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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人群中普通的一员,或在走路、或在地铁、或在餐厅、或在办公室,但是当他们拿起手机,随随便便就能射出一颗颗阴冷的子弹,在网络上疯狂地杀戮,可怕的是,他们坚信那就是正义。他们也许是你、是我、是他,也许是我们之间任何人,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真实姓名和长相,他们是匿名杀手。
这是深秋里一个寻常的清晨。没有像很多平凡的家庭一样,男女主人互相帮衬着、忙碌着。而是女主人吕雨泉洗漱完就坐在梳妆台旁边化妆,丈夫李泰北一个人忙前忙后。他从被窝里把睡眼惺忪的儿子李多多拉起来,扒拉着衣服往他身上套。李多多闭着眼,身体软绵绵的活像一条鱿鱼,费了很大劲才套上去。李泰北抓起袜子腾出手给儿子穿,刚一放手,多多就又耷拉在床上了。李泰北只好又往儿子脚上套。忽然,他想起了锅里蒸的蛋羹,又匆匆忙忙跑进厨房,揭开锅盖一看,坏了,火开得太大,蛋羹像是发泡的面包一样鼓起来,他立刻关掉火,就听见背后一阵催促。“李泰北,你在厨房磨蹭什么啊?先把孩子穿起来啊,这一大早上怎么不干正事儿啊?”吕雨泉在身后大声说着。李泰北只好抽身又去了儿子的卧室,再次将没有骨头似的儿子拉起来站好,牵着送进了卫生间,又挤好牙膏递给儿子,然后折身去了厨房。
锅里的蛋羹“面包”消退了一点,可依然千疮百孔似的摆在碗里,李泰北知道,今天早餐算是失败了,只好让儿子将就一点了,想着又顺手把牛奶倒进杯子,放进微波炉,摁了30秒时间,立刻又转身去了卫生间,儿子刚好刷完牙,他又取下毛巾给儿子洗脸。没想到身后一下子炸了,“李泰北!你这蒸的什么鬼东西,狗都不吃你让儿子吃?你一大早上就做出这么个玩意儿?”吕雨泉在饭厅大吼道。李泰北刷牙的手停了一下,忍了忍,又继续。其实他想争几句,只是蛋羹没蒸好,又不是不能吃,但是这种念头只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他知道一旦争吵,又是一次争锋相对,大清早的没必要,毕竟自己也要赶时间,二是当着孩子面,想想也就算了。于是,他让儿子先去餐桌等他,然后转身进了厨房,端出牛奶和一小块面包放在桌上。儿子李多多倒是很听话地拿起面包咬了一口,又拿起勺子舀了蛋羹往嘴里送,却被吕雨泉一把夺过来,大吼:“李泰北!他都往嘴里送了!”李泰北问:“这怎么不能吃?不就是难看一点吗?大清早的至于吗?”
李泰北居然敢放肆?他居然敢顶嘴?一股热血一下子涌上了吕雨泉脑门子,气得将勺子“啪”的一声摔在餐桌上,蛋羹飞溅,当然也包括李多多的脸上。多多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傻了,瞪着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爸爸妈妈。李泰北牙关咬得嘎嘎响,转身冲进厨房,提着一把剔骨刀冲出来,一刀砍在放面包的碟子上,“哐当”一声,碟子分成了两半。他提着刀,突然平静下来,左手指着吕雨泉:“你再说一句试试?”
空气瞬间凝固了,多多浑身瑟瑟发抖。
吕雨泉一下子软了下来,转身提着包,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出。
她急匆匆走出小区,往地铁站走去。身后不远处,一个二十六七岁,穿着浅蓝色牛仔裤和卡其色风衣的女生也走出了小区,她瞟了一眼吕雨泉的背影,走到一辆小黄车前,打开锁,骑着车,慢悠悠地行驶在公路上。
吕雨泉的手机响了,她从挎包里拿出来,边走边接听电话,刚才的怒气突然就消失了,宛如机器人一般切换了另一种温柔模式,声音也低了几个调,甜得都能闻出蜜糖味儿。
“喂,这不是刚出门吗……你在哪儿……哦……行,我坐两站,你在C出口等我吧……哎……别提了,一大早就是一肚子气……待会儿说……有空啊,你约当然有空,但是有个要求……你得送我回来……”
吕雨泉快步往地铁站走去,迎着深秋的暖阳,笑颜如花。
牛仔裤女生一不小心就骑到了吕雨泉前面,她回头看了看吕雨泉,又撸了一把长风衣,然后细心地整理着,让它别掉下来绞进车轮里。这时,吕雨泉又超过了女生,这次,女生把车骑得出奇得慢,优哉游哉地跟在身后不远处,与匆匆而去的车流显得格格不入。
夜晚,一辆轿车从车流中驶出来,开进了一条僻静的街道。街道就在小区对面,因为地处郊区,显得异常空旷、宁静,明晃晃的车灯一下子就将整个街道照亮。突然,车子调成了近光灯,靠边停下,熄火,奇怪的是,车门并未打开,也未见人下车,连车带人就这样瞬间掩藏在了这片黑夜里。
车上,吕雨泉坐在副驾驶上,开车的是她的上司,部门经理高敏德,约莫50来岁,秃顶,油腻腻的大肚子顶到了方向盘上。暗淡的光线从车窗射进来,照到两人的脸上,他们都有些微醺,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狭小的空间中混杂着酒精和荷尔蒙的味道,轻佻的双眼横陈着欲望,一个是色欲,而另一个是物欲。
“这一身酒味儿,让我怎么回家?”
“你早上不是和他吵架了吗?我就说不回来啊,你偏要回来。”
“不回来去哪儿住?”
“酒店啊,也可以给你租一套房。”
“你心里想什么我……”
说着说着,高敏德一把搂过吕雨泉的脖子,亲了上去,吕雨泉用手抓着他的外套,故作抵抗。
突然,车外一阵亮光闪过,是闪光灯!
俩人突然清醒过来,是偷拍!高敏德来不及整理衣衫,推开车门就冲了出去,“谁!谁在拍!滚出来!”高敏德在黑夜中大吼。车内,吕雨泉在慌乱中摸索着自己的衣服扣子,哆哆嗦嗦地扣上,然后惶恐不安地看着车外。高敏德的喊声又消失在寂静的黑夜中,似乎这是一块被时间遗忘的角落。他悻悻地走回车内,现在的两人似乎平静了许多,所有的激情与欲望,被刚才的那道一闪而过的光带走了。
“到底是谁啊?”吕雨泉战战兢兢地问。
“没看清,可能是有偷窥癖的人吧。”高敏德回答着,然后看着前窗,说:“应该没事儿,车子是贴了膜的,外面应该看不清我们。”
“不是有闪光灯吗?”吕雨泉又问道。
“应该也看不透吧?再说了,这个角度,我……我压着……挡着你的,就算被拍了也看不清楚,我也是后脑勺。”高敏德也有些不确定地回答。
“要不……我们试试?”吕雨泉提议道。
高敏德愣了一下子,又笑嘻嘻地直视着吕雨泉,笑着笑着又扑了上去。
吕雨泉一把推开他,略带怒气地说:“都什么时候了?尽想这些破事儿?我是让你拿手机到前面儿拍一张试试,谁他妈让你试试我?如果真拍到,我俩就完了知道吗?”
