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赛过后不久，蚊子的生日到了。
是叶晓岚从王超那儿得知。王超上赶着告诉她，还一个劲追问：“你打算送什么？”他又怎么确定她一定会送礼物？要是忽略他迫不及待看好戏的成分，这是一个正常问题。
叶晓岚本没打算送礼物，几次三番被问，只得重新思量。如果真不送，还不得被他们几个的吐沫星淹死！
中午吃饭时间，拉上柳宁一起去了镇上的街道。挑选再三，最后选定了一个带小钟的笔筒。深咖色的小摆钟，黑色的陶瓷笔筒，用深红色的底座拖起。笔筒很小，插不了几根笔，但胜在精致、美观，看着舒心。
之所以柳宁陪同，是因为叶晓岚不希望班里其他人知道。她不惧流言蜚语，但也没大方到主动给他们送上话题。
礼物花了十多块，叶晓岚付款的时候都感觉自己的心尖在颤抖。她一个月生活费120元，包含来回的路费，刨去来回7块的车钱，一个星期只余23块。一下子出去十多块，仅余那么点零星的，她的日子可怎么过？吃饭都是问题。
可是，没办法。不送，肯定不行，送吧，又不能太寒酸。最后，只得一咬牙，然后只能自己受委屈……
11月22日，蚊子的生日。因是星期五，叶晓岚要回家，前一天晚上，蚊子送她到住处时，把礼物提前送给了他。放学铃声响起，也没顾上打招呼，抓起早已整理好的书包直奔车站。掐准时间，还能赶上末班车，再晚，可就回不去了。
乡镇比起县城，天广地宽风也疾，深秋初冬，对不常住乡里的叶晓岚来说，的确感到寒冷一些。可以回家，她才不会傻乎乎的继续睡冷冰冰的土炕，还是家里的小床暖暖和和。
在家舒舒服服的睡了两晚，吃饱喝足，星期天下午，叶晓岚心满意足回了学校。
下午有晚自习，所以不得不提前回学校。星期天上晚自习。很多同学都有抱怨，就不能让人有个完整的假日！不过没办法，这是多年的“传统”。
叶晓岚无所谓，无论有没有晚自习，都得星期天回学校，只不过时间上差几个小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不过，她总是要磨蹭到最后才愿意出门。
掐着点坐车，可公共汽车不是她所能控制，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围着县城绕圈圈，车上人没拉够数，很少走正道。
开始叶晓岚不清楚这个奇特的规律，迟到几次后，学乖了。提前坐车，也不怕他们绕圈圈，即便绕上百八十圈，她也不着急。
车到站，距离住处还有一段距离。
叶晓岚背着包，拎着东西，慢慢悠悠往住处晃。天冷了，妈妈特意让她多拿了一条毯子。毯子有点厚，没有合适的袋子装，卷起来只装进去一多半，冒在外边大半截，两边的手提袋子不好使。她只好拎一会儿，抱一会儿，拎着手抓不住，抱着走挡视线，走一走，歇一歇，时间很充足，她也不着急。
“叮铃铃……”清脆的铃声从身后传来，叶晓岚抱着袋子自然往路边让了让，继续往前走。“兹……”刺耳的刹车声在耳边响起，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晓岚？”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叶晓岚侧过身，很意外是陆坤。
认识陆坤是因为蚊子。后来，偶遇他送柳宁回住处，得知他们是同班同学，关系很要好，甚至扒出柳宁一直偷偷的喜欢陆坤这样的秘事。蚊子，陆坤，王超，张伟刚几人本就是一个村的，柳宁又和叶晓岚同住，因此，他们这一大帮人都很熟悉，也很要好。
“来的这么早！”叶晓岚笑着打招呼。
附近村镇的学生，都是骑自行车上下学。远一点的，十几、二十里路，虽说辛苦，总比来回走着好。此时，陆坤脸颊通红，额头上渗着细细密密的汗珠子，更添了少年的蓬勃朝气。
“带被子了？”陆坤指着叶晓岚怀里抱着的袋子。
“恩，天冷了。”袋子光溜溜的往下滑，叶晓岚弯下腰，踮着脚尖，曲起膝盖，往上顶了顶。
“小心一点！”陆坤关心的道。叶晓岚摇晃了两下，才又重新站定。陆坤收回想要去搀扶的手。
