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世
武当山上,太和宫内,一位须发皆白的邋遢老道站在大殿中央,怀抱着一个皱巴巴的小娃娃,身旁簇拥着几个身着道服的精壮汉子,其中年龄最大的男子撩起衣摆,抱拳跪地,字字铿锵,“师父,请为小儿赐名。”
老道面容慈祥,眼神清澈,全然不像其他老人一般混浊,缓缓道来,“青书长命箓,紫水芙蓉衣。便唤作青书吧。”
山中无历日,寒岁不知年。似乎才过了几日光景,就到了武当三代首席弟子宋青书的满月宴,往常清净无味的武当山此刻也热闹起来,虽是添丁进口的喜事,但众人毕竟第一次操办,免不了一阵手忙脚乱。
满月后的宋青书已经不再通红皱巴了,白嫩嫩的小脸不知多招人喜欢,武当七侠中的前几位纷纷表示,等少年长成,估计少不了惹一身情债。为什么只有前几位这样感慨呢,原因很简单,老五张翠山、老六殷梨亭、老七莫声谷自己还是个不通世故的小孩子,尤其是不足五岁的莫声谷,还以为师父又领了个弟弟回来。
“远桥过来。”老道张三丰笑眯眯的招呼大弟子近身前来,递过一只景泰蓝宝瓶,说道:“青书命中带煞,此宝瓶内置朱砂,放在青书卧房东南角,可吸收煞气、趋吉避凶。”
“徒儿谢过师父。”宋远桥行过跪拜礼后方才接过宝瓶。入手温润滑腻,果然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宋青书已经步入舞勺之年。作为武当三代首席大弟子,宋青书从小就要接受严格的教育,当别人孩子还抱着母亲入睡时,宋青书已经开始独居一室;当别人孩子还窝在母亲怀里撒娇时,宋青书已经拿起长剑;当别人孩子初识《三字经》时,宋青书已经可以有模有样的打一套武当长拳了。
尽管几位叔叔都为青书打抱不平,但青书自己却并不觉得苦,因为他从小便知道,他是以后的武当掌门,必须要有配得上掌门位置的能力,而且,宋青书还有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小秘密。
独居一室时,也并不害怕,似乎房中一直有人陪同;辛苦累倒也没有什么,迷迷糊糊间有人为自己轻揉僵硬的身躯。宋青书问过父亲母亲,母亲紧张的摸摸宋青书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练武之人难免受伤,这一日,宋青书自己在卧房中更换绷带,气呼呼的将换下的带血绷带扔向一边,确是落在了东南角的宝瓶之上,“哼,再也不用他们了,整天笑话我长得白,长得白怎么了,吃他家大米了!”自说自话的宋青书丝毫没有发觉宝瓶微微发白光,转瞬即逝。
夜色四合,山上的夜晚比别处还要安静一些,“啪”的一声脆响惊醒了睡梦中的宋青书,一个挺身坐了起来,角落的宝瓶已成碎片散落在地面上,里面的朱砂铺了一地,提鼻一闻,一股轻微的糊味自窗外飘来。宋青书冲出房门,顺着火光寻到走水的厨房,叫起众人,一夜忙碌。
天亮后查明火源,原来是伙房小童子没有完全熄灭火苗,火星就着夜风烧着了厨房,幸好宋青书及时发现,才没有引起更大的灾祸。灭火之事掠过不提,单说宋青书回到卧房后,默默的找出一个丝绸袋子,一块块捡起碎片装入袋中,整个埋在了院中的桂花树下。“再见了。”
武当众人一致发现,青书变了,却又说不上来具体哪里变了,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青书长大了。张三丰偷偷潜入青书卧房,看着空落落的东南角,若有所思。
第二世
“青书,这次下山,你做的很好,下月便随你二叔下江南寻访翠山下落吧。”宋青书拱手领命,自记事不久,五叔张翠山就失去了下落,三叔俞岱岩更是全身瘫痪不能自理,在不懂事的年纪还问过太爷爷五叔去哪儿了,一向镇定自若的太爷爷出现了老人身上常有的疲态,宋青书不愿看到太爷爷这样,就再也没有开口问过。随着年岁增长,宋青书渐渐在旁人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始末,更加不愿再提起这些事。
每当心情不好,宋青书都会到后山的一处瀑布下练剑。懒得使出轻功,闲庭信步的走在泥泞的山路上,咦?前面那坨泥巴为什么会动?
