽然有批准他退休的遗诏,但又被世宗元恪留任。元勰的愿望得不到满足,常凄然叹息。为人风度翩翩,端庄严肃,就像一尊神一样,进退周旋,出入言笑,看到他的人都忘记了疲劳。喜爱文史,公务之余,手不释卷。小心谨慎,从来没有什么过失;就算一个人闲居独处,也毫不懈怠。爱敬儒雅之士,倾心礼待。又清廉正直,俭约朴素,家门之前,没有因私事来拜谒的客人。
21、
十一月三日,北魏东荆州刺史桓晖入寇南齐,攻下笮戍,归降桓晖的,有二千户人家。桓晖,是桓诞之子。
22、
当初,皇帝怀疑雍州刺史萧衍有异志。直后将军、荥阳人郑植的弟弟郑绍叔为萧衍的宁蛮长史,皇帝派郑植以看望郑绍叔为名,前往刺杀萧衍。郑绍叔知道消息,秘密报告萧衍,萧衍在郑绍叔家设宴为郑植接风,戏言说:“朝廷派你来杀我,今日闲宴,正是良机。”宾主大笑。又令郑植遍观城隍、府库、士马、器械、舟舰,郑植退下后,对郑绍叔说:“雍州实力雄厚,不容易对付。”郑绍叔说:“哥哥回去,详细向天子报告:如果要取雍州,郑绍叔请以此众一战!”送郑植于南岘,相抱恸哭而别。
萧懿死后,萧衍听闻,夜里召张弘策、吕僧珍、长史王茂、别驾柳庆远、功曹吉士瞻等到家里商议。王茂,是王天生之子;柳庆远,是刘元景的侄子。
十一月九日,萧衍集合僚佐,说:“昏主暴虐,罪恶超过纣王,当与卿等共同铲除他!”当天,竖起义旗,集合部众,得甲士一万余人,马一千余匹,船三千艘。将檀溪中储存的竹杆、木材,拿出来装备战舰,用茅草做成船篷,事情都立刻办妥。诸将争夺船桨,吕僧珍把之前准备的拿出来,每条船给二张,争抢才平息。
当时,南康王萧宝融为荆州刺史,西中郎长史萧颖胄掌管府州事务,皇帝派辅国将军、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刘山阳将兵三千人前往任所,会合萧颖胄的兵,命他们袭击襄阳。萧衍知到他们的计划,派参军王天虎到江陵,送信给州府官员,声称:“刘山阳西上,要同时袭击荆州、雍州。”萧衍又对诸将佐说:“荆州一向畏惧襄阳人(襄阳是边陲重镇,士卒骁勇善战),加上唇亡齿寒,能不暗中与我们一条心吗!我合荆州、雍州之兵,鼓行而东,就算韩信、起白复生,也不能帮到建康了;何况以一个昏君率领一群捉刀传诏之徒!”萧颖胄等接到萧衍书信,犹疑不能决断。刘山阳到了巴陵,萧衍又令王天虎带信给萧颖胄和他的弟弟、南康王友(王友,是亲王的师友之一,王师、王友)萧颖达。王天虎出发后,萧衍对张弘策说:“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最近派王天虎前往荆州,每个人都送了信。这次王天虎乘驿马车十万火急,却只有两封信函给萧颍胄兄弟,信上说:‘由天虎当面汇报’;等他们问王天虎,则天虎却什么报告也没有,天虎是萧颍胄的心腹,他们的人必定认为萧颍胄与王天虎有什么共同向大家隐瞒的秘密,如此则人人生疑。刘山阳被大家的议论纷纷所迷惑,自然心生猜疑,则萧颍胄进退无以自明,必定就掉进我的圈套。这就是我送两个空信封,就平定一州了。”