叶晓岚抬起头，“没事，谢谢！”
“把东西放车子上，帮你送过去吧！”
这句话真是说到了心坎。叶晓岚的确有这想法，又不愿表现的太直接，推辞道：“没事，一会儿就到了，你又不顺路。”
“顺路。从你们门口的那条路一直往前走，拐两个弯就到了。”陆坤笑着，“你忘了？我和蚊子他们住一家。”
叶晓岚当然没忘。只是不好意上赶着受他的帮助。毕竟，陆坤和蚊子他们不能相比，亲疏远近还是有的。再说，人家平白无故为什么要帮你，还不是看蚊子和柳宁的面。
叶晓岚欣喜同意，道谢。
陆坤跨下车子，一手抓着车头一手帮着叶晓岚把袋子放在后座上。
车子后座上已经捆绑着一小堆陆坤的东西。放上去不是很稳当，叶晓岚用手抓着袋子，以防掉下去，陆坤推着自行车。两人一前一后往前走，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听说，你送蚊子的生日礼物是块钟？”
“没有。谁说的？是个笔筒。”叶晓岚立即否认。哪个嘴长的，净乱说，她都不舍得花钱给自个买个新闹钟，哪有闲钱给他买？
“没有吗？”陆坤表示疑问。
“没有。”叶晓岚摇头，斩钉截铁。
“真的没有？”陆坤笑得意味深长。不待叶晓岚回答，又接着道：“可是，我明明看见你送的东西上有个小钟。”
谁说男生不八卦，还不是一群嘴长的家伙！这么快就知道她送什么东西了，叶晓岚有那么点不好意思。
想到她送的礼物，笔筒旁边是一个小钟。当时柳宁还和她说：“一边当笔筒，一边看时间，很实用。”这也是她们决定选这份礼物的重要原因。难道，钟坏了？不对呀，买的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么快就坏了？看来自己不会被坑了吧？
思绪翻转，“怎么，那个钟坏了？”叶晓岚疑惑的道。
陆坤哈哈直笑：“你这个小脑瓜，不知道在想什么？”语气突然亲昵。叶晓岚觉得别扭，不过只一下，也没往心里去。
“你不知道吗，不能送钟！”
“不知道。”叶晓岚是真心不知道。不就送个礼物么，哪有那么多讲究。
“送钟，就是送终。”
“是啊，就是送钟，我知道。”真是奇怪，难道自己送的自己也会搞错。记忆再不好，也不至于才几天的时间就忘了，那可是她半个星期的生活费！
知道叶晓岚还不明白，陆坤为她解惑：“是养老送终的送终。”顿了顿，“所以，送礼物不能送钟，这是咒人的。”
叶晓岚张了张嘴，她可没想那么多，小小的一件礼物，就被上升到生死的高度。好好的心情，似乎也没那么美丽了。分辨道：“我也没送钟啊，只不过那上面有个小钟，说不定哪天就坏了。”这时，她只希望那钟早点坏。
“只要有钟就不行，不管送什么。”陆坤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说出的话堵上了叶晓岚即将做出的最后挣扎。
唉，叶晓岚真是郁闷。精心挑选，下了本钱的礼物被说成这样，虽然彼此都没有恶意，只是善意的取笑。但不被认可，心里仍有一丝小小的难受。早知道这样，就不选这么贵的了，随便其他任何东西都行。既不贵，也不会闹笑话。
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千里不同情，她是真的不清楚送钟还有送终一说。唉，也不知道蚊子会怎样想？
晚自习，在教室，两人没有独处的机会，叶晓岚也不好意思当着别人的面说出自己的糗事。
下了晚自习，蚊子照旧拎起叶晓岚的热水壶，叶晓岚装作若无其事的跟在身后。王超和张伟刚走的快一些，说是有事要办，在岔路口就分了手，他们朝着街道的方向而去。
月儿调皮的在云中穿梭，薄薄的云彩，挡不住万里光华，撒下一地银辉，和着路旁人家泄出的灯光，照得蚊子的影子渐长渐短，渐短渐长，不断变化。
盯着蚊子的影子，叶晓岚边走边想着问题。
晚上打水时，听到一些闲言碎语。说她不仅和蚊子好上了，还和其他男生不清不楚。这话，不可谓不毒辣！当然，原话不是这么说，这是她概括总结的。
这样的流言蜚语，叶晓岚经他人之口传说过。第一次当面听说，她还是很愤怒。