高敏德一下子清醒过来,唯唯诺诺地又摸出车外,拿出手机,打开闪光灯拍了一张,站在车外看起来。吕雨泉在车内急得发慌,急得不行,又打开车门探出脑袋,压低声音喊:“上来看啊!别磨蹭啊!”
高敏德这才收起手机,慌慌张张地来开门又上了车。
“你磨蹭什么啊?给我看看。”吕雨泉说着,一把夺过了高敏德手中的手机,瞪大眼睛一看,立刻蔫了气。原来,因为离得近,手机又开了闪光灯,所以即便是车子前窗贴了膜,还是能分辨出车里人的长相,吕雨泉的手也无力地垂下来了,两人一阵沉默。
车内空气死一般静。
过了好久,高敏德打破沉寂,说了一句:“别想那么多了,就算拍到了,也只能看见我后脑勺,就算看见了我们的脸,也不知道我们是谁。”
其实吕雨泉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她并非害怕丈夫李泰北,而是担心自己的声誉。真是什么好处都没捞到,还惹上这种麻烦事儿,可是她又不敢直说,毕竟对方是自己的上司,可以调情可以骂,但不能把话都说透。
“真该去酒店的。”高敏德说完看着她,实际上他在做着最后一次的试探,他在等着她说“走吧!”
吕雨泉白了他一眼,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那些事儿。”推开车门,转身丢下一句话:“希望最近几天千万别发生什么。”然后转身离去,留下高敏德一个人呆坐在车上,望着吕雨泉的背影走进小区。
2
两个人都在胆战心惊中度过了几天,他们不敢联系。每一次电话声,都像是扣动了扳机,怔的一下定在原地,过几秒钟才能回过神来,拿起手机看看是不是敲诈电话,或者勒索短信,每一次都不是。于是,让他们感觉可能只是一个偷拍癖的恶作剧,于是,又开始渐渐大胆起来。
人啊,总是这么得意忘形!
突然的一天,在儿子李多多的学校班级微信群里,发出了一张朋友圈截图,配图的一段文字是:“多多妈妈花样可真多,夜晚路边玩刺激。”配图是两张照片,一张确实如高敏德所预料的那样,是自己后脑勺遮住吕雨泉的脸,而另一张,则是两人被闪光灯惊吓了分开的照片,能清晰看见两人惊慌的神色。截图在两分钟内就撤回了,但下面有十几个家长已经做了回复,明显是已经看见了,至于转发量,那就不得而知了,至少在群里是炸开锅了。赵文博爸爸还艾特了李多多爸爸,却什么也没有说,但是李泰北没有回复,然后群里就是一片沉寂。
李泰北的家里已然平静。他拿起手机看了看,群里有家长艾特他,因为撤回了截图,李泰北并不知道事情缘由,毕竟大家经常接送孩子,难免经常打照面,也经常在群里彼此调侃,李泰北以为又是家长间的玩笑,所以,他只是看了一眼也就放下了手机。今晚,这个家庭因为疏忽,才有了暴风雨来临前一个难得宁静的夜晚。
第二天,点燃这场风暴的导火索居然是一场小学生的口角。下午,当李泰北正在开会的时候,意外接到了儿子班主任的电话。他拿起手机一看,顿时觉得很奇怪。班主任从来没有给自己打过电话,这次为什么突然联系自己?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于是他挤出会议室,在走道上接听了电话。
“喂,杨老师您好!有事吗?”李泰北小声问。
“多多爸爸,是这样的,李多多在学校里出了点事,你那边能不能抽空过来一下?”杨老师问。
“是有什么急事吗?我这边正在开会呢。”李泰北言语里明显有些不情愿的意味。当然,杨老师也听出来了,于是赶紧解释说:“多多爸爸,是这样的,下午多多跟赵文博同学发生了口角,两人还发生了抓扯,后来被同学给拉开了,但是李多多拿起杯子又砸了对方脑袋,现在赵文博同学的爸爸已经在这里了,请您来是商量赔偿的事情,我实在无法调解了,因为李多多先出手,而且拒绝道歉。”
李泰北一听,顿时气炸了,这小子到底是发了什么疯?哪儿来这么大火气,打了人还拒绝道歉,这是捅了多大的篓子。于是挂掉电话就跟领导请了个假,直接赶往学校了。
一走进老师办公室,李泰北就看见李多多一个人站在一边,对面是脑袋上被打肿的赵文博,赵爸爸坐在身后。他立刻迎上去向赵爸爸赔礼道歉:“实在抱歉,赵爸爸,我教子无方,惹出这种事,对不起对不起!文博疼吗?叔叔向你道歉,我回去好好教育多多。”
“行了行了!”赵爸爸不耐烦地打断李泰北的话,说:“多多爸。你看看把文博打成什么样了?找你来是商量解决办法的,说吧,怎么办?”
李泰北回头问李多多:“多多,爸爸问你一句,你别害怕,一定说实话,是不是你先出的手?”
李多多看着爸爸,点了点头,然后扭头看着窗外,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李泰北转身又给赵爸爸赔着笑脸,说:“这样吧,孩子是大事,你先带赵文博去医院检查,花了多少你给我说一声,我来赔付,可别拖下去了,对孩子不好,后期的营养费什么的,你也说一声,我来承担,实在对不住了!”
老师也是为了赶快化解矛盾,就坡下驴,免得惹出事端,就在一边帮腔:“赵爸爸,你看多多爸爸也是赔礼道歉了,又提出了赔偿,我也理解文博伤重一些,家长肯定心疼,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文博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看大家都是当父母的,也还要相处好几年,你看看这样处理行吗?”
“那就这样吧,我先带孩子去做个CT,如果没什么大碍,营养费什么的就赔2000得了,如果有什么问题,后续费用我们再商量,你看看这样合适吗?”赵爸爸也缓和了一下口气说:“看上去也应该没什么大问题,都是同班同学,这下手真狠,何必呢?”
“是是是,这孩子,不知道个轻重,火气大,我回去好好教育,一定好好教育。”李泰北掏出手机,示意赵爸爸转款:“那,赵爸爸,我先转你2000营养费,后续医院里的检查费用,等检查完了我再赔付。”
赵爸爸也点点头,掏出手机出示收款码,说:“那我们自己先去就近的医院检查,多多爸如果忙的话就先忙,如果想一起去的话就走吧。”
李泰北想了想,反正都请了假了,跟着一起去也行。一来也能表示诚意,二来也能知道对方到底花了多少钱,免得被对方多索要。他还是怀着这点小心思的,于是连忙解释说:“我请了假,这事本来是我们家多多不对,那就一起去吧。”
四人向杨老师告辞了往外走,出了门,走道上,赵爸爸欲言又止:“李爸爸,昨晚群里艾特了你,该怎么说你呢?我也有错,不该让孩子看我手机的,哎……”李泰北一头雾水,望着赵爸爸。正在这时,身边的李多多扯着爸爸的衣袖,指着赵文博说:“他骂你绿毛龟,说是他爸爸说的。”
赵爸爸慌了,赶紧回头解释:“别听孩子瞎说,我怎么会说这种话呢?”“就是他教的!赵文博说的!”李多多抢白道。一下子,气氛尴尬到了极点。赵爸爸眼看实在瞒不下去,就掏出手机,翻到昨晚的截图,递给李泰北:“昨晚家长群里发的,全班都知道了。”
李泰北一看,顿时天旋地转,仿佛掉进了另一个时空。
火药已经填充,引信已经点燃,而油库就在不远处……
3
李泰北牵着儿子魂不守舍地回了家。多多知道家里会发生大事,一进门就懂事地去了书房做作业。李泰北也无心做饭,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半张着眼,神情呆滞。他不明白这么多年,起早贪黑的付出,换来了什么?难道就换来了她这样的“回报”。冬天冷,他害怕吕雨泉冻着,起早贪黑地做饭、接送儿子,夏天热,他又生害怕吕雨泉中暑,总是自己待在酷热难耐的厨房,做出一顿顿丰盛的晚餐。换谁都会厌倦这样的付出,可是李泰北不会。他一直执拗地认为,就算是捂着一块石头,日子久了也会捂热,何况是人心啊。
开门声响起,吕雨泉走了进来,看见厨房没有烟火气,李泰北还坐在沙发上,她放下包就问:“李泰北,你想什么呢?怎么还不做饭?你不饿,孩子不饿吗?”