刘山阳到了江安,停留十几天,不肯北上。萧颖胄大惧,无计可施,夜里招呼西中郎城局参军、安定人席阐文、咨议参军柳忱,闭门定议。席阐文说:“萧雍州蓄养士马,不是一天两天了。江陵人一向畏惧襄阳人,又众寡不敌,如果攻打萧衍,必定不能取胜;就算胜了,最后也不能为朝廷所容。如今我们如果杀了刘山阳,与雍州共同举事,立天子以令诸侯,则霸业可成!刘山阳迟疑不进,是不信我。如今我们斩了王天虎的首级送过去,那他的疑虑就打消了。等他来了,再把他拿下,事情不可能不成功。”柳忱说:“朝廷狂悖日甚,京师贵人都屏足不敢呼吸。如今我们幸而在远方,才得以暂时安全。让他们讨伐雍州,只是借以让我们自相残杀罢了。您没看见萧懿的下场吗?以精兵数千,竟为群邪所陷害,祸难相接。‘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况且雍州士锐粮多,萧衍雄姿冠世,必定不是刘山阳所能抵挡的。如果他击破山阳,我们荆州又要受到朝廷违反军令的处置,进退都不行,应该仔细考虑。”萧颖达也劝萧颖胄听席阐文等人的计划。
第二天早晨,萧颖胄谓王天虎说:“你与刘山阳相识,今天不得不借你的头颅一用!”于是斩王天虎,将首级送给刘山阳,又征发百姓牛车,声称起步军征讨襄阳。刘山阳大喜。
十一月十八日,刘山阳抵达江津,身穿白衣,坐在一辆车里,只带了左右数十人前往拜会萧颖胄。萧颖胄派前汶阳太守刘孝庆等伏兵城内,刘山阳一进城门,就在车中将他斩首。副军主李无履收集余众请降。
柳忱,是柳世隆之子也。萧颖胄担心西中郎司马夏侯详跟自己不是一条心,告诉柳忱,柳忱说:“这事容易!最近夏侯详向我家求婚,我还没有同意。”于是把女儿嫁给夏侯详的儿子夏夔,并告诉他起兵计划,夏侯详听从。
十一月十九日,萧颍胄以南康王萧宝融名义,下令戒严,又赦免囚徒,广施恩惠,颁布赏格。十一月二十日,任命萧衍为使持节、都督前锋诸军事。十一月二十日,任命萧颖胄为都督行留诸军事。萧颖胄有器局,既举大事,谦卑虚心,委屈自己,众心都归附他。因为别驾、南阳人宗夬(guai)及同郡中兵参军刘坦、咨议参军乐蔼为州人所推举信任,军府经略,每件事都向他们咨询。萧颖胄、宗夬各自捐献私人钱谷及向富人借贷,以资助军用。长法寺僧一向富裕,铸黄金为龙数千两埋在土中。萧颖胄把金子挖出来,以充军费。
萧颖胄遣使送刘山阳首级给萧衍,并且说年月未利,当须明年二月进兵。萧衍说:“举事之初,所依靠的,就是大家一时骁锐之心。事事相接,一刻也不停,还担心犹疑怠惰;如果顿兵一百天,必定有人后悔。况且坐甲十万,粮食自己就吃光了;只要有一个小娃娃起来反对,则大事不成。况且我们处分已定,岂能中途停息!当初武王伐纣,在冒犯太岁的凶日,也要进兵,他岂能再等待年月!”
华杉曰:
萧颍胄说年月不利,当须明年二月进兵,这一点道理也没有,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他患有一个不治之症、绝症——拖延症。事逼到头上了,他能奋起行动,比如斩杀刘山阳。而只要还有一点空隙,他就会停下来拖延。这样的性格,做不成事,但也是一个非常普遍的原型性格,今天还比比皆是。拖延症的人,对什么事都喜欢说:“还来得及。”或者“还没到时候”。也就是说,只有到了来不及的时候,他才会考虑行动。而这时候又已经来不及了,行动也没用,他就放弃了。和这样的人共事,如果你不能强迫推动他,也就只能把自己憋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