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兮兮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倒霉透顶。
10岁的时候,父母离异,她跟了她爹这边;她爹要出去打工挣钱,也没时间管她,就把她寄养在奶奶家。她奶奶呢,封建传统思想很严重,重男轻女,一直嫌弃江小溪不是个男孩。每次全家人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奶奶会把好吃的菜笑吟吟地夹给兮兮的哥哥弟弟们,唯独对她不冷不热的。谁都感受得到这种深入骨髓的歧视。
她妈妈偶尔会来学校找她,带她去吃好吃的,给她买新衣裳。但是后来,听说她妈妈改嫁了,和她丈夫一起去了南方。打那以后,她就很少见过她妈妈了。她从小生活在这种环境里面,孤独、伤心无处述说。同学们觉得她有些自闭,不愿意和她在一块。渐渐地,她也变得不喜欢和人说话了。
陈兮兮的少女时代,是一个人走过来的。
到了高二,陈兮兮转学到了位于县里的一所寄宿学校。她就是那个时候,认识了朱小磊。
那时候陈兮兮刚进学校,谁都不认识,本来就有些自闭的她,看一切都觉得陌生。她独自待在老师为她安排的一个位于角落的座位上。她都已经习惯了,从小到大她都是这么一个被边缘化的人,所以她挺适应的。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也不和别人说话。
朱小磊则不同,他是他们年级出了名的问题少年,常常欺负同学,时不时还捉弄老师。所有人提起他就头疼不已。
从陈兮兮一进这个班,朱小磊就注意到了这个坐他前排,不喜言辞的女孩子。在他眼里,这个和周围所有人都不说话的冷漠女同学,已经足以勾起他的好奇心了。
所以,刚开始,他会趁陈兮兮不在的时候,悄悄放一些虫子蚯蚓什么的在她的抽屉里;趁她不注意,朱小磊把她写好的作业本藏了起来,并串通他周围那几个和他一样调皮捣蛋的兄弟们一起装傻。
这种事情做多了,导致陈兮兮很讨厌朱小磊,不知道他为什么老是喜欢戏弄自己。她觉得他幼稚,但也拿他没办法。
可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一次上数学课的时候,陈兮兮觉得自己的脑后有异样,她猛一回头,突然感觉头发被什么扯了一下,一阵钻心的疼痛。她定睛一看,果然是朱小磊搞的鬼,他用透明胶带把陈兮兮的一小搓头发粘在了陈兮兮椅子的靠背上。
陈兮兮终于忍无可忍了,回头大声骂了一声:“你是不是有病啊!你这个死变态!”
这一下,全班的目光都看了过来,连数学老师都停下了手中的粉笔,盯着他们这边看。朱小磊被这么一骂,再加上立马明白情况的数学老师的呵斥,还有同学们的哄堂大笑,他不禁有些羞愧难当。他白了被气的满脸通红的陈兮兮一眼,便不再理会。
接下来,陈兮兮在书包里翻到一些莫名其妙的昆虫的频率变得更高了。陈兮兮觉得自己倒霉透了,为什么自己就偏偏被朱小磊这个讨厌鬼黏上了,像块狗皮膏药一样,甩也甩不掉。
陈兮兮偶尔会收到她妈妈的信。她最开心的日子,就是她妈妈的信件到了的时候。在那个手机还没普及的年代里,这是她和远方的妈妈唯一的联系方式,这也是这个女孩子唯一的精神寄托了。
一天下午,陈兮兮接到学校收发室通知,有她的信件。她拿到一看,果然是妈妈的信。她把信拿回来后,就放在了桌子上,准备先去喝杯水回来以后再慢慢打开看。
待她接完热水回来,发现有个人正拿着她的信封仔细地端详。这不是别人,正是朱小磊。看到这一幕,陈兮兮立马急眼了。她跑上去,怒气冲冲地试图从朱小磊的手上抢回信件。
“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聊。偷看别人信件是犯法的,快还给我!”陈兮兮斥道。
“我又没打开...咦,你抢啊,抢到就还给你。”朱小磊把手高高抬起,饶有兴趣地逗她道。
“快拿给我,你怎么这么讨厌!”陈兮兮边说边伸手去抢。