她总是能将自己的欲望很好地掩藏在孩子的名义之下,任何人想反驳都无从谈起。
李泰北没有理会她,仍然这样呆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吕雨泉居然走到沙发前,她以为李泰北睡着了,根本没有听见她说话,就用脚踢了踢李泰北。不料李泰北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反手“啪”的一声甩出一记响亮的耳光。
吕雨泉突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来不及捂住脸,只是惊恐地看着对方,他疯了,居然敢对自己动手。于是大喊:“李泰北!你他妈的是疯了吧?”没想到,李泰北真的是疯了。他又是一耳光,重重地把吕雨泉打得跌坐在沙发上,顺手抄起桌上的空塑料袋,一下子就套在了吕雨泉脑袋上,然后,坐在她腿上,用双腿跪在她的双手上,让她动弹不得。
吕雨泉惊恐地大口呼吸,越呼吸,塑料袋就越贴得紧,短短几秒钟,生死一线间,而李泰北则面如死灰地看着塑料袋里挣扎的那张脸。
渐渐地,挣扎声越来越小……
突然,李多多跑了出来,看见了眼前的一切,发出一声尖利的惊叫……
李泰北突然回过神来,一下子松开了双腿。
吕雨泉一把扯掉头上的塑料袋,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刚喘过气来,就腾地一下子站起来,本能地退后了两步,顿了两秒,像是恢复了元气,就指着李泰北大声骂道:“李泰北!你不是人!好好的日子不过了,你是抽了哪门子疯?你他妈有病是吧?”
李泰北仍旧呆坐在沙发上,低垂着眼帘,仿佛身边的一切与自己无关,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吕雨泉还在不停地骂。
李多多捂住耳朵,大声嘶叫:“别吵啦——”
吕雨泉一下子愣住了,回头看着儿子。
李多多指着吕雨泉,大喊一声:“坏妈妈——”
吕雨泉愣住了,李多多转身跑回了书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吕雨泉不知所然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又回头看着沙发上的李泰北,今天他们到底怎么了?连儿子都这样对自己,都疯了吗?
此刻,空气仿佛被抽干了,令人窒息。
吕雨泉隐隐感觉到尽头的事情跟那晚被偷拍有关系。李泰北一定是听到了什么,今天才敢这样。反正自己又没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关系,就是没有出轨,身正不怕影子斜,今天一定要掰扯个明白。于是趾高气扬地问:“李泰北!你今天给我说清楚,到底发哪门子疯,不分青红皂白就家暴,现在还冷暴力。就算是罪人,也有权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罪吧?”
李泰北看都没看她,只是打开手机,把照片调出来,递给她。吕雨泉拿起来一看,果然是那晚的照片,而且自己和高敏德面部清晰可辨,这下坏了。但是很快她就镇定下来,迅速将照片发到了自己的手机上,然后迅速删除了李泰北手机上的发送记录,再然后,她将手机递到李泰北面前,厉声质问:“谁发的?”
李泰北冷笑了一声,自己犯了错被拍了,还想追查谁拍的。他斜着眼看着吕雨泉。“问你谁发的!”吕雨泉居然大声呵斥起来。真的这辈子还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都这样了,居然还能如此趾高气扬。李泰北又冷冷地说:“家长群里。”
吕雨泉立刻转身拿起自己的手机,在家长群里翻找着,可是翻找了半天也没有结果。李泰北又补了一句:“人家撤回了,全班家长都知道了。”
吕雨泉找到了撤回消息的王语初妈妈,直接拨通了对方电话:“喂,王语初妈妈,我是多多妈妈,请问你在群里散布什么谣言?给我的家庭带来了这么大伤害,你知道这是犯法的吗?”
“哎呀,多多妈妈,别生气,我只是看见一个机构的老师在发,我想转发给我老公,没想到转错了,已经及时撤回了,这应该不会构成犯罪吧?”电话那头说。
“既然你这样说,那我们只有法庭上见了,等着收传票吧。”吕雨泉说。
“多多妈妈,你别挂,先听我说!我刚才也专门咨询过律师的,根据刑法246条,公然侮辱他人,诽谤和捏造事实的才行,第一我撤回了,第二我没有捏造事实,这都是别人拍的照片,律师说这是事实。另外劝你一句,我把名片推给你吧,你赶快去找找源头,起诉我没用的。”王语初妈妈说完挂掉电话。
不到五秒钟,对方推送了一张名叫“找到你”的微信名片过来,吕雨泉申请添加,不料对方已经注销了。
这无处着落的小火苗四处乱窜,吕雨泉又把矛头指向了李泰北,说:“这群不要脸的,我非起诉她不可!李泰北,你别拿着这点所谓的证据就到处找茬,当时我没找到车子的安全带,他在帮我拉安全带,就凭这两张照片,你就怀疑我,还出手打我,这个家还像家吗……这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这日子……这日子今后可怎么过?”吕雨泉说着说着竟然哭出了声。
李泰北根本没有理会,站起身,看都没看她,冷冷地丢下一句:“是你让我和儿子蒙羞了,离婚吧!”说完,径直走进了书房,跟李多多待在了一起。
吕雨泉立刻收起哭声,拿着电话去了阳台,隐隐听见通话声:“喂,老高,说话方便吗……”
4
这一夜,吕雨泉的一家彻夜难眠。她想的不是如何面对家庭,而是如何找到偷拍者,按照她的逻辑,既然发生了问题,她这是在主动解决问题。家庭受到伤害算什么?她自己才是受害者,家里人都该理解她,和她站在一起去面对一切。
第二天,她一到公司就去了高敏德的办公室,反锁上门,立刻拿出手机上的图片给他看。高敏德一看,也是愣了一下,问:“源头在哪儿?”“这个名叫找到你的人,但是已经注销了。”吕雨泉回答说。高敏德眉头一皱,思索了片刻,说:“他这是在造谣,我们本来就没发生什么嘛,他这是在捏造事实,是诽谤!”说着说着,言语中带着明显的冲动。“怎么办啊?现在!”吕雨泉也是着急地问,像一盆冷水浇在高敏德头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的确,现在摆在面前的路是尽快找到发布者。怎么办?怎么办?高敏德心里也在问,怎么找到一个已经注销了的号背后的使用人,只有警察。于是,他脱口而出:“报警!”
