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在一次短信中第一次提到“女友”一词,我的心里变开始惴惴不安。不安来自于本国与他国家意识形态的差异,文化观念的互不认同。当然,这样的不认同来自于包括我在内的家人朋友都对这个国家没有更多的了解,甚至歧视。似乎中国对国力不如自己的国家,尤其是亚洲,都有歧视。尝试和一两个朋友说了男生的国籍,朋友立刻表示随便谈谈还可以,就不要太认真了。我对这段感情很重视,又很紧张,甚至总是拿自己跟他对比而经常产生不自信。一年以来虽然前后也有过好几个男生,但是都最后没有走入严肃的男女朋友关系,所以虽然我是被动成了女朋友,但也是在认真地期待好好相处下去。
虽然我们两个国家一直有一些冲突,但是他一直是很理性的谈论两国的关系,也从来不会说“你们中国怎么怎么”,“我们会打你们”之类的话,只是叙述冲突的原因。尽管我认为他的观点还是有些片面,毕竟他看的还是他们国家的新闻推送,但我不会过多和他争执,我会提出我的观点,然后让话题自然地转到下一个去。
6月,我们第一次约会他就迟到了10多分钟,而且在两个话题之间经常会有几秒沉默直到我们中的某一个再想到另一个什么话题,“这个男生不会是书呆子吧”,我当时就这样想。那是一家网红咖啡馆,一杯咖啡价格在10美元左右。我走进咖啡馆,虽然是刚下班的时间,但是已经接近客满,而我是唯一独自坐着的女生。服务生第二次过来的时候,我决定先点咖啡了,并且决定,付钱的时候我打算客气地做出掏钱的动作,迟到的他理所应当付钱。每当我们沉默在想话题的时候,我觉得我们应该不会有下一次见面了。他却好几次问我平时周末都做什么,然后推荐了城市附近的一个爬山的地方,问我去过没,“这周我们一起去吧,如果天气好的话,如果下雨我们可以看电影”。“似乎因为一次迟到就否定他有些武断,不如下次见面再看看吧”,我这样想着就答应了。
事情并没有顺风顺水地发展,约定的周六爬山他爽约了,并且央求我改到周日,一定让他弥补。我心里很生气,但是仍然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爬山的当天因为几点来接我的问题,又有一些纠结,但是在车里聊天,爬山一路上聊天,坐在山顶上聊天,都很愉快,很顺畅,不像第一次见面费劲地找话题,一切都如水流般顺畅。下山的时候天刚全黑,我们汗渍渍地回到车里,打开空调,开在两边都是茂密的大树的路上,月光照到车里,柔暗的光照到脸上,我们聊两个国家关系问题,聊这个城市一些有意思的事,聊他喜欢的板球,心里的好感开始明显了。
第二天,他短信,“我们现在算是正式约会了吧”,我回答是,然后我们相约下一次见面。
如同上次,他又失约了。那晚我很郁闷,我觉得他应该是准备消失了,正如去年我约会过的一个乌克兰裔犹太美国人,没有征兆地突然不理我,这也是我现在不自信的根本原因。时间接近午夜,我独自在小区里面散步,然后坐在一户人家门口的草坪边缘,“为什么这样的事再次发生在我身上”,我绝望地想,然后我开始写给他的短信,“如果你觉得我们之间不合适,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不需要这样消失,即使你告诉我,我也不会像个疯子一样一直追着你。”然后我开始斟酌用词,准备发送。这个时候收到他的信息,他说一直和团队电话会议到现在。那个时候已经过了凌晨,我打过去了电话,问到底怎么回事。并说了我那条差点发送的短信,“你这么轻易就放弃我了”,他说让我删掉那条短信并且永远不要想着对他说那些话。
不理解是因为认识过于有限,我试图用我的无知去理解他的时间管理,一开始非常困惑,直到我意识到我可能真的会失去他的时候,我不再做那种‘’一天给他打5、6个电话,想着“他是不是又要消失”,然后借不同人的手机打给他这‘’样的行为。
昨晚,和朋友在纽约的洛克菲勒中心顶层看夜景,该拍的照片已经拍得差不多了,大约9点多,他打来电话,我接了,尽管朋友就在旁边,却只好忽略。大约聊了十几分钟我们转移到了观景台的另一边,便突然间没有信号了,他又给我打了两个电话,我点接听键手机却无法反应。我跟朋友说,我一会得给他回过去,他现在在做一个收购案,只有现在这个时间有空跟我联系,一会他还要跟他在他国家的团队下属打工作电话。他一听就强烈表示理解,说他在高盛做收购的朋友都是凌晨2、3点才回他信息。我听了如释重负,原来和能理解同样事物的人聊天是如此轻松。这也是一段时间之前,我就不再跟纽约的室友说男朋友的话题了,无论上周我心情多纠结的时候,因为我只会听到“工作有这么忙吗,连回个短信的时间都没有”之类的话,而那天我用好几个不同的手机号打给他他一个都没接的时候,他正在和一群投行的人开了一整天会,谈一个5亿美元的收购案,他是乙方,要不断地说服对方对自己出的所有花费的疑虑,我确实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自己的疑心而已,是我也会选择忽略所有电话继续开会。
