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乌海市坐落在内蒙古西部,是七十年代初,在大西北戈壁滩上建立起来的现代化工业新城,也是一个移民城市。这里汇聚了五湖四海的建设者,他们在建设城市的同时,也带来了各自家乡的美食。这个城市最热闹的便是餐饮街,既有川菜、湘菜、鲁菜等各大菜系,也有各地地道的特色小吃。这天南地北的美食,缔造了小城一众吃货。在吃货们的高标准、严要求下,各大餐饮精益求精,不断改良,蓬勃发展起来。
其实在乌海,哪一样吃食都是舶来品,可是把舶来品做得超过产地,这便不是一般的手艺了。而其中我觉得最为突出的,不是大菜,而是一种小吃——酿皮。
酿皮是西北最常见的一种小吃,产地有说陕西,有说巴盟,西北之外的很多地方也有。称谓也随地区方言,叫法不尽相同。有的地方叫凉皮,有的地方叫面皮,还有麻酱凉皮、陕西凉皮和西北酿皮之分。他们都是孪生兄弟,虽属同一种吃食,但做法和吃法略有差异,味道就大不相同。
酿皮虽是一道普通的小吃,做起来的工序却并不普通。面粉要选纤维多的,加水揉成硬团,再放到清水里反复搓洗,洗到最后,盆里的东西分成两样,白色的面浆和粘稠的面筋。面浆水先放置一晚沉淀,再放进铁旋子里蒸8一10分钟,便是酿皮。面筋也蒸熟,切成薄片,它是酿皮最好的伴侣。最考验技术的要属炝汤了,这可是各家密不外传的绝活,谁家的汤料香,谁家的酿皮自然就好吃。汤炝好了,还要调兑各种小料,酱油、芥末汁、香醋汁、蒜汁、芝麻油、辣椒油等等,林林总总十余种。最后把酿皮切成条,放在盆里,依次加入各种汁,再放入面筋块、黄瓜丝等辅料,一起搅拌均匀倒入碗中,上面撒一些香菜末点缀,一碗让人垂涎欲滴的酿皮便做好了。端上桌的酿皮色泽晶莹黄亮,半透明如玉,鲜香诱人。入口细腻润滑,酸辣筋道,柔韧可口。不由得让人胃口大开,大口朵颐。这味道使人上瘾,几天吃不到,嘴里便能淡出鸟来,任你山珍海味,也填不得胃中那一片空白。
这些年去过酿皮产地,也走过其它城市,到了哪里,都会赶紧问问亲人老友,酿皮哪里卖,得到一个方向,便口舌生津,迫不及待地去找,满心欢喜地去尝,却回回都是失望。有的薄而硬,口感粗涩难以下咽,汤料也寡淡少油。有的厚而软,全然没了酿皮的筋道爽口,汤料更是酸辣有余,鲜香不足。无数次乘兴而去,败兴而归。走的地方多了,便记起汪曾祺先生的《端午的鸭蛋》中,“所食鸭蛋多矣,但和我家乡的完全不能相比!曾经沧海难为水,他乡咸鸭蛋,我实在瞧不上。”这鸭蛋换为酿皮,便完全囊括了我那一刻的心情。
乌海的酿皮好吃逐渐出了名,同学与夫人分居两地,夫人下令,每周末回家必带两碗乌海酿皮,同学便在上火车前,认认真真地到店里,将酿皮面筋切好入袋,汤料另外分装妥当。一路小心翼翼保护好,待回家一拌,清香四溢满屋飘香,那浓浓的夫妻情谊,竟深深地掺在酿皮里。我去西安看好友,好友领我遍尝名吃,竟也不无遗憾地说,这里的凉皮不如乌海的好吃。去了北京弟弟家,超市里有切好现拌的酿皮,买回尝了,咂着舌直摇头:“这东西也只能当个凉菜。”上小学的侄儿子问我,“姑姑,你想拿它当饭吃?”我说:“是啊,姑姑家乡的,就能当饭吃。”讲不出那种意犹未尽的香浓,那种回味悠长的滋味,非得大大的来一碗,吃得饱饱的,才会心满意足地体会,什么才是口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