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倒转,青涩的记忆让我觉得那些年轻的故事都不曾走远,被已逝的阳光定格在那所乡村小学青藤掩映的绿墙上,这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我们之间横亘着28年的时光。
那年我刚师范毕业,被分配在离家几十里外一所小学任教,8月30号要赶到那所乡村小学报道。那时候班车每天只有一趟,极不方便。大弟和堂侄每人骑了一把“永久牌”自行车为我送行。刚下过雨,从村头出去的道路泥泞不堪。弟弟和堂侄的自行车后座上是我去单位要用的被褥和学生时代穿的衣物鞋袜。泥浆溅满了他俩的裤管。已经入秋,但午后强烈的阳光依然未减。被夏日的骄阳晒黑的脸上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滴落在湿滑的泥地上。由于我是我们村第一个走上工作岗位的公职人员,路途虽辛苦,但我们脸上的自信与自豪早已掩盖住路途的艰辛。残阳晚照中,三把自行车在乡村的公路上飞速快转,我们的身影被拉的瘦长瘦长,一路欢歌,飞向早已神往的乡村小学。
一同来报道的还有一位刚毕业的师范女生。接待我们的是过早白头的刘校长,皮肤黝黑,面相和善。他给我们找了寝室安顿下来。这是一所村级完全小学。在90年之前,全是年龄较大的村里代课老师在这里教学,90年秋季分配了两名学哥,91年又来了我们两个女教师。校园顿时充满了活力。我们四个年轻人用水泥筑了高高的旗台,每个周一早晨,面对徐徐升起的太阳,学生们从此体验到了偶尔在雪花闪眼的黑白电视上才能见到的升旗仪式;我们用标准流利的普通话教学,学生们从此知道除了家乡方言之外还有一种语言叫北京语音;我们在学校里教孩子们打球、弹琴、唱歌、跳舞,学生们从此知道了原来体育课和音乐课可以这样有趣味!春天带孩子们踏青,秋天带孩子们秋游。孩子们学会了讴歌家乡,朗诵诗词……知道了还有一种‘’精彩‘’是外面的世界。
时间的轴就这么在我们四个年轻人的脚下铺开了岁月的画卷,随着光阴的车轮演绎着那些平凡的烟火。然而再温情的日子也有他令万物潮湿和迷失的大雾。
那年我十八岁,一个人前往学校后边的深山里动员一个流失的男生回校。听说山上有漂亮地鲜花和新鲜的野果,还有羽毛亮丽的山鸡。这些都是以前在我们村子里没见过的。因此物产丰富的深山对我有这着强烈的吸引力。那是一个春日和煦的周日,我走向学校背后那座山的山道。山民们总给我摇手:“不远的,再拐过几座山就到了。”山里早晨的雾大的能藏人,到处梦一样浮动的白。我走了整整两个小时,才到了那个学生的家。十三岁的男孩背着背篓准备上地,看见我出现在雾里,慌里慌张喊身后石板房子里的母亲,自己也飞奔进石板房子。那是一座房顶用石板压着蒲草盖成的窄小房屋,两侧已经倾斜的土墙用几根粗大的木头顶着,依然料峭的寒风不时的灌进来,我打了一个很大的激灵。男生矜持地抓住妈妈宽大的不大洁净的衣襟,显得很羞涩,吞吞吐吐给我让座。母亲虽刚过四十,人却苍老不堪。孩子的父亲早就意外离世。孩子一上学,家里的农活全靠母亲一人支撑。门前猪圈里养着一窝猪仔,哼哼唧唧到处乱跑。我们坐在四处漏风的房子里聊山里的生活,因为日晒不足,粮食收成很不好,还遭老鼠獾猪的破坏。孩子去学校上学,每周还要带柴和粮食,对他们家来说又是更大的负担。不管我怎么劝说,母亲的态度显然不大支持,夕阳西下我一个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学校。但那场白茫茫的大雾终究没能离去。第二周又有一个女学生失学了。人生有许多美好,就有多少让人遗憾的往事。就像一首歌所唱的:“记忆中最美的春天,难以再回首的昨天”。
在那些已逝的岁月中,我们虽然依旧贫困,每月只有110元工资,那时候正值物价飞涨,而国家政策却是各地自行解决公职人员的工资问题。我们是贫困县,工资问题依然一拖再拖。但我们在昏暗的背影中总有一些动人的故事让我们依然看护住了曾经的理想。
94年陕西春节联欢晚会栏目组,为了制作一个讴歌山区教师的节目,各地采风。采到了在11月的寒风中,我们白头发校长,那个每月只有几十元工资的民办教师出身的校长在齐腰身的河里背学生一个一个过河来上学的镜头。他顶着朔风,佝偻身躯,牙关紧咬……后来每次看到那个镜头我都会感动的流泪。我时常在想,是什么魅力,让我们那一代的老师具有这样的大慈大爱!后来我明白也许是一种的信仰,才会让我们在芳华的蹉跎中逐步让它变成红尘中的一段歌!
隔着岁月的河,那是一种隔世的久远。后来的我们陆续回到了县城,各自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实现了应有的价值。那些流失的孩子早在社会的洪流中成为祖国建设大军的一员。曾经澎湃着我们青春的那所小学,现在已成村部的小洋楼,掩映在柳绿花红中,大派阔气的朱色大门前车水马龙。每次走过,都有隐隐的歌声飘来:‘’世上有朵美丽的花,那是青春吐芳华。世上有朵英雄的花,那是青春放光华……‘’这馨香一脉的温柔,成为我一生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