离开A市来纽约实习之前,我的预感就非常不好。我不敢告诉他我花了钱才找到这个实习,而且没有薪水。同样的实习我在A城也找到了,只是花出去了钱,不得不去。
“积极点,这对你的未来事业有好处”。
“我哪儿都不去,无论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都会在这里”。
面对我的退缩,他一直在鼓励我,尽管他都不知道这是家什么规模的公司,但是他告诉我,“不管什么公司,都会对你以后有帮助”。
他说过好几次他回来纽约看我,然后最终我们在A城我家那次约会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我走之前,我们吃了晚餐,他要赶去他的叔叔家接他父母回家,他已经收到了他父亲催他的短信。但是他还是答应送我到卧室,呆一会。他总是有这样强的原因,让我即使多不情愿,还是无法任性,必须推他走。送他下楼,我住的小区晚间非常安静,高高矮矮的树很多,没有路灯,只有有的人家屋子前给进门的人留的灯。月色明亮,我们拥抱的时候我实在忍不住眼泪了,只好任它流下。
“你难道想让我这样离开吗?”他说我们会视频,会打电话,没事的。
那一晚我们驻足房前话别,那感觉记忆犹新。
但我还是对纽约之行充满怀疑,所谓的期待一点都没有获得,反而是对未来的恐慌。那晚以后,我埋头写期末的法学课论文,我们每天通过短信和电话联系。我走的那天他去纽约出差,下午回来参加他父母办的宴会,我们再没有时间见面。
在纽约的每一天都像一辈子那样长。以至于,今天是最后一天实习,我已经在一早把所有行李都装车,下班就会直接开回A城方向。而那儿不会有他等着我,如同他说的和我以为的那样。
果然我预想的最坏结果还是发生了。
这篇帖子昨天开始写的,下班合上电脑就走了,没有来得及发。
昨天晚上他打来电话。
“我有时候在想可能今天我接到你电话的时候,你有可能突然告诉我你已经在机场准备飞回国了”。
他说,“正好他要跟我讨论一些事”。他的外公身体已经很不好,所有家人都在催他回去。
三天前我们通话,他已经告诉过我,前两天他差点买张机票不顾一切回去了,他外公已经在医院里。但是他的合伙人把他稳住了,让他尽量完成在湾区的工作。
然而昨天他他再次打电话告诉他的合伙人,他必须走了,“他应该也不会愿意我把他放在我的对立面”,他这样说,合伙人同意他回国了。
然后他开始问我实习怎么样,会不会有推荐信之类的话题,我们开始扯淡,唠各种闲嗑,我知道他跟我聊天是希望能脱离家里的那些重压,听到他偶尔的笑声我心满意足。
我没有问我们会怎么样,他也没有提,只说了他定了航班会告诉我。
如果两周前他的新工作签证如期到达,这些都不会困扰他,或是困扰我。但是他被要求补充材料。没有外公的病重,或许他还能多待一些时候,至少待到我回到A城。但是所有最坏的情况排山倒海而来。
一周前我甚至疯狂地差点和老板摊牌,表示我要中断实习回A城,我只想待在他身边。但是他坚定地否决了我,晚上电话我们又起了争执。在此之前他甚至说过让我提前做好准备,如果他回不来的话,甚至让我回那个我们认识的约会软件。于是我陷入了彻底的恐慌,并扬言要提前回去。
对于他失约的愤怒,他总是没时间陪我的失落,不能像别人家男朋友那样接来送往,带着下馆子,带着购物,都比不上我希望不要失去他,希望他还能回来的心情更强烈。明天回到家,我们曾经一起对着谈论过国际形势的世界地图前,只有我孤身一人;那张床,我们躺在上面,他捧着我的脸,扯着天南地北的淡,也只能回忆。
我们所听到的看到的读到的所有关于他国家的劣迹,都与他无关。他谦虚,沉稳,带着时时刻刻都吸引着我的光芒,他尊重我的宗教信仰,用求同存异的心态面对一切争端,不偏左也不偏右。
此刻的我已经不再期待奇迹发生了,关于我们的祈祷,每次去教堂我都会祷告,所以上帝必然听到,也必然已有安排。尽管我此刻很想挂一个电话给他,问问他买好了机票没有,但纠结一番,还是决定什么都不做,等着他的电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