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重来，李誓希望能换个日子和茹果相遇，换不了日子，哪怕换个小时都行。在李誓心里，开启这段14年纠结的相遇，实在不应该是那样狼狈的。

　　相遇是很俗套的“英雄救美”桥段，不俗套的是“英雄”是茹果，而李誓是被救的那个“美”——呃，或许连美都算不上，毕竟当时10岁的李誓长的黑黑瘦瘦矮矮的，确实不太雅观。

　　和众多山里的小学一样，20世纪初的仙女镇小学拥有着并不完善的基础设施：操场跑道是黑黑的煤渣铺成的，教学楼的窗户有几个破洞是报纸糊上的，食堂做的菜永远是水煮的。虽然看起来破破的，但那个年代的孩子们要求也不高。对他们来说，学校里有两个地方是天堂：一个是装满了辣条糖果的小卖部，一个是可以抓虫子打闹玩耍的操场。李誓本来也是喜欢和小伙伴一起在操场玩的，可自从上了四年级学了一个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成语后，黑黑的李誓就不太愿意接近那圈黑黑的跑道了。他开始喜欢去操场旁边的乒乓球台，他喜欢上了打乒乓球，或者说，他喜欢看到那个打球的女孩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在去小卖部买辣条的路上，又可能是在奔向厕所的途中，李誓无意间发现乒乓球台那里有一个和别的女孩不同的女孩子。怎么个不一样呢？如果现在让李誓来说，他觉得那是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而小时候的李誓哪里知道气质是什么，他只知道，别的女孩都喜欢穿花花绿绿的衣服，而她却总是穿白色的衣服。就是这片向雪一样纯洁的白色，深深的吸引着他。于是他也开始去打乒乓球，虽然人多台子少，一个中午也打不了几个球，但他还是愿意去，去看看她。他也很想去和她说说话，但他不敢，可能是因为他很黑，而她很白吧。

　　不敢去是不敢去，但想想总是没事的吧？李誓幻想过很多次和那个白衣女孩打招呼的情节：可能是刚好帮她捡了球：可能是她看他球打得不错，过来请教下；还可能是她被人欺负了，他去救她……李誓想过相遇的答案是ABCD，却万万没想到老天选了E！

　　那时候秋天刚刚来，天气并不算凉爽，李誓和往常一样边打球边偷偷看她。一心二用球能打的好才怪了，不一会儿球就出界了。李誓去捡完球，抬头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个人，连忙道了声“对不起”。按老师的教导来说，一般别人对你说了“对不起”，你得回“没关系”，然后两个人相视一笑就完事儿了。可没想到被撞到的那个人和他身边的朋友们并不按套路出牌，他们不仅没说“没关系”，还故意把李誓推倒在地上。这一下推的可不轻，李誓倒下去的时候胳膊在水泥制的乒乓球台上磨破了皮，都见血了。李誓也反应过来了，原来“没关系”并不是“对不起”的标准答案，额外选项还有故意推人找麻烦这一说。李誓性格比较内向，很少和别人起冲突，很想就这么算了。但转念一想，白衣女孩还在旁边看着呢，我也是个男子汉啊，哪能就这么算了？！于是也不管破了皮的胳膊了，爬起来理直气壮的问对方：“我都跟你说了对不起了，你们为什么还推我？”

　　“你撞了我，我推你一下怎么了？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那我把你头砍了，和你说声对不起有用吗？”这是小孩子吵架惯用的流氓逻辑，李誓虽然知道这样说没道理，却不知该怎么回答，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可以用同样的方式反击，于是他鼓起勇气叫到：“那行，那我也要推你！”说完就准备上前去推别人。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对方还不只四只手呢。李誓推人不成，反而又被那几个人一起围着打了起来。

　　“完了完了，她肯定都看到了，这下完了……”被打的李誓此刻完全没感觉到疼，满脑子的白衣小姑娘。他真希望他们赶紧打完，他要逃离这个地方。直到……

　　“住手！你们别打了，再打我要去找老师了！”一声叫喊让他们停下了手，被李誓撞到头的那个孩子回头看了看说话的人。他认识这个人，她叫茹果，是他们班成绩最好的同学，深得老师的喜爱，要是她去告状，老师肯定会惩罚他们的。想到这里，他赶紧说道：“好了好了，不打了，你也不许告诉老师啊！”毕竟是十几年前的小学生，都还是怕老师的。

　　等到那些人和围观群众都散了，李誓这才敢拿开护着头和脸的双手。然后，他抬起了头，看到了那双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眼睛。

　　“我的天呐，这不是那个白衣女孩吗，她今天还是穿的白色的衣服，白裙子，白袜子。刚刚是她救了我吗？她的眼睛好漂亮啊，她人真的好好啊，她今天真好看~”李誓沦陷在这对眸子里，仿佛看到了一只骄傲的白天鹅，一时间呆住了。

　　“喂，你还好吗？喂！”茹果看着眼前这个呆呆愣愣的傻小子，有点担心了：“完了，该不会是被打傻了吧？”她在李誓眼前挥了挥手，试着让他回过神来。

　　李誓看到眼前挥动的小手，终于从那眼睛里逃了出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这个女孩，李誓很紧张，紧张到说话都有点结巴了：“啊，我…我没事的。”

　　“真的没事吗？你看你胳膊都出血了。”茹果觉得这个结巴的傻小子还挺有意思的，笑着对他说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啊？你问我名字啊？我…我是李誓。”他还是有点紧张。

　　“你是？你在问我是谁吗？我的名字叫茹果！你呢？”茹果又问了一遍。

　　哦，原来她叫如果，这个名字好奇怪啊。李誓想着这个奇怪的名字，然后又回答了一遍：“我是李誓！”

　　“我跟你说过了，我是茹果啊，你怎么还问？你到底叫什么啊？”茹果觉得这个男孩子可能真的脑子有问题。

　　“我说过了啊，我叫李誓，李是李子的李，誓是……”李誓一时半会儿突然想不到这个字该怎么组词了，急中生智来了一句：“誓就是很难写的那个誓。”

　　“你说的，是誓言的誓吧？”茹果从小就喜欢看书，认的字多，一下子就猜到了他说的是什么字。“我在这经常看到你，你也很喜欢打乒乓球吗？”

　　哇，原来她也在注意着我！李誓心里非常开心，比第一个冲进小卖部买到最后一个玩具还开心，“对啊，我喜欢，但是打的不太好。”

　　“没关系，以后我们可以一起玩啊。”茹果笑着看着他。

　　“好啊！以后一起玩！”话说的多了，李誓也不紧张结巴了。虽然今天很狼狈，但没想到因祸得福，她竟然和自己说话了。李誓看了看破皮的胳膊，又看了看面前的白天鹅，心里美滋滋的。

　　疼，但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