用剑鞘戳了戳,软的。脑中立刻脑补出情杀活埋的剧情,谁让山上生活这么无聊,只能搜罗些话本看着解闷,想象力如此丰富,怪我咯。长身玉立、风华正茂、一身白衣的宋青书毫无形象的趴在地上扒着泥土,任谁也不会想到这就是有玉面孟尝美誉的武当三代首席大弟子。
捧着一坨浑身沾满泥土的“大鸟”运起武当青云梯,闪神功夫就到了瀑布,撩起清水轻轻擦拭掉泥土,终于漏出了大鸟的本来面目,一只全身深褐色的幼年雕,绒毛还没有褪干净,背部有一个瓶状白色斑点,“可怜的小家伙,算你运气好,遇到我了,以后我养你。”
雕儿眨眨眼,歪着头看了看宋青书,啾啾的叫了几声,似是回应青书。
为了饲养雕儿,宋青书专门向博览群书的四叔请教,四叔见到雕儿后爱不释手,“这可是乌雕啊,青蛙、蛇、鱼还有鸟,都是它喜欢吃的。”
依言寻了青蛙、蛇、鱼、鸟四样放在乌雕的跟前,谁知乌雕嫌恶的往后退了几步,气鼓鼓的炸着毛盯着宋青书。宋青书被它看的有点毛骨悚然,这雕儿倒是有趣,眼睛就像会说话似的,“难道你是神雕大侠的那只大雕转世?”
雕儿对宋青书翻了个白眼,心说,你才大雕转世呢,老子明明是宝瓶转世。
见雕儿哪样都不吃,宋青书没了办法,学着年幼时爹娘治自己挑食的样子,不吃就是不饿,饿了你就什么都吃了。可是他不知道,这不是一只纯正的乌雕,看着活生生的青蛙,真的下不去口啊。
晚饭时分,宋青书没有跟着师兄弟们一同用餐,而是端了些餐饭回房,原来还真有不会飞的雕啊,太爷爷果然没有骗我。
正在练习飞行的乌雕正巧落在了宋青书的餐盘之上,好香啊!不顾宋青书诧异的目光,风卷残云的消灭了一半的餐食,然后可怜巴巴的抬头看着宋青书,宋青书见它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挥挥手说道:“吃吧,吃吧。”
得了命令的乌雕更加起劲地吃光了宋青书的晚饭,“吃饱了吗?”
乌雕点点头。
宋青书扶额,天啊,这是捡了只精怪回来吗,还是个吃素的。“这么能吃,我就叫你猪儿好了。”
一个月的时间就在宋青书练功、猪儿练飞中过去了。“二叔,明日下山,我可以带着猪儿吗?猪儿很听话的。”
俞莲舟对这只极通灵性的乌雕早有耳闻,况且青书一向懂事听话,难得像孩童一样提要求,虽然应允了,也不忘提醒一二,“切不可玩物丧志。”
青书只顾欢喜,“多谢二叔。”
当年蟠龙山一役后,张翠山、殷素素、谢逊三人同时消失,因此每年武当都会派人来此寻人,盼着有朝一日老四回家。今天派去的便是俞莲舟同初出茅庐的宋青书,二人到得海边,便于金鹰教的人起了争执打将起来。
正打斗间,远处飘来一只竹筏,只听得天鹰教船上有人高声叫道:“有正经生意,不相干的客人避开了罢。”
竹筏上传来一阵女声,“日月光照,天鹰展翅,圣焰熊熊,普惠世人。这里是总舵的堂主。哪一坛在烧香举火?”
金鹰教船上之人立即恭恭敬敬的道:“天市堂李堂主,率领青龙坛程坛主、神蛇坛封坛主在此。是天微堂殷堂主驾临吗?”
女声说道:“紫微堂堂主。”
宋青书与俞莲舟相视一眼,殷素素回来了?比二人更激动的是旁边金鹰教的船只,听得“紫微堂堂主”五个字后,登时乱了起来。稍过片刻,十余人齐声叫道:“殷姑娘回来啦,殷姑娘回来啦。”
又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听说敝教教主的千金殷姑娘回来啦,大家暂且罢斗如何?”
俞莲舟当即说道:“好!大家住手。”接着兵刃相交之声一齐停止,相斗的众人纷纷跃开。宋青书也收起了长剑,远远的望着竹筏,殷素素回来了,那么四叔极有可能还活着。
果然,竹筏之上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是俞莲舟俞师哥么?”