“报警?”吕雨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只能报警!”高敏德自我安慰着说:“本来我俩就没做什么,他这样就是在造谣,只有警察能帮到我们,你别怕,咱身正不怕影子斜。”
吕雨泉想了想,高敏德说得也有道理,本来俩人就没干什么,这是故意诬陷,现在除了报警没有别的选择,只有警察才能调取后台数据,才能查到那个注销的人。于是两人没敢耽搁,一起去了派出所。
等录了口供备了案,警察说很快就能查到幕后推手,让他们回去等消息。两人走出派出所,像是放下了千斤重担,高敏德感觉肚子有些饿了,就提议去餐馆吃点什么。
于是,两人故意找了一家清净的中餐馆,选了一个靠角落的卡座。吕雨泉还是有些忐忑,这茫茫人海的,想去找一个陌生人,她觉得不可能像警察说的那么快。于是,高敏德开始安慰她,说现代科技已经很发达了,微信和手机号码都是实名制注册,要找到使用者非常简单,边说着边用手轻轻地拍着对方的手背。
此刻,另一个角落里,一个女生正举着手机,嘟着嘴比着手势在自拍,看不清脸,只是那身卡其色风衣和牛仔裤似曾相识。女生拍完后,以极快的速度收起手机迅速离开,桌上只有一杯白开水。服务员正拿着菜单走过来,望着她离去的身影,一脸愕然。
饭后,高敏德借口自己埋单,让吕雨泉先回公司,两人故意错开,一前一后离开了餐馆。
整个下午,吕雨泉都是在惶恐不安中度过的,她不停地发私信问高敏德会不会有事?接下来该怎么办?警察那边有没有消息?发出去,又撤回,再发,再撤回……
直到下班,没有任何动静,晚上,也没有动静,万幸,又平安度过了一天。
可是就在第二天早上,那张截图就冲上了热搜榜第三名。
吕雨泉刚走进公司,就明显感觉到背后有人在指指点点。她知道出事儿了,一到工位上就赶快打开手机一看,血液“轰”地一下子就喷到了脑门,顿时,大脑一片空白,浑身无力。她又拿起手机,点开帖子,就是李泰北手机上的那张照片。她赶快冲进厕所,拨给了李泰北,一接通就大骂:“李泰北!你疯了是吧?跟你说了是拴安全带,都知道家丑不可外扬,你怎么还把截图发到网上?”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挂掉了。
此刻,疯的人不是李泰北,而是她自己。
吕雨泉想了想,又拨通了王语初妈妈,破口大骂……
一阵“嘟嘟嘟”的忙音到来,她还在对着听筒骂,骂完了,又开始哭,有气无力地蹲下来,蜷缩在墙角。
9:43分,网友挖出了两人所在公司。
10:27分,网友挖出了高敏德的职务是分公司总经理,吕雨泉是财务部门负责人。
14:51分,网友挖出了二人存在不正当关系,吕雨泉是高敏德的“小三”,两人均已婚,吕雨泉“知三当三”。
19:07分,网友挖出了高敏德女儿在准备参加下星期的面试,妻子王慧茹在公交三公司工作。
23:19分,网友挖出了吕雨泉家住绿水云亭6栋803,儿子在城大附小读二年级,丈夫李泰北,在金泰投资公司。
00:33分,知情人爆出了第二张照片——餐馆里,高敏德摸着吕雨泉的手。
只一晚上,两个家庭濒临崩溃……
第三天,吕雨泉只好戴上口罩和墨镜坐地铁,她的内心还算强大,还能面对那么多的指责。但是一到单位,就感觉同事对她的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跟昨天在背后指指点点不同,都在躲着自己,似乎都害怕自己。吕雨泉只好躲到厕所里,打电话给警察询问调查结果,那边回复找到了,是一个卧床不起,各项器官衰竭,生命即将走向终点的老太太,警方怀疑是身份信息被盗,发帖IP显示就是医院,这显然不可能。
吕雨泉只好走回工位,突然,就有同事在喊:“公司网站都被堵了,全是骂人的,这正常业务都没法开展了。”
“现在网速慢得很,电邮都登不上去。”
“我根本打不开了。”
“信息部,打信息部电话!”
“刚才问了,没用,登录人太多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还能回事儿?车震门呗。”
“把网站关了吧!没法儿工作了都。”
……
吕雨泉紧张地环顾四周,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突然,HR走进来,大声说:“吕雨泉,赶紧过来办离职手续吧,你被开除了。”
当吕雨泉听到自己被开除了,这几十个小时积累的无处发落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出口,她大吼道:“凭什么开除我?什么文件都没有,说开除就开除?”
HR轻蔑地回答道:“公司董事会临时决定,文件随后就到,半小时后公司宣布你和高敏德被辞退,你赶快,别给公司添麻烦了。”
“原来我们跟这种人一起工作,真可怕!”
“还赖着不走啊?赶快吧!”
“是啊,别影响到大家啊。”
……
大家七嘴八舌地闹腾起来,吕雨泉的怒火瞬间就转化成了屈辱,哭着收拾起了物品。
随后,公司关闭了网站,并迅速在官方微博上发布声明,因高敏德和吕雨泉二人对公司声誉造成极坏影响,故经董事会商议决定,辞退二人。
网络舆情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刚等公司关闭了闸门,又转头涌向了双方的家庭。高敏德的妻子、女儿,吕雨泉的丈夫、儿子在单位,在学校都被嘲讽、被孤立、被打击,他们不敢打开社交软件,不敢去自己熟悉的地方,不敢跟朋友说话,也不敢面对亲人。
吕雨泉回到家,本来跌落到谷底的心情,又看见桌上摆放着一张离婚协议书,顿时火冒三丈,她气急败坏地拿起协议书,两把就撕得粉碎,拿起电话就拨给了丈夫李泰北,在电话中哭诉着自己的不公,她说就是帮她系安全带被别有用心的人偷拍了,出事后高敏德是安慰她拍了拍她的手,还被爆料,她被全世界抛弃了,为什么家人没有坚定地和她站在一起,却还要抛弃她?她说得声泪俱下,可是那边仍然冷若冰霜。最后,吕雨泉抛出一句话,她死给他看,让这个世界还她一个清白。
李泰北带着儿子匆匆赶回家,看见撕碎的离婚协议书,冷笑一声,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放在桌上,转身跟儿子收拾着衣物。
“你们为什么要对我这样?为什么?”吕雨泉歇斯底里地嚎叫。
李多多跟父亲一起在卧室收拾东西,丝毫没有理会母亲的呼喊,只是冷冷地回头看了一眼。父子俩推着一大一小两个箱子走出来。吕雨泉伸手想去抓李多多的手,却被他冷漠地甩开,躲到了爸爸身后。
“如果你还有一点良心,就签字离婚吧,我和孩子还要活下去。”李泰北同样冷漠地丢下一句话。
“多多,多多,我是你妈妈啊,你就不要妈妈了吗?”吕雨泉泪如雨下。
李多多从爸爸身后挤出来,给了吕雨泉最后的致命一击:“同学都看不起我,说我妈妈是个坏女人,我也好不到哪儿去,同学都不理我,如果你不是我妈妈,那该多好!”
