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想起自己以前犯的一些错事是什么毛病?
以前总以为人变老了就会回忆起曾经发生的事情,尤其这两年,时常梦见小时候暗恋的班长,前段时间又总是想起小时候聚聚散散的玩伴。
现在发现一种更奇怪的情绪:总是不经意的想起以前做过的错事。
带着歉疚和回忆写下了这篇小记。
做错事的回忆里大多有母亲的形象,我很难评价她,也不敢评价她,即便在这个春暖花开又封闭沉静的日子里,我也无法详述我母亲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作为女儿,我带给她是快乐多,还是失望多?
我曾经拉着磨坏脚的她,不顾旁人不顾脾气的去跟商铺老板对质,她念叨我买贵了水,我非要证明我是用极高的性价比完成了这项使命。现在想想,那也不过是人初次获得经济独立后,迫不及待想分享给亲人、甚至想承担家庭责任的一种短暂快感,这快感和冲动让当时的我昏了头,所以干出那件至今还让我后悔的事。等到现在生活捉襟见肘之时,慢慢意识到,当初她跟我争论的不仅是怕我钱不够挥霍,还怕我以后不知道如何平衡自己的生活。
而那时候的我,用强势和暴力压制了她作为母亲的一种本能,甚至把她理解为了抠门、小气。
对母亲抠门小气的印象是一直有的。孩子的世界很简单,简单到认为给好吃的就是大方,让我想干啥能干啥的就是自由,我的母亲,很不幸,不在这列。
跟那些“大方”的亲戚们相比,我的母亲太小气了。
她总是念叨钱,似乎我们家处于社会最底端,只要我们稍微多用点钱,衣服就要穿补丁,明天上学就没有钱,饭也吃不到新鲜了,而她,一直在为避免我们掉入饥饿努力坚守。具体的很多事情,也不用回忆,很多人肯定都有“同一个妈”。但是,这几年,我也开始变成她了,至少在她面前,我在做着跟她一样抠门小气的事。
很奇怪,我都快忘记她小气抠门的样子了,现在面对生活中的每一件小事,总能想起她的影子,并且坚定的认为她是对的。不知道是她感化了我,还是社会把我打乖了。我对她的情感是对立--理解--同情,再到现在的平等。她不是个小气的人,我越来越发现,她不过是一个完整的人。
我母亲很有人缘,封闭时期,对门邻居生孩子无法回家,她每日帮人去社区领物资,分门别类整理好,等到人家回家时,热心的帮人送进门,着急忙慌的样子真让人温暖。婶婶家负担大,她能帮就帮,今天送点菜,明天递个水果,弟弟们没有手机上网课,她毫不犹豫把我的平板塞给了婶婶。其实我们家这种团结和谐的事情有很多,有时候我都觉得这是话本,有时候又实在觉得这是稀松平常的事,大家都长了一副热心肠,都是一群善良可爱的人。但对于我母亲,我只能说,她的道理不是说出来的,是言传身教,让我们亲身感受到的。
舅舅女儿犯抑郁症的那两年,她时常骑车去看她,外婆跟孩子们住一起,母亲帮着做点家务,又带点零零散散的吃食去宽慰其他孩子。面对表妹的沉默抑郁,她也不是很懂,只能带着她去兜风,散散步。有时候会有一些玩笑式的责骂,甚至讲点荤段子逗大家笑,左一个笑话,右一个零嘴的,那段时光就那样过去了。我不知道母亲是否在这件事上起了作用,但今年春节,表妹去当乘务员了,初春南昌疫情严重的时候,她还给母亲发了微信,我心想,大家都长大了。
母亲的那种乐观大度很可怕。我很少跟他们一起生活,没有小时候的记忆,也没有什么成年后的相处场景。但每一次和她共处,我都无比的钦佩这个女人。
今年春节,我们家第一次当家作主,开门接客。母亲买了许多糖果和小吃,引的我们打趣:终于吃到了正宗的喔喔奶糖。已经是大人的我们当然不会为之所动,但婶婶的孩子很开心。年夜饭结束,她提议玩儿铲钱游戏,拿出一沓零钱。把小爷爷家的亲人、大朋小友全叫来玩儿,在没成功的人的篓子里,她偷偷放上几把钱,奶奶看着以为是自己的劳动成果笑开了花,那一天,所有人都很开心。这些的场景都刻进了我的脑子里,以至于往后的生活中,我想起这个女人,总是会不经意的露出笑容。我深刻的知道,我感佩这个人不是因为我们曾经连着脐带,而是她身上无与伦比的魅力,她那种兼具女性的细致和男性的勇敢让我很着迷。在她身上,不仅有母性的力量,还有作为一个完整的中国人的品质。
这超越了我对她以往的认知,我不得不承认,她比我更好,比我更完美。
也正是因为这些,很荣幸她是我的亲人,更感谢她如此美好。
回忆起这些美好的事情,好像就会忘记自己曾经干过的蠢事。这种疗愈功能是我没想到的。昨晚看《小姨多鹤》,不断的想起朱小环和多鹤在我母亲身上的映射。我以为我很懂母亲,就像我很懂多鹤一样,她们是柔弱的女子代表,默默无闻,做事不张扬,沉默的承受生活和男人带给她的一切,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上,她们心甘情愿接受这种不公平和欺侮。但是到结尾,才慢慢想起,他们身上不是只有吃苦耐劳,还有坚韧和对生命的热情。她们并不是生活中的胆小者,她们只是容易感恩又幸福的人,对于她们来说,生命里的每一种柔软都能让她们知足。受限于生活和时代背景的教化,她们习惯用现实的星光来延续对生命的渴望,正是这种坚韧和执拗,让她们一次次乘风破浪。可贵的是,我母亲身上还带有朱小环的一点乐观与洒脱,每每想至此,更觉得母亲可爱好看。
听,她又乐起来了~
写于被封禁的第8天,南昌天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