俞莲舟打了个趔趄,在宋青书的搀扶下堪堪站稳,叫道:“我正是俞莲舟……啊……啊……你……你……”
宋青书兴奋的拉着俞莲舟的衣袖,叫道,“二叔,是四叔,是四叔回来了。”说罢,打个呼哨叫来猪儿,“猪儿,快去看看是不是四叔。”
猪儿犹如一道黑光蹿了出去,转瞬间就回来了,在空中一边忽闪着翅膀,一边点头。二人都被猪儿的样子逗笑了,宋青书被自己的行为蠢哭了,居然让一只鸟去确认自家四叔,真是乐傻了。
竹筏渐近,众人认亲,虽是惊险万分、火药四射,胜在有惊无险,安然带着张翠山三口离开了蟠龙山。这一日江船到了安徽铜陵的铜官山脚下,天色向晚,江船泊在一个小市镇旁。船家上岸去买肉沽酒。张翠山夫妇和俞莲舟在舱中煮茶闲谈。青书带着无忌在船头玩耍,对于这个虎头虎脑的小师弟,青书疼爱有加,不耐其烦的为他讲解陆上的一切事宜,猪儿更是使出浑身解数逗无忌开心。
玩耍许久,猪儿也累了,青书去船舱中找些吃食,只留无忌自己玩耍。
“小弟弟,我这个口袋里有好玩的东西,你来瞧瞧。”一个街头卖艺人敞着个布口袋说。
“什么好东西?”无忌问道。
“你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无忌年幼不知事故,便听话的走上岸,往口袋里面瞧,卖艺人嘿嘿一笑,用口袋套进无忌转身就跑。正巧被刚出船舱的宋青书看个正着,长啸一声,飞身上岸,追赶卖艺人,俞莲舟等三人听到青书长啸,快步出了船舱,一同追赶。
青书在轻功上向来最是用功,这时仅与卖艺人一步之遥,提起丹田气,正欲一鼓作气追上无忌,忽听得身后一阵风声,有人偷袭。可是力已用尽,无法转身抵挡,只能用真气护住心脉。意料之内的疼痛并没有如约而至,内力尚浅的宋青书终于支撑不住,慢了下来,俞莲舟三人后发先至将卖艺人围了起来。宋青书这才发现,方才对自己暗下杀手之人此刻躺在地上,捂着双眼,鲜血在手指缝中流了出来,而一旁就是自己的猪儿。
宋青书抱起猪儿,笑了,“你个傻鸟……”
乌雕只觉得好痛,咦?宋青书怎么变得模糊了,困死了,我要睡觉了,你才傻鸟呢。
第三世
光明顶一役即将开战,宋远桥携几位师弟先去了光明顶,另派殷梨亭携几名三代弟子前去接应峨眉派,其中便有宋青书。
宋青书一向不喜峨眉派的莺莺燕燕,本想拒绝这次差事,可是看着六叔如小鹿一般的杏眼和羞的通红的脸颊,“我陪你去就是了,六叔,你别这样看我了。”
与峨眉派碰面后,跟灭绝师太说了一阵,殷梨亭举手作别,知道自家大侄子不愿多待,便声称要再去和华山派联络。静玄说道:“殷六侠,你来回奔波,定必饿了,吃些点心再走。”殷梨亭也真有些饥饿,道:“如此叨扰了。”
峨嵋众女侠纷纷取出干粮,有的更堆沙为灶,搭起铁锅煮面。她们自己饮食甚是简朴,但款待殷梨亭却是十分殷勤,自然是为了纪晓芙之故。殷梨亭明白她们的心意,眼圈微红,哽咽道:“多谢众位师姊师妹。”
旁边坐着的粉衣姑娘一直旁观不语,这时突然说道:“殷六侠,我跟你打听一个人,成吗?”殷梨亭手中捧着一碗汤面,回过头来,说道:“这位小师妹尊姓大名?不知要查问何事?但教所知,自当奉告。”
“我叫猪儿。才不是他们峨眉派的。我想打听一下宋青书宋少侠可一同来了光明顶?”猪儿仰着头天真的问道。
宋青书一直懒洋洋的走在队伍末尾,当听到“猪儿”这个名字时,略微抬了抬眼皮,当听到猪儿在打听自己时,皱起了眉头。旁边的师弟们纷纷打趣,“大师兄,你又在哪里惹的桃花啊?人家都跟到光明顶了。”
宋青书不耐烦的摆摆手,“去去去,都一边凉快去,我都不认识她。”
殷梨亭略显尴尬的看向宋青书,“青书,有人找。”
众人各怀心思的看着宋青书走向猪儿,猪儿噙着笑,盯着宋青书的眼睛,宋青书像是被电击过一样,站住不动了,而后慢慢踱步到猪儿跟前,跪在地上,轻抚着猪儿的脸颊,任由泪水模糊了双眼,“猪儿,是你吗?”
“是我,我回来了,你说你养我的。”
无戒21天日更挑战营第十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