李多多说完,牵着爸爸的手,父子两人一起走了出去。当冰冷的关门声响过后,吕雨泉被这个世界彻底抛弃了,她绝望地走进厨房,拿出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往手腕上割了下去……
一天后,警察再次在医院的病床上找到微信的持有者,82岁的老太太文素娟,告知吕雨泉的死讯后,她竟然询问:“她死了吗?”当得到警察的肯定后,她拿出了那部发布谣言的手机,心电监测仪的滴滴声变成了长音,老人带着满意的微笑离世了。可是警察怎么也不敢相信,病床上的文素娟就是谣言发布者。随着舆论的渐渐平息,这件事终究成了一桩谜案。
一个月后,文素娟老人的墓前,一个熟悉的身影放下了一束花就离开了,卡其色风衣,蓝色牛仔裤。
5
时间回到五年前。
刘瑞霖是个内向、腼腆的男生,一个多月前,刚满26岁。今天,他跟女朋友约好了逛商场,因为上周末自己刚入职了新公司,他想换一部新手机。女朋友罗恩姝准点到达,两人手挽手走进了专卖店,不一会儿,两人买了一部新手机,高高兴兴地走了出来。男生对电子产品有一种天生的痴迷,刘瑞霖在店里就迫不及待地换上了新卡,出了店一直拿在手上边走边把玩。身边的罗恩姝有点不高兴地问了一句:“我跟新手机比起来,你更爱谁啊?”这是一句天下女生最爱问的话,也是一道送分题。刘瑞霖突然明白了女朋友的醋意,不好意思地笑着解释:“这刚换了有些不适应,多看两眼,好啦好啦,走吧,先去吃点东西,然后去看电影,想吃什么,想看什么你选。”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进了必胜客餐厅,点了餐,刘瑞霖开始拿着手机随手拍了两张,然后递给罗恩姝,说:“看,这拍照效果挺好的。”
“我怎么觉得有点失真呢?你看,这牛排里面的血红色,你再看看盘里的牛排。”罗恩姝说着,拿着手机放在餐盘旁边。
刘瑞霖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牛排,看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冒出一句:“我觉得……觉得……都差不多啊!”
罗恩姝白了他一眼。
刘瑞霖瘪了瘪嘴,又自顾自地试着拍照。
这时,餐厅的另一边,吕雨泉正在给儿子李多多喂食。五年前的李多多也才3岁左右,正是边吃边玩的年纪。吕雨泉好不容易喂完了一块披萨,桌子那边有个男生一直举着手机在拍,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在拍自己。吕雨泉低头看了看自己,幸好今天穿着厚厚的牛仔裤,但是总感觉对面的举动让自己很不舒服。李多多的嘴里一边嚼着披萨,手又向薯条摸了过去,抓起一根,又伸手想去蘸碟子里的番茄酱,一下子碰翻了桌上的半杯可乐。吕雨泉立刻伸手去拦,可还是迟了一步,可乐撒了一桌子,玩具也滚落到了地上,她立刻拿起桌上的纸巾擦拭起来,又起身蹲下身去捡玩具。
突然,一道亮光闪过,是对面手机的闪光灯,他在偷拍。
吕雨泉“蹭”地一下子血脉偾张,直冲脑门,站起身就冲上去指着对面的刘瑞霖大骂:“我注意你好久了!把照片给我删了!立刻!马上!”
刘瑞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了,本来就不善言辞的他支支吾吾地说:“你……你……在说什么?”还是女朋友罗恩姝反应快,她立刻意识到对方是认为刘瑞霖在偷拍她,于是直截了当地回复道:“你发什么神经病?我们在试手机,凭什么说我们偷拍你?”
“对对对!我刚才不小心碰到了闪光灯,并没有偷拍你。”刘瑞霖连忙解释起来。
“谁信啊?你一直举着手机对着这边,已经看你很久了,我一直忍着没发火,没有制止你,刚才这么咔嚓一下还开闪光灯了,你不是偷拍是什么?都这样了你还说自己没偷拍,谁信啊?”吕雨泉大吼起来。身后,李多多被吓住了,不敢吱声。吕雨泉回头看了看,也没顾得上他,继续跟罗恩姝争吵:“把手机打开给我看,马上!”
“凭什么?”罗恩姝很警觉地护住刘瑞霖,说:“这是我们的隐私,你没有权利查看!”
“是你们侵犯我的隐私在前,你们这是犯罪!”吕雨泉大吼。
“你才是犯罪!污蔑罪!”罗恩姝也吼道。
双方的争吵立刻引来了围观的人群。李多多“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吕雨泉回头抱起李多多,然后指着刘瑞霖,朝人群喊:“他们俩偷拍我们母子,欺负人,拒绝删除照片,还说我污蔑他们。”人们有的掏出手机在报警,更多的人是掏出手机拍下了这一场争执。在众人的面前,吕雨泉也公然掏出手机对着两个年轻的情侣拍起来,边拍边说:“请各位网友看看,对面的男生一直举着手机对着我,好几分钟了,我一直忍,一直忍,但是我的容忍并没有换来对方的宽容,居然开了闪光灯拍我,在我揭穿他的丑行的时候,他们不承认自己偷拍,更是以侵犯隐私为由拒绝让大家查看手机,这到底是谁在侵犯谁的隐私?这太没有天理了!”
罗恩姝毕竟也是年轻女生,没多少社会阅历,看见那么多人围过来,对着自己和刘瑞霖拍,也是慌了神,转头小声问他:“你到底拍没有啊?”
刘瑞霖哪儿见过这阵仗,对方的威慑,围观人群的七嘴八舌,一下子让自己都忘了自己刚才到底有没有拍到对方了,就这么闪光灯闪了一下,万一又不小心拍到了呢?只好支支吾吾地说:“我……我……记得……好像……好像没有……”这下真的给罗恩姝急死了,催促道:“你倒是打开看看啊!”正当刘瑞霖准备打开手机,却被一个围观群众一把摁住,说:“你最好别动!都报警了,等警察来了再说,你动了手机,可就真的说不清了。”
这么一说,给刘瑞霖吓傻了,骚动声、劝诫声、议论声,夹杂着孩子哭声,他脑袋里一片空白。
几分钟后,警察赶到现场,了解了情况以后,在他们的要求下,刘瑞霖用发抖的手将手机递给警察,并告知了密码,警察打开手机进行检查,除了几张刚才拍牛排的照片外,只剩下一张拍到桌角的照片。警察立刻将手机出示给吕雨泉看,并对她说:“对方没有偷拍你,只是不小心打开了闪光灯,让你误认为是在偷拍。”然后转头将手机递还给刘瑞霖,说:“经过我们调查,你不存在偷拍行为,对方在公共场合侵犯了你,你们现在怎么处理?”
吕雨泉立刻大吼:“他举着手机对着我这边这么久,凭什么不能让我怀疑?你们故意偏袒他!”
警察转头看着吕雨泉,严肃地说:“女士,经过我们检查,对方不存在偷拍你的行为,你现在要做的是道歉,请求对方谅解,懂吗?”
吕雨泉说出了那句惊天地泣鬼神的话:“即便他没有偷拍,难道我就没有怀疑他的权力吗?”
警察也无力地笑了笑,表示非常难以理解这种非人类的逻辑。
“她还举着手机对着我们拍了半天呢!她才是在偷拍。”罗恩姝辩解道。
“我是在保留证据,我当着这么多人在拍,不存在偷拍,大家都拍了。”吕雨泉趾高气扬。
警察用手将她们分开,示意双方不要再争吵,说:“好了!好了!都住嘴!都是有行为能力的人,你在公共场合指责对方偷拍,现在,经过我们查证,对方不存在偷拍行为,那么,你刚才的行为已经构成了犯罪,请问对方,你们是选择法律途径解决,还是选择和解?”