学校的路灯昏暗，她们在前面边走边说的兴起，没有注意到跟在身后的她们谈话中的主角和李方玮。要不是身旁的李方玮看形势不对，拉住她一个劲劝解，估计她早就冲上去理论了！
李方玮，大叶晓岚两岁，性格开朗，不拘小节，除了性别是女，看不出一点儿女孩子样。比男孩子头发稍长一点的包包头，个头不矮，十七八岁的女孩子，算不上多么体态妖娆，好歹也是有模有样，难得她是一个“飞机场”，扎在男生堆里也扒拉不出来，好在面容清秀，让人不会错认成男生。
性格使然，两人臭味相投。李方玮大叶晓岚两岁，对她也是颇有照顾，自然两人成为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李方玮开导叶晓岚：“那是她们嫉妒，羡慕你，谁让她们没人喜欢。”“小气吧啦的一个个，见不得别人比她好！”“诅咒她们，永远没人喜欢，永远找不到男朋友！”……
李方玮变着花样劝解，叶晓岚心中的怒气也消散了不少。
叶晓岚确信自己和蚊子没什么，三人成虎。以前她可以不在乎，现在都被欺到自家门口了，难道要掩耳盗铃？是谁说的纯朴？都一个个什么心思？
……
叶晓岚越想越气愤，压不住心中的火气，恨恨的跺了一下脚，继续跟着向前走。只顾着走，没注意差点儿撞上一堵人墙。
“怎么了，想什么呢？这么投入？”熟悉的声音传来。
“没有，好着呢。”叶晓岚停下来。这种事情，她怎么好开口告诉他。
“还说没有，都喊你半天了，也不见应一声。地上有金子？”说着，装模作样的在地上寻找。摇头晃脑的样子，瞬间惹得叶晓岚发笑。
叶晓岚对上蚊子清澈的双眼，透过朦胧的月光，她依然可以看清他此刻脸上明媚的笑容，没由来的，安抚了她乱糟糟的心。有什么可纠结的，李方玮说的对，她们就是羡慕、嫉妒、恨。能够被异性喜欢，叶晓岚心中还是有说不出的丝丝欢喜，即使她对对方并无超出友谊的任何想法。
她和蚊子，也不是三言两语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如果她真的因所谓的流言和他疏远，怎么对得起他真心对自己的心？
阴郁一扫而光，叶晓岚脸上挂了笑容。“那个……那个……”那个了半天也没那个出所以然，自己先不好意起来。
“怎么？”蚊子专心等待下文。
算了，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死就死吧！“那个生日礼物，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清楚还有那样的说法，不好意思。”叶晓岚一口气说完，悬着的心也放回肚里。
“哦，这个呀，没事！”蚊子以为她要说的是什么“难言之隐”，当下不甚在意的说：“我又不在乎，还没还好谢谢你呢。”
“不用！不用！”叶晓岚连连摆手，“出了这么大的糗，我都觉得不好意思。”虽然半个星期的生活费打了水漂了，自己心疼的不得了，可话还得这样讲才附和正常逻辑。
“你要真的觉得过意不去，那以后你就给我养老送终得了。”蚊子边走边说。
“什么叫我给你养老送终？”叶晓岚不满的嘟囔。这种事情，不是他以后儿子的事吗？最不济也是她以后另一半的事，和她有半毛钱的关系！
“你不愿意？”没防备正走着的蚊子转过身，叶晓岚又差点撞上。
抬起头，对上蚊子似笑非笑，又有点故作严肃的目光，她一下子没了嚣张气焰。“可以，到时候大爷你要是没人养，你媳妇，你儿子都不要你，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了你！”小手一挥，豪爽的说道。谁让她做了那样的事，不但丢钱，丟面子，这会儿又跟着“丢人”！
叶晓岚原形毕露，损失那么多，总要讨回点什么才好，说话也毫不顾忌。
蚊子完全没有在乎叶晓岚话中的其他意思。这是盼他晚景凄凉呢，还是望他妻离子散呢？只说了一句：“好！”转身继续朝前走。
叶晓岚没想到，这样一句戏言，蚊子会以另类的方式实践。如果早知道，她还会不会这样说呢？她也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