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和第25位“男朋友”见面时,我意识到我必须发挥专业特长做一个“历任男友登记表”了。
当第25位“男朋友”的屁股刚刚在星巴克的高椅上坐定,我恰好抬头正迎上他的目光,他一愣,转瞬间满脸不高兴,你不是那个谁谁嘛,咱俩七月份见过一次。
随后,他气恼的扬长而去,只留下蒙圈的我。
什么情况?我还没看清他的脸呢!
七月份?七月份正是大学毕业的时节,是花开满城,香气氤氲的时节,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喜气洋洋,只有我,像个游魂,失魂落魄,在校园里游荡。
和我海誓山盟的男朋友还没等毕业证拿到手,就迫不及待的宣布和我分手,理由是他要回家乡去发展。
我和你一起去,我几乎是低三下四的求他。
不行,我家乡很穷,你受不了的,他没有任何犹疑的拒绝我。
他的家乡就是普普通通的城市,安逸,古板,可是不能说穷。
他拿到毕业证,一刻也没有停留,就匆匆离开这座城市。
没有十天,就传来他结婚的消息,去参加婚礼的同学回来描述当天的情景。
新娘子面若银盆,真是盆,大银盆,体态颇丰,足有你两个壮。
一对新人可真称得上是郎貌女财,钱财的财,据说新娘子的家世在当地颇为不俗。
果不其然,就在同学们寻寻觅觅工作四处撞墙的时候,新郎早已去了当地一个颇为不错的政府机构上班。
我差点一口鲜血染了墙,叛徒!这个叛徒!他不但背叛了我们的誓言,还背叛了我们的共同理想。
这个渣男,这些年我怎么就瞎了眼!
可是,我还是不由自主想起这个渣男。
我终日就像个游魂在校园里游荡。
我的母亲在街道办事处工作,多年来和广大人民群众打成一片;我的父亲是多年的老中医,他一生的病人数也数不清,单是成为朋友的就不下两三千人。
此时的二老充分发挥各自工作之便,假公济私,开启了为女儿介绍男朋友的第二职业。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开始了相亲的生涯。
七月份我见过谁,哦,对了,好像是见过一个,好像是我妈的同事张阿姨给介绍的。
这是我见过的第一个由相亲而得的“男朋友”,我称他为2号,自然渣男是1号。
当时在哪儿见的面?谈了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恐怕当时的我仍旧处于面如菜色,答非所问,魂游天外的境界,纵然我貌若天仙,任何男人也得退避三舍,何况我还不是貌若天仙。
由此想来,我倒觉得对不起这位2号兼25号男士了。
我托中间联系人,希望我们再见一面,给彼此一个机会,虽然两次我都没看清这位男士长什么样。
中间人来信,委婉表达对方的不满和拒绝,中间人还有些懊恼,好像男方埋怨他事前没打听清楚,竟然出了这么大纰漏。
好吧,都怨我,谁让我有脸盲症外加记忆缺失呢,我属鱼的,只有7秒钟的记忆。
于是,我决定发挥我的特长,做个Excel表,把我见过的所有“男朋友”都一一记录在案,避免以后再“撞车”,不,“撞人”。
可是,我都见过谁,我竟然一个也回忆不起来。
感谢我的妈妈,她有着惊人的记忆力,我见过的所有男士的资料:姓名、身高、体重、学历、工作、家庭状况等等,她老人家一一道来,如数家珍,绝无混淆的可能。
那你老人家肯定知道,这个2号和25号是同一个人啊,为什么陷害我?
嘿嘿,她老人家狡黠一笑,彼时不合适,不见得此时不合适!
好吧!老太太,你开心就好!
自此,我开始了登记造册的工作,防止老太太再给我来这么一出,登记之余,不妨横向对比,竟然颇有趣味。
在我二十三岁到二十六岁期间,见过的“男朋友”,几乎清一色是比我大两三岁,重点大学本科或以上学历,体制内工作,貌中等及以上,家境还可以,父母基本都是体制内。
看来我在婚姻市场还能卖个好价钱。
等我二十六岁到三十岁的时候,我发现我好像掉价了。
这时候见的“男朋友”,比我大三到七八岁,还有两个比我大十岁,学历么,有的就模糊不清,有的大学,我在百度上都搜不到,大概属于“克莱登大学”之流,工作呢,有体制内的,有公司的,有自己做生意的,相貌七七八八,不能一言以蔽之。
嗨,闺女啊,你究竟想找个什么样的,你见了都有八、九十个了吧!,就没有一个看中的?家母往往一言中的,早上的菜鲜亮、水灵,价高也有人买,中午太阳一晒,就打蔫了,再好的菜,也得降价。闺女啊,你现在就是太阳地的菜,要蔫啊!得抓紧时间把自己处理了。
处理?妈,瞧你用的这词,怎么着,你闺女现在就是卖不出去的青菜啊?