“犯罪?我犯了什么罪?”吕雨泉还在质问警察。
警察回头对她说:“你自己搜刑法第246条。”然后转头看着刘瑞霖和罗恩姝。
罗恩姝不依不饶,指着吕雨泉说:“我们要起诉她。”刘瑞霖扯了一下她的手,小声说:“算了吧,她道歉就行了。”
警察转身看着吕雨泉,说:“这位女士,请你借一步说话。”吕雨泉抱着李多多,跟警察走了三四步。警察说:“你查到了吗?”吕雨泉脖子一扬,说:“我没查!”警察点点头,厉声说:“刑法第246条规定,公开场合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实诽谤他人,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你刚才的行为已触犯了法律,好在那位男士选择让你道歉,我劝你抓住机会,真诚地向对方道歉,毕竟错在你,人家并没有偷拍你,懂吗?”吕雨泉看着警察一脸严肃的表情,知道今天是自己惹了麻烦,再这样争执下去只会对自己不利。万一对方在女朋友的鼓动下,破釜沉舟一次,那自己就真的完蛋了,今天就暂时认栽吧,下次找机会报复回来。于是咬了咬嘴唇,咽下了一口气,默默地点点头。
在警察的劝诫下,吕雨泉向刘瑞霖道歉后,双方最终达成谅解,并签订了谅解书。可是,事情并没有结束,却向着一个相反的方向进行,源于一条微博。
更令人唏嘘的是,刘瑞霖根本没有想到,因为他的善良,开了一个很坏的头,让这类事情在此后的数年,层出不穷,甚至成为了其他男性的噩梦。比如在办公室,男性根本不敢赞扬一个女同事,你好漂亮,或者说,哇!你好性感!更或者说,你皮肤好白,我就喜欢长得白的女生。因为这样,就是对女生的性骚扰。甚至发展到最后,出现了很多怪现象。比如有的女拳号召女性切割子宫,因为那是女性受苦受难的根源;还比如要求家里的男性蹲着尿,原因是站着尿,有些尿液会溅到马桶上,影响家人健康。这就是一个简单的家庭卫生习惯的问题,本来就应该尿完擦干净,却在网络上发酵,演变成男性忽视女性,不尊重女性健康,要求男性以后必须蹲着尿。人类自直立行走以来的习惯,快要被这一帮女拳给“镇压”了。
6
晚上,吕雨泉越想越气不过。对方明明是一直举着手机对着自己,中途还打开了闪光灯,凭什么自己连怀疑的资格都没有?居然还是自己有错在先,警察还让自己给对方道歉,这是哪门子法律?于是,在一种愤愤不平的心理状态下,吕雨泉发了一条微博,内容是:警惕公共场合的猥琐男,手机与地面几乎垂直的角度对着我,还打开闪光灯,却赶在警察来之前偷偷删除照片,对方虽然没有偷拍,凭什么我连怀疑的资格都没有?再配上自己拍下的视频,然后加入了“公共场合”、“偷拍”、“猥琐男”几个热门话题。
微博发出去以后,并没有什么热度。第二天,吕雨泉也像往常一样上班,只是心里不时地会想起昨天的屈辱,又打开手机,看了看昨天的微博,只有几十个转载量,还有一些留言。大多数是安慰她,然后一边倒地喷男性的留言,其中一个名叫“面包可乐”的人问她,你是受害者,难道不需要伸张正义吗?来加入我们正义联盟群聊吧。就这样,吕雨泉在陌生人的带领下入了群,然后把自己拍下的视频发在了群里,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自己所受的种种不公,一下子在群内激起了公愤,纷纷开始转发。
第三天,一篇名为“警惕猥琐男偷拍” 再配上吕雨泉所拍视频的帖子迅速冲上热搜。一个多小时就破万的点击量,网友在没有看到刘瑞霖有任何偷拍视频的情况下,纷纷单方面开启了辱骂、攻击。有的说女性是弱者,是偷窥行为的受害方,呼吁保护女性;有的说男性在公共场合就是不该举起手机;有的说不管对方有没有偷拍行为,女性就该拥有怀疑权,检查权;有的甚至说宁错杀三千,不放过一个,女性随时都有权利检查男性手机……
第四天,偷拍事件的热点持续发酵,点击量破十万、二十万、五十万,直到破百万。转载也越来越多,对人物身份挖掘也越来越清晰。“偷拍者”名叫刘瑞霖,26岁,供职于超越科技有限责任公司,家住蔚蓝海岸小区6栋1703号,父亲是电子信息研究所研究员,叫刘玉强,56岁,母亲生前供职于第2人民医院放射科,已于八年前去世。女朋友名叫罗恩姝,24岁,东海大学哲学系研二学生,导师蒲晓敏……
刘瑞霖刚进单位,就有男同事调侃他说:“小刘,想不到啊,口味儿挺独特的。”女同事则在背后指指点点,都认为刚招聘进来这个小伙子,表面上看上去文质彬彬,没想到反差这么大。有的女同事告诫彼此要警惕小刘的举动,有的甚至要求领导调岗,或者开除小刘,因为她们不想和这个“变态狂”、“偷窥狂”在一起工作,这样很危险。公司高层也是被逼无奈,随后以试用期工作不达标为理由提前辞退了刘瑞霖。
另一边,女朋友的导师也对罗恩姝一阵批评,让她远离这个男生。罗恩姝辩解道:“刘瑞霖根本没有偷拍她,况且我们已经签署了谅解协议,是她恳求我们谅解,在派出所有案底可查的,她这是污蔑。”
“为什么当时不起诉他,或者警告她,保留诉讼权利?而是选择谅解?”导师反问。
“是刘瑞霖太善良,他不想为难那一对母子,因为他自己很小就失去了母亲。”罗恩姝说。
“现在也可以起诉她啊,去找他吧。”导师说。
罗恩姝点点头,背着包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当她找到刘瑞霖的时候,才知道男友已经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于是拉着他的手,一起去公安局报了案。警察也是毫不手软,立刻通知吕雨泉立刻撤销网上的谣言,可是吕雨泉在接受调查时就说,自己在事情发酵前早就删除了微博,也并没有恶意传播,一切都是网友自发的行为。
在吕雨泉走出派出所以后,在群里留言让各位“正义者”注意安全,自己刚被查水表了。一石激起千层浪,群里炸开了。“正义的人”却被传唤,作恶者却在告状,那位“面包可乐”在群里留下最后一条留言——大家开始战斗吧!然后就解散了群聊。警察刚查到群聊,线索又断了。实际上,他们彼此关联了各种社交账号,依然在转发,热度一直在持续上升,并且演变为一场网暴。有的留言开始攻击刘瑞霖早已去世的母亲,说他有人生,没人养的,有的说他母亲长期从事放射工作,精神畸变才生下这么变态的儿子……他们连死人也不放过。
人啊,一旦戴上面具,就成了一个个恶魔。
刘瑞霖和罗恩姝两人在警察的帮助下联系了律师,并着手调查网暴事件。整个过程,林瑞林一言不发,显得异常沉重。罗恩姝有些担心,就打电话通知了刘瑞霖的父亲刘玉强。在父亲的陪同下,刘瑞霖回家了。
父子俩从小区门口开始,就感受到了保安和邻居异样的眼光。刘玉强一把牵着儿子,迈着坚定的步伐走进了电梯。可是刚才等电梯的邻居一看见是父子俩,就退后了一步,让他们先走。
冷漠,成了人与人之间最深的隔阂。
电梯里,父亲一把抱着刘瑞霖,心疼地轻轻拍着儿子的后背。
当电梯快要到17层的时候,父子俩明显听到了玻璃破碎的声音。打开门,两人还是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门口污秽满地,烂菜叶子、臭鸡蛋、没吃完的剩菜剩饭,还有刚刚砸碎的酒瓶子,墙上“猥琐男”的红字格外显眼。
刘玉强回头轻声地对刘瑞霖说了一句:“孩子,别怕,有爸爸在。”他牵着儿子的手打开门,走进屋。刘瑞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扑面而来的屈辱,趴在爸爸的肩膀上放声大哭。一个一米八二的大个子男孩,哭得撕心裂肺。他可以忍受失去工作,可以忍受所有人的无端指责,也可以忍受世间所有的冷漠和白眼,可是,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们要把侮辱死去多年的母亲,她们自己也有母亲,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母亲啊!对!她们还说,她们绝对不会教出这样猥琐的孩子。