“抢啊,抢啊,抢到就还给你。”朱小磊一边躲闪,一边把信扔给旁边几个男生。他们就像耍猴一样,一个扔给另一个,就是不让陈兮兮拿到。
信又传到了朱小磊手上,正当陈兮兮扑过来抢的时候,他把信往旁边一扔,谁知旁边那个男生没有接住,信从窗口飞了出去,掉下楼去了。
陈兮兮赶忙从窗口探头一往下一看,只见那封信在风里,飘飘荡荡地,像下落的叶子,缓缓地落在了教学楼下面的池塘里,慢慢沉了下去。
看到这一幕,陈兮兮“哇”地一声,就蹲下埋头哭了起来。
朱小磊愣在那,有些不知所措了。过了好久,他在小心翼翼地走到陈兮兮旁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沉吟了一会。陈兮兮突兀地站起来,红着眼睛瞪着朱小磊,猛地给了他一耳光,然后跑了出去。朱小磊呆呆地站在那里。随后全班一片哗然。
吵闹声引来了正在走廊巡视的班主任。她进来后,搞清楚事情原委之后,让大家都安静地回到座位上自习,然后生气地把朱小磊叫到办公室去训话。
过了一个小时,还不见陈兮兮回来,班主任带着朱小磊跑到学校值班室一问,值班大爷说刚刚有个小姑娘跑了出去,他拦也拦不住,一撒腿就不见了。
这下,班主任真的急了。朱小磊见状,赶忙对班主任说,这件事是因他而起的,让他去外面找陈兮兮,找不到人他也不回来了。
还没等班主任同意,朱小磊就一溜烟不见了。
时逢寒冬腊月,冰冷的风像锋利的刀子一样往人的脸上割。朱小磊一边到处找,一边心里想这个陈兮兮怎么这么轴,连个玩笑都开不起,干脆改名叫瓜兮兮得了。
他一边大声喊陈兮兮的名字,一边沿路找。终于,在一个河边的树下,他看到了陈兮兮。
他看见陈兮兮站在小河旁,呆呆地望着河里,他以为陈兮兮想不通了要去寻短见,赶紧冲了过去,一把抱住陈兮兮。
“你要干嘛!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大不了回去我给你把信捞上来,你可别乱来啊!”朱小磊死命地抱着陈兮兮。
其实陈兮兮并不是想寻短见,她站在这里不动是因为天色太暗,跑得太远,她也有些害怕。
“你,你干什么,你快放开我。”
“不行,放开了你就要跳下去了。”
“....谁给你说我要跳河了?”
过了一会,待得大家都冷静下来后,朱小磊才慢慢放开了陈兮兮。看着冷得瑟瑟发抖的陈兮兮,朱小磊果断地把自己的大衣脱了下来,给她披到了肩上。
“陈兮兮啊陈兮兮,我不过就是和你开个玩笑,至于吗。”
陈兮兮没有回答他。而是自言自语地说起,她小时候,她妈妈经常带她去逛街,给她买好吃的,给她买新衣裳。她妈妈很爱她,自从她妈妈离开她以后,她再也没有感受过,什么是亲情了。回忆起过往,说着说着,她竟小声抽泣了起来。
朱小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轻轻地把她揽入怀里,缓缓地拍着她的背。任由陈兮兮的泪水、鼻涕统统滴在自己身上。
他们回到了学校。朱小磊的兄弟们看见他们俩这幅脏兮兮的模样,纷纷猜测他们干什么去了。朱小磊瞪了他们一眼,这帮男孩子就偷笑着不说话了。
第二天,朱小磊把一封水迹斑斑的信拿给了陈兮兮,他说这是他昨天好不容易从池塘里捞出来的,幸好信封纸包得比较厚,烤干了以后里面的信件应该还能看。
陈兮兮抬头看了看朱小磊一眼,点点头,接过了信,走开了。
以后的日子里,陈兮兮的抽屉里再没有发现过昆虫。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水果或者一盒巧克力。
陈兮兮发现后,转头去看朱小磊,却发现他的目光突然移开了,像个没事人一样地和他那帮哥们继续打得火热。
朱小磊的那帮哥们也比较“懂事”;有时候叫陈兮兮的时候,故意叫她“嫂子”,然后就跑开了。气的陈兮兮直想打人。但是她发现自己好像变得爱跟人说话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陈兮兮也渐渐觉得,其实朱小磊这个人吧,就是幼稚了一点,其实也没那么坏。连班主任都觉得,朱小磊除了学习还是一如既往地糟糕以外,好像变了一个人,不那么讨人厌了。
