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时,他就知道,她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虽然两岁的她会对着他咯咯的笑,会用软软的小脚丫轻轻触碰他的脸颊,让他感觉无限温暖,柔柔的小肉手,会拍打他的胸膛,仿佛那时他就已经是小小男子汉了。
但是,还是不一样,他编织的草狗,会被她的娘扔掉,说:“她只配全世界最好的东西,最好的玩具。”于是她吃的,玩的,都是她娘偷偷从主人家顺手牵羊来的好东西。
他是她的哥哥,不同父不同母,但同在一个屋檐下,她的母亲是改嫁过来的,来的时候带着她,给她起了名字叫黄金雪。那时候他还叫狗子,继母嫌难听:“长的够寒碜了,再叫狗子,连家里的活也干不动了,就叫公羊李吧,象只山羊,还有些体力。”
他并没有象继母说的那样,他身体不好,从小就身体不好,父亲穷,继母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头,但也没有富到哪里去。
不久父亲病逝,继母偷的过于历害,被主人撵了出来,愧气交加,也病重了,临终前,拉着他的手:“求你,我求求你,好好照顾雪儿。”黄金雪那时才6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我会让她过上小姐太太般的生活的。”他发誓似的说。
看在继母的眼里,却象赌气,她摇头:“不不不,只要她快乐开心就好。”
“一定让她过上最好的生活,吃最好的,穿最好的,象小姐一样美丽。”他固执的说。
继母还想说什么,眼一翻,却去了。
他不食言,把雪儿寄放在她干娘那里,天天出去想尽一切办法弄钱,雪儿穿的比干娘家的姑娘还漂亮,若是有人说几句冷言冷语,他就拼了命的去找人家,或是明里或是暗里的和人家计较,雪儿温顺美丽,再加上他的可怕,日子倒也过的去。
只是他的身体依然不好,一生气一激动就面色惨白的吓人。
十岁那年,乡里来了一对赤脚医生,女的是个独目,男的呆头呆气,病却治的极好,也不怎么收医费,看着给就好了。
公羊李一直是那么的勇敢,抢到头前去找独目女号脉,独目女看他,皱着眉头:“你的病是天残,不能生气,不能动情,治不好了,但我有个延命的法子,不过也要看你的造化,好了,能活到18岁,不好的话没准哪一天就保不住了,但是有个条件,你得做我的徒弟。”
“只要能活下来,做什么都可以,因为我还有要保护的人。”他毫不犹豫。
于是他告别了雪儿,跟着那个独目女,叫龙瑞儿的师傅,一起回了流云坊。
他学的功夫,就是静心静气,两三年内,收益菲浅。他发现流云坊里的人神秘莫测,行踪诡异,但是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于是,他跑到师傅那里,跪求赚银子的方法,师傅起先是不同意的,他跪到嘴唇发青,单薄的身体瑟瑟发抖,连着心软的师公一起去哀求师傅。
龙瑞儿叹了口气:“阎王洗手,公羊出山,这江湖又要大乱了。”
果然,公羊的大名,很快在江湖中流传,走了魔女龙煞,金盆洗手了墨阎王,现在竟然是公羊的天下,最是杀人不眨眼,见血即封喉。
不管任务多艰巨,他也必能用最快的速度,最短的时候完成,尽量的不受伤,完整无缺的回来,拿到银子,立即去见雪儿。
不到两年,就有了大房子,仆妇家人,最好的起居,黄金雪也受了很好的教养,成了当地首屈一指的大家闺秀。
只是,她不快乐,非常的不快乐,她的手边都是残破的玩具,每一样,都是公羊李当年亲手做的,仿佛睹物思人,他就天天陪在她身边一样。
每次公羊回来都会把那些破旧的东西扔掉,她却又想尽一切办法,捡回来收回来,实在不行就用钱买回来,于是下人收集那些破旧的玩具也成了项收入。
他很无奈,也知道她活在过去的世界里,于是想到了新的办法,帮她找亲事。
一听到要帮她说亲,那双水汪汪明亮的眼睛中隐了一层阴霾:“我不嫁,我要陪着哥哥。”
“哥哥一年到头不在家里,这家里没有人烟气,给你找个相公好好陪你说话不是很好,你也不会寂寞了。”
“谁也比不上哥哥,哥哥才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他苦笑,有命的都是好男人,有今天没明天的,连人都快谈不上了。
“你想找什么样的?英俊的?多金的?风趣的?才子气?”他问着。
她捂了耳朵:“不要不要不要都不要,我只要哥哥。”
“那就嫁天下第一吧。”他叹了口气,暗暗下了决心。
于是他更加卖命的做任务,终于做到了第二把交椅,让师傅把流云坊的大权交给了他,若不是他的天残之症,师傅早就退隐了。
他去和太子谈,为了巩固太子未来的地位,居然答应迎娶他的妹妹做太子妃,当然是和当朝宰相的女儿并列为太子妃,但已然是未来的当今第一了,他很满意。
终于在雪儿及笄之年嫁到了太子府。
雪儿的温婉,柔顺倒是很得太子的喜欢,宠的也是没了天日。她却在不久之后病了,郁郁寡欢,不食谷米。
他也病了,病的很严重,好象离师傅所说的18岁还差了两年。
师傅说:“当年,流云坊主也是天残,找来天下第一的名医,医治了几年,已是大好,本可以治愈,但坊主犯了大忌,爱上了一个女人,那女人却不肯对他动情,于是两败俱伤,双双殒命,名医本来是收自己为徒的,却因自己学了医术,专门用克制的方法害人,一气之下,远遁海外了,若是留下那个方子或许还能治得了他的病,现在,只有去海外,碰碰运气,若是能找到那位名医,兴许可以真正的保下性命,若是找不着……”师傅的话音渐无。
他哈哈大笑,雪儿已所托有人,他已了无心事,就便去了又何,便一叶孤舟,任此行了,自此后一翻际遇一言难尽。
朱楼华栋,雕金漆床,满目繁华的屋内,倚着一位华服丽人,面容端美,举止柔姿,床边的公子也是风流俊逸,言语温存。
门外走来一群人,簇拥一位翠凤珍珠,织绣锦缎的女子,见人三分笑:“太子原来在这里,门外公卿待的久了呢!”