这场洪水,在这个无声的黑夜,如此凶猛地淹没了这个本就残缺的家庭……
清晨,刘瑞霖跳楼自杀了,而正义还未赶到。
罗恩姝闻讯噩耗,急匆匆跑到小区,却只看见一个白色的裹尸袋。她冲进去,却被警察拦住,她嚎啕大哭,然后转身,指着人群骂:“凶手!你们就是凶手!你们不得好死,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人群忽然就散开了。
罗恩姝看见一个孤独的身影坐在花台前,低垂着头,老泪纵横。她想走过去说些什么,可是,又能说什么呢?此刻,她甚至有些责怪自己,认为是自己当初太强势,不该去招惹这种恶人。
夕阳西下。刘瑞霖遇难的地方,刘玉强拖着老迈的身躯,跪在地上,用毛巾一点一点地擦拭着地上的血迹,边擦边抹着泪,仿佛要将儿子最后的气息留在人间。
远处,一个陌生的女孩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7
那个站在远处的女孩的网名叫“面包可乐”。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看着一个无公害的男人在失去妻子后,又失去了儿子,自此后,人间变成了他的炼狱,而自己,会不会是帮凶?这一刻,她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一个月过后,这个名叫周冰之的女生和其他几个男生因为恶意传播、造谣、诽谤他人,被判处两年有期徒刑,而真正的罪犯吕雨泉,因为刘瑞霖的善良,签署了谅解协议,却逍遥法外了。
五年过后,周冰之出狱了。她怀着赎罪的心,又回到了刘瑞霖跳楼的小区,想去登门谢罪,可是墙上只留下重新涂刷过的痕迹,她敲了门,没人应。旁边邻居告知她,刘玉强退休了,半年前因为心梗去世了,只留下老母亲还在郊区的养老院。周冰之循着地址又去了养老院,在17号房间内,找到了一个名叫文素娟的老人,看着风烛残年的老人,她“噗通”一下跪在了她面前,哭着陈述了这一段陈年往事,老人听着听着,从咬牙切齿,到老泪纵横,她哭着说:“他是我唯一的孙儿啊,从小就心软,难道就因为他心软,就该遭这种厄运,老天爷,你不公平啊……”说着说着竟然泣不成声,几近昏厥,周冰之赶快上前扶住她。老人稳定了情绪,转脸看着窗外,一阵风吹起了她的白发,也想吹干她的泪痕,再转过头来的时候,她一脸坚定:“孩子!我不要你认错,我要你帮我拿回来,以我的名义。”
老人说完,周冰之思索良久,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一个多月后,周冰之通过中介找了和吕雨泉同一个小区,同一栋楼。她因为拍短视频赚钱,也不需要早起,但她还是坚持每天都在上班高峰期出门,就是为了创造更多的机会跟吕雨泉一家子“偶然遇见”。有时候,她如果一次遇不到,就会假装忘了拿东西往返电梯好几次,多制造几次机会。好在现在的人都忙着自己的事,也没太在意这个举动怪异的姑娘。每一次遇到了,她都会在手机上记录时间,渐渐地,她摸清了李泰北和儿子李多多出门的大概时间,一般在早上7:20左右出门,前后不会超过三分钟,一旦超过7:30,必然是一家三口一起出门,李泰北顺路把妻子吕雨泉送到地铁站,再去送儿子。她每次站在地下停车场出口,计算着李泰北从上电梯,到地下停车场取车,再到开出停车场,大概要花5至10分钟,但是她无法知道李多多上哪一所小学。周冰之也仔细琢磨了一下,按照她对吕雨泉这种人的了解,必然是在家飞扬跋扈的人,为什么7:20就是三人一起出门,而7:30就只有父子俩,很可能就是吕雨泉要化妆,父子俩最多等到7:30,不然李多多就会迟到,加上停车场耽误的10分钟,就是7:40,加上小学上课普遍在8:00左右,那么这样可以推测,李多多的学校在附近20分钟车程,按照上班高峰期车速,学校应该就在5公里内。
曾有一天,周冰之在停车场门口偶然遇到一辆下客的出租车,她果断坐上去,跟着李泰北的车,准确地查到了李多多的学校。接下来,她想办法混进家长群。可是班主任有严格的入群规则,她想尽办法也加不进去。于是她借着每个星期去看望文素娟老人的机会,向她讨教一个好对策。老人想了想,告诉她进不了群,认识一些家长就行了,然后老人将自己的身份证和手机卡交给了她,晚上,她注册了一个名为“找到你”的微信账号和微博账号。
没有拍摄和剪辑任务的时候,周冰之也乔装成补课机构人员,在李多多的学校门口散发传单。一次偶然的机会,她结识了王语初的妈妈,立刻借机加了微信。然后,又开始了日常早起的“跟踪”工作。
偶然的一天,她本想是在电梯里“遇见”李泰北和李多多父子的,结果却遇到了一个人走出来的吕雨泉,她怒气冲冲地走出小区。周冰之猛然意识到知道吕雨泉的家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于是,果断地扫了一辆小黄车,慢悠悠地跟在吕雨泉身后,那天,她穿着一件卡其色风衣和蓝色牛仔裤。
周冰之借着整理风衣的机会,故意让吕雨泉经过自己身旁。
吕雨泉的手机响了,她从挎包里拿出来,边走边接听电话,刚才的怒气突然就消失了,宛如机器人一般切换了另一种温柔模式,声音也低了几个调,甜得都能闻出蜜糖味儿。
因为女人的敏感,周冰之立刻意识到有些蹊跷,于是骑着车跟了上去,听到了下面一段对话。
“喂,这不是刚出门吗……你在哪儿……哦……行,我坐两站,你在C出口等我吧……哎……别提了,一大早就是一肚子气……待会儿说……有空啊,你约当然有空,但是有个要求……你得送我回来……”
吕雨泉快步往地铁站走去,迎着深秋的暖阳,笑颜如花。
周冰之看着吕雨泉的背影,她知道,等待多日的机会终于来了。
晚上,周冰之穿着一身黑,靠在马路边的车边,低头玩着手机,身后的树干旁边,三角架上放着一个带着广角镜头的单反相机。她在黑夜中等待着每一辆车……
终于,她在手机的显示屏上看见了照相机里过来的画面,车里,是吕雨泉和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此刻,等待多年的机会终于出现在眼前,五年的监狱生活,一千多个悔恨的夜晚,就是在等待这一刻。她握着手机的双手竟然不住地颤抖起来,大脑传递的讯息如此坚定,坚定地让她在手机上摁下了快门,单反相机里已经拍到了两人的脸,两人说笑,到两人调情,再到男人起身去亲女人……
“拍到了,拍到了”周冰之内心狂跳不止。她尽力平复着自己紧张的情绪,想多拍一点,把男女更清晰的面容拍下来。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脑海里闪过——把二人诱出车外。为了含冤死去的刘瑞霖,为了年迈等不到正义的老父亲,为了行将就木的文素娟奶奶……周冰之鼓起勇气,悄悄摸到车前,透过前挡玻璃,看见二人还在舌吻。她想到了天天电梯里遇到的可爱的李多多,辛勤的李泰北,突然感觉一阵恶心。于是,她举起手机,打开闪光灯,摁下了按钮。
黑夜里,一阵强光闪过,二人惊诧不已,回头看着窗外。周冰之趁机再摁了一下快门,又是一阵强光闪过。车里人乱作一团,周冰之拔腿就跑进了旁边的树林里。
高敏德打开门就追了出来,站在车前左看右看也找不到人,身上衣衫不整。树林里,周冰之又从手机显示屏里看见了高敏德的样子,果断地操作单反相机,拍下了几张对方的真容。高敏德回到车内,两人聊了好久,吕雨泉才悻悻地开门下车朝小区走去,而后,高敏德也开车离去。
子弹已经上膛,是谁来扣动扳机?