临近高考了,大家都在忙碌地拼命复习。陈兮兮也每天起早贪黑地看书,周末才回镇上的家一次。
又到了一个周五,放学之后,陈兮兮照例往车站走,刚到车站,就被几个黄头发的“不良青年”围住了。
“哟,小妹妹,去哪呀,要不要我送你呀。”其中一个少年指着自己的摩托车,嬉皮笑脸地冲她说道。
“倒霉,怎么遇上这伙人了。”陈兮兮心里暗想,她一眼就认出了,为首的那个刀疤青年是这一带比较出名的混混“刀哥”。他们专门混迹在车站,干些诈骗抢劫的勾当。
陈兮兮不想搭理这些人,她埋着头,加快了脚步从旁边路过。
“别走那么快嘛小妹妹,我们去找个地方聊聊天啊。”
“你,你干什么,快放开我!”陈兮兮的书包被一个胖子从后面一把抓住了,她惊恐地叫到。
“唉,怎么搞的,你们怎么这么没礼貌。”这时候,为首的“刀哥”说话了。那个胖子借机放开了她。
“小妹妹,别怕。饿坏了吧,走,我请你去吃好吃的。”说罢,“刀哥”伸出一只手揽住陈兮兮的肩膀,试图带走她。
陈兮兮已经吓懵了,她想跑又跑不了,想叫的话又怕这帮人会伤害她。
伴随着这伙人的大笑声,陈兮兮像喝醉了一样不自觉地跟着“刀哥”走了。
“放开她!”就在陈兮兮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大喝。
这些人听见动静,回头一看,只见是气喘吁吁的朱小磊,站在街口怒视着他们。
“嘿,哪来的野小子,活腻歪了吧,知道我们是谁吗?”其中一个“黄毛”说道。
“我管你们是谁,快放开她,不然我不客气了。”
“哟,脾气还不小,兄弟们,上去招呼招呼他。“刀哥”开口了。
听到这话,刚刚那个胖子袖子一撸,就上去准备抓住朱小磊了。
就当胖子快要抓住朱小磊的时候,不知道朱小磊什么时候把半块砖头藏在手里,冷不防地朝他头上一砸,顿时血流如注。
“胖子!妈的,这小子玩阴的,大伙上,好好招呼招呼他。”“刀哥”看到这一幕,不由怒道。
“刀哥”这么一说,顿时几个古惑仔就冲了上去,和朱小磊厮打起来。
毕竟朱小磊是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过了一会功夫,他就被这些人掀到地上一阵猛踢。
陈兮兮看到朱小磊被打,她也吓坏了,不住地央求旁边的“刀哥”放过他们。而刀哥只是冷冷地抓住她,没有说话。
被按在地下的朱小磊已经动弹不得了。可能是朱小磊倔强的眼神再次激怒了刀哥。这时候,刀哥走了过去,缓缓得举起一根棍子,对准他的脑袋说道:“小子,这是你先动手的,可怪不得我了。”
不顾身后陈兮兮的哀求,刀哥一咬牙,猛地用棍子朝他脑袋敲了下去。
“不要!”陈兮兮在一旁撕心裂肺地吼道。
手起棍落,朱小磊彻底没了动静。
“救命啊!杀人啦!”陈兮兮大声喊道。
她这一喊,再加上看到地上已无生息的朱小磊,这帮人也有些害怕,赶紧跳上了摩托车,一哄而散了。
陈兮兮急忙跑过去,抱起朱小磊的脑袋大哭。
这时候,朱小磊缓缓睁开了眼睛,吃力地吐出几个字:“你作业练习本落在教室里了,我给你带过来了,下个月就要高考了,可别耽误了考试复习。”
听到这话,陈兮兮哭得更大声了。
终于,她的哭声引来了人,他们把朱小磊送进了医院。
后来,陈兮兮去朱小磊家,给他家送朱小磊的住院明细单的时候才发现,朱小磊这些年都是跟他卧病在床爷爷一块生活的,她还打听到,朱小磊的母亲去世了,父亲坐牢了,这么久以来,都是朱小磊晚上去做一些散工,来补贴家用。
高考完了以后,陈兮兮不禁长呼了一口气,然后就打算赶紧去医院探望朱小磊。谁知,她刚出校门,就愣住了。她看见穿着病号服的朱小磊,站在马路对面,抱着一束话,正冲她傻傻地笑。
陈兮兮也笑了。笑得是那么开心。此刻,她觉得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认识了朱小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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