哼,你还不见得赶上青菜呢!青菜最后卖不出去,菜贩子还能留着自己回家炒炒吃呢,我留你在家干啥使?把你炒了?炖了?你不嫌,我还嫌肉老,塞牙呢!
嘿,这老太太!
其实,我的要求不高,我就是想找一个乐观、热情、幽默、对生活充满无限热爱的人,愿意和我白首不相离的人,至于他的收入,有没有车,有没有房都不重要。因为这些我有就够了。
可是,怎么就这么难呢?
细说起来,相亲大概是天下最不靠谱的事:
你满面油光,满肩都是头皮屑,属于仪容不整类,pass;
我没有化妆,亦属于仪容不整类,被人家pass掉;
我化了妆,属于非贤妻良母型,被人家pass掉;
我精心化了素颜妆,似有似无,面容姣好,结果被说成心机太深型,被人家pass掉;
我喜欢莫扎特,你喜欢郭德纲;
我去听音乐会,你去看芭蕾;
我去听昆曲,你去看京剧;
我读《哲学简史》,你读《孽海花》;
我读《红楼梦》,你读《金瓶梅》;
我看《穆赫兰道》,你看《疯狂石头》;
我买个包包,你说太浪费;
我素衣木簪,你说我太过随意;
我鲜衣怒马,你说我太过奢华;
我饮食清淡,你说我装X;
我顿顿火锅,你说我是吃货一枚;
我不吃辣,你无辣不欢;
我奢吃甜,你说吃甜变傻;
我去印度看泰姬陵,你去秘鲁看马丘比丘;
我去博物馆看瓷器展览,你去故宫看书画展;
点点滴滴,每一个细枝末节,都是两个人只见一面的理由。
说穿了,就是每个人生活都很累,谁也不愿屈身迁就对方,都希望对方能伏低做小,无限包容自己。
等我到三十岁之后,我猛然警觉我的身价就如战败的军队,溃退之势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相亲的对象,年龄忽高忽低,有和我同龄的,有的比我大十四五岁的,甚至还有一个退休的,有离异的,有丧偶的,还有一个离过三次婚的,中间介绍人都不敢提起我的学历,一个女博士,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博士,有男人敢接着,我就得感激涕零。
好像,我的博士学位是个禽流感病毒。
我偏偏有意无意提起我的学位,专为了吓跑男人。
望着Excel表上这107位男人的简历,我试图回忆他们的面貌,可是他们都模糊不清,重叠在一起,我试图回忆起一位能让我有所触动的男士,最终发现一切都是徒劳,包括1号渣男,历经十二年,我似乎也已经忘记了他。
我要不要妥协?我需要妥协吗?我能妥协吗?
还没等我思考清楚这个问题,敏敏——我的大学好友——给我打电话,博士,最近研究什么高精尖的课题呢?
我在研究我的107个男人。
嗬,瞧把你能的,还你的107个男人!这些男人再加上你,都够写一本小说的了,题目我都替你想好了,就叫《我和我的男人们》。问题是:这么些个男人,你用过几个?估计一个你也没用过吧!哈哈,电话那头她笑的很暧昧。
哼!你知不知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得了,别生气,我请你吃饭,将功补过,成都道才开一家私人菜馆,味道好极了。
我喜欢和敏敏在一起,喜欢看男人看敏敏的样子,不知所措,语无伦次,面红耳赤,亦或口如悬河,开口千言,胡诌八扯。
敏敏,你就是上帝派来折磨男人的。
我就喜欢看男人垂涎三尺,求而不得的样子,敏敏持靓行凶多年,深悟男女之道。
这家菜馆味道果然好极了。
餐后,按照西方礼仪,敏敏非要请出这家菜馆主厨兼老板要当面表示感谢。
是一个清瘦的男人,面含微笑,目光并没有在敏敏脸上多做停留。
感谢主厨,每道菜的味道都很好,敏敏食指尖尖在桌上画了一个圆,一张俏脸似笑非笑。
谢谢,主厨彬彬有礼,不卑不亢。
主厨,我觉得最后这道点心味道特别清冽、甘甜,我看着他明净的脸,接着说,像明前龙井,有着‘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的感觉。
他的目光在我的脸上停留了那么一阵。
他成了我的第108位男朋友,真正的男朋友,无房无车,但是乐观、热情、幽默、对生活充满无限的热爱。
三十五岁那年,我偶然的机会捡到一个愿意和我白首不相离的人。
我的“历任男友登记表”将永远停在此处。
或许,人生的小确幸大抵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