太子抬头:“是呆的久了些,雪儿又病了,我来看看,即然蝶澜公主来了,就和妹妹说会子话,一会散了我再来。”
蝶澜公主点头,挥手驱散了一众仆妇,缓步走了进来。
太子去后,她脸上的真笑就掉了三分:“妹妹的身子可真是弱,要注意少见风少见太阳,没的太阳烈了哂掉皮,风猛了折了腰。”
黄金雪低头无语,看着被上的凤,仿佛入了定。
见她不言,蝶澜又道:“你托的密卫本是我的人,就全府的密卫都是我家的人。”
雪儿振了一下。
见她有反应,蝶澜接着说:“即然你想知道这些事,我也就满足你的好奇心。你的好哥哥就是朝廷的暗影杀手,皇上说处理谁,就去清理,那些脏事恶心事,都是他们那起子人去干,若不是因为这,太子也不可能娶了你。我姑父是摄政王寒毣,我姑母是蝶栖公主,哪会和你这样的贫民小家平起平坐,皆因你有了个满手是血的好哥哥呀。”
黄金雪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这事你不关心,太子对你的一片真情你也无动于衷,那还有一件事,我想就是你的心病了吧,你的哥哥天生不治之症,入了流动坊也是为了治病,他的师傅嘛,是神医,但是也只能保他到18岁,他云游远去,估计是不知死在哪个山头了吧。”蝶澜说着,抹嘴笑了笑:“哟,这事看来你也不关心,莫非你是木头人,石头心?好了,我也累了,走了。”
黄金雪就那么保持一个姿势坐着,直到快坐到地老天荒了,突然轻轻的噫了一声:“记得那时天气好,你正年少我未老,风抚柳棉花事俏。尔今寒气令人恼,我失君影何渺渺,夜夜无眠到破晓。”慢慢拂去腮边的泪珠。
她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然后自嘲的笑了笑:“真的是老了呀,耳朵都背了,还容易出现幻听,最近时常听到各种声音,扰乱我心扉,羊哥哥,你不要走的太远了,我还赶得上。”说完她挣扎着下地,拿了纸笔,摊在桌上,胡乱的写了一篇,就愣愣的坐在那里发呆。
房梁人,有人轻轻推了推身边的人,身边的人如磐石,泰山不动。
片刻,一个白色的身影飘了下来,可黄金雪依然如没看见一般坐在那里,那身影拿起她手上的纸片又跃上房梁:“我们应该走了。”一把抓起身边的人就飘出了太子府。
还未走远就听到有个尖细的声音大叫:“王妃薨了。”
番外
荒郊,一个女子手拿一页纸,几乎摔到她对面男子脸上:“说石头人,木头心,应该是你吧,她等你直到心力憔悴,一直撑着一口气,直到听到蝶澜那贱女人说出你可能不在了,一口气就泻了,你可是好狠的心。”
“第一,蝶澜说的是木头人,石头心,第二,你个大姑娘家家怎么好说出那两个脏字,有违妇道。”那男人冷冷道。
“王八蛋,要不是打不过你,我真掴你。”叫赵绮年的女子双手叉腰:“负心汉,渣男”
“前半句还听的懂,后面那个词莫名其妙。”公羊李玩味的看着赵绮年:“雪儿……我不能见,我这双手……”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不配。”
赵绮年的火气突然就消了:“这是雪儿的绝命词,我念给你听。”
“金丝雀,金丝雀,婉转悲啼不忍听,孤影自伶仃。
谁呜咽,谁呜咽,多少清泪暗垂睛,心事化为零。
上弦月,下弦月,风扫芦花碎浮萍,愁云掩青明。
忍悲却,今成别,侬今舍去步幽冥,长恨梦难平。
听的懂不,若听不懂我译给你。”
“不需要,雪儿的心事,从四岁起我就知道,但是……我的心坏了,后来我的人也坏了,我希望她能好,是她不懂我的心。”
“好吧,你们的心我都不懂,我走了,你的事完了,告辞,后会无期。”说完,赵绮年用并不娴熟的轻功一纵十来米,颠了百米后,却发现公羊李不远不近的跟着她,她嘴角溢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半年后,太子登基,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废妃,抄家,终身未立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