周冰之将拍好的照片全部交给了文素娟。没想到文素娟的病情突然恶化,被送到了医院。当老人醒来的第一时间就看见了守在床前的周冰之。
“奶奶,都拍到了。”周冰之说着,把ipad递给她,一张一张地翻给她看。文素娟揭开氧气罩,说:“跟那位家长聊聊天吧,你知道该怎么办。”周冰之点点头。文素娟又指着抽屉说:“包里有一张银行卡,密码是霖儿走的那天的日期,帮我买成热搜,就用我的手机操作。”周冰之拉开抽屉,从包里取出银行卡,在文素娟的配合下,完成了人脸识别,把银行卡挂到手机支付上购买了热搜。周冰之在文素娟的授意下,跟王语初妈妈聊了几句,突然转了一张截图,说了一句:“李多多妈妈玩得可真花。”然后静默了,手机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而后又平静了。周冰之和文素娟两人静静地数着时间,大概一分半钟的时候,又打了一句:“实在不好意思,王语初妈妈,我发错了。”然后对方又在犹豫,一分四十二秒,一分四十三秒,手机又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一分四十四秒……一分五十秒,终于,对方打出一个惊叹号,说了一句:“天哪,这就是李多多妈妈。”一分五十四秒,周冰之立刻撤回了截图,然后发了一句:“哦?是吗?我不认识,也是听说的。”
期间,王语初妈妈也是本着惹事不嫌事大的心态,将截图顺手就转发到家长群里了,当时有十几个家长看到了,有的还保存下来了。然后回头看见“找到你”和在和自己的私聊中撤回了截图,她也将班级群的截图撤回了。但是,手机前的家长们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群里的一幕怪事。赵文博爸爸顺手艾特了李多多爸爸,什么也没说。
周冰之和床前的文素娟对此一无所知。最后,文素娟自己拿过手机,对周冰之笑了笑,说:“最后这场火,我来点。”
第二天,周冰之没有来医院,而是接了一单拍摄的私活,当然相应地也多了很多证人。在她工作间隙,她还打电话给文素娟询问病情,可是拿起来又放下,她是担心文素娟奶奶会因为病情忘了最后的致命一击。
文素娟在病床上醒来,吃力地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拨通了吕雨泉所在公司的电话,说:“我要找你们公司董事长。”
“您好,我是董事长助理,请问有预约吗?”
“我是高敏德的岳母,我要找你们董事长。”
“哦,您是高经理的岳母,有什么事需要帮您吗?”
“我就想问问你们董事长,你们公司的人,他到底能不能管?你们公司吕雨泉,勾引我女婿高敏德,照片都拍出来挂到网上了,你们这是什么公司啊?无法无天了。”
“啊……哦……好的……我……马上转告董事长……请您告知我们帖子地址……”
文素娟挂掉电话,又睡了过去,睡梦中,她又梦见了孙儿刘瑞霖小时候,胖嘟嘟地向她跑来的样子,就这样半睡半醒之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再次醒来的时候,没有看见周冰之,却看见两名警察站在面前,询问她是否就是微博账号“找到你”的持有人?她点点头。两名警察面面相觑,跟她说了一些网上热搜的情况,让她知道什么,或者想起了什么就联系警方,然后就离开了。
后来,周冰之又来看过她,交给文素娟几张餐馆里拍到的照片,照片上高敏德摸着吕雨泉的手。文素娟气若游丝地告诫周冰之说:“谢谢你了,所有的事情,我来承担,你以后别来了。”
或许是愧疚,或许是几个月的陪伴,周冰之对这位老人产生了些许眷恋,她紧紧抓住奶奶的手,说:“没事,奶奶,我以后可以经常来看你。”
文素娟轻声说:“傻孩子,哪儿还有什么以后啊,奶奶可能就这几天了。”周冰之惊讶地盯着奶奶,眼泪夺眶而出,奶奶拍了拍她的手,继续说:“你的路还长着呢,以前是你被人利用了,以后啊,别轻易相信人,人心险恶啊,总是有一层一层的伪装,你看不透的。”周冰之用力地点点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文素娟转过头看着她,说:“男人和女人都是平等的,也是平衡的,各有所长,相辅相成,谁也离不开谁,坏就坏在一部分女人故意伪装成弱者,索要更多的特权。”
“对啊,现在夸一句——你好漂亮,你真性感,都会被认为性骚扰,以后哪个男人敢跟女人一起啊?”周冰之抹着泪说。
“吕雨泉可恶,也可悲,她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更害了天底下所有的女人啊。”文素娟说道:“我写了遗嘱,你负责帮忙处理我的后世,就埋在南郊天长公墓,和我儿子、孙儿在一起,我没有亲人了,那套房子就给你了,记得有空来坟前看看我们就行了,你快走吧,记住,你什么也没做过,什么也不知道,如果实在瞒不过去了,就是我雇佣你去跟踪他们的,抽屉里有我签了字的委托书,我已经摁了手印了,你放心吧。”
周冰之含着泪点了点头。
微博发布的第四天,警察再次来到文素娟的病床,询问案情。文素娟揭开氧气面罩,气若游丝地问:“她死了吗?”警察再度面面相觑,对视片刻,又看着文素娟,说:“受害人自杀了。”
文素娟看着警察问:“受害人?”
警察点点头,说:“对,是吕雨泉。”
文素娟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笑了。
警察愣了片刻。
文素娟掏出手机,气若游丝地说:“我才是……受害人。”说完,两老人手一垂,离开了人世。
警方在老人留下的手机上找到了全部的证据,只是百思不得其解,她根本没有偷拍的行为能力,最后,他们从医院监控中找到了周冰之的影子,紧接着找到了五年前的案底,最终牵扯出五年前刘瑞霖的跳楼案。可是,周冰之却有不在偷拍现场的种种证据。夜间的街道,没有监控器,所以两人才选择在此;中午的餐厅,本来有监控,可是老板那天忘了开,冥冥之中,天注定。
一个月后,李泰北和李多多父子换了一套房子,重新开始了新生活。
一个月后,文素娟的墓前,一个身穿卡其色风衣和牛仔裤的女生留下一束白花后离去。旁边,是刘玉强的墓碑,再旁边,是刘瑞霖的墓碑。
网上,依然杀手横行,他们却自称游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