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星期天

也许是潜意识在叮嘱，余长华今天起得特别的早。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天才刚有点蒙蒙亮。余长华拿起在床边充电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是早上五点四十分。

‘起的真早。’余长华感叹道。他将手机又放到一旁，然后闭上眼睛想着再眯一会，等到闹钟响了再起床。可是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大脑始终都处于一种有点小兴奋的状态，根本没什么睡意。可能是被昨天的乌龙闹怕了，余长华便不在床上辗转而是起身坐在了书桌前。他的手摸向了书桌的一角，想要把昨天白起送给他的高级香烟拿出来抽一根。结果摸了半天，只摸到了他那包便宜货和劣质的塑料打火机。余长华心有不甘，将小台灯点亮，定眼一瞧，书桌上除了电脑，就没别的东西了。

“奇了怪了，昨晚睡觉前我明明放在桌子上了啊。”余长华不解，于是在屋子里到处翻找了起来，找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他又走到门口，试了试门把手，门是锁好的。很快，余长华就被自己这个愚蠢的想法给逗乐了，谁会闲的没事偷偷跑到他的屋子里，只为了偷一包烟？余长华坐回到书桌前，不在纠结于那一包高级烟了。他拿出自己的那包烟点上一支，将房间里的窗户打开，早晨清冷的风，宁静的街道还有偶尔传来的鸟叫声，让人感觉十分的惬意。余长华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窗外，这短暂的闲适也算是对他心灵的洗礼吧。

余长华将烟头掐灭，将笔记本电脑打开，开机还得等一会，他决定先去冲个澡，吃个早饭。从热气腾腾的浴室里出来，余长华感觉神清气爽，昨天慌张出门没来的及捯饬自己，又加上下午回来时就钻进了网吧，很晚才回来，今天总算是把自己的一身污浊之气给洗掉了。余长华来到厨房，从冰箱里取出两个鸡蛋和半根红肠，扔到锅里煎了一煎，然后又取出了面包，放到微波炉里加热了三十秒，将煎好的鸡蛋和红肠夹在面包里吃了起来。余长华每天的早餐都是那么简单，他基本上除了早饭，其他时候都是在外面随便买些东西吃，一是不想跟裴丽有太多的交集，生怕她因为自己做饭做的多，用多了水电煤气，然后变着法的给自己加房租；二是余长华真的不太会做饭，这是主要的原因，而且他觉得做饭太耗时间，吃完了自己还得刷碗，他嫌麻烦。但是，简单的料理余长华还是会的，比如像煎个鸡蛋什么的。吃完自己做的三明治，余长华喝了一大杯白开水，将锅碗收拾好，回到屋子里点上了一根烟。这时，电脑已经完全开机了，余长华输入登录密码进入了桌面，打开了工作文件夹，想要在上班之前最后检查一遍企划案。

“什么！怎么又没了！”余长华心里像炸了锅一样，自己昨天重做的企划案又不见了。这个事实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打破了余长华惬意的早晨，他怎么也不敢相信企划案又一次的不见了。余长华愣住了，他有点惊慌失措，难道是老天跟他开的玩笑吗？但是这个玩笑开的也太过头了。余长华嘴上叼着烟，眼神呆滞的注视着电脑屏幕，他都忘记了去弹烟灰。长长的烟灰随着烟叶的烧灼渐渐支撑不住自己的形态，啪嗒一下落在了余长华放在胸口的左手上。

“哎呀，他妈的烫死我了。”余长华迅速的甩了甩手，烟灰迅速的在空中解体成为一个个细小的碎片，散落在书桌上。余长华捂着自己被烫伤的手背，凑到嘴边吹了吹，还好没烫出水泡，只是红了一片，有一点火辣辣的刺痛感。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余长华算是彻底的清醒了，他看了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钟，他的目光再一次呆滞了。电脑屏幕上时间栏显示的是六点四十分，但这并不是余长华所关注的重点，让余长华惊讶的是时钟下面的日期，12/18/2016星期日。

余长华感觉到有那么一瞬间自己的心跳都停滞了，星期日？他脑袋里不停的闪过这放在平日里最为普通不过的三个字，星期日。余长华下意识将叼在嘴上的烟头拿了下来扔到了烟灰缸里，他用右手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根。那种酸麻的刺痛感迅速传遍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似乎是在告诉余长华，自己没有在做梦。余长华将一旁的手机拿起，点亮了主屏幕，手机上的日历牌也清楚的告诉了余长华，今天是12月18号，星期日。

“怎么可能？”余长华有些愤怒，他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就像被人在愚人节那天恶整了一番，他明明记得昨天是星期天，怎么今天还是星期天。余长华是个唯物主义者，他并不相信鬼神的存在，只是这两天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太过蹊跷，他自认为自己的神志是清醒的与常人无异，家族里也没有人出现过精神病史，但是当他看到那个日历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真的疯了。

余长华打开了手机的设置界面，他要确定手机和电脑都没有人动过手脚。事实证明确实没有，手机是联网的，日历会根据网络的数据来更新，根本不需要人为的手动设定，而且在设置里面，人工设定日期的功能并没有被打开。余长华将目光再一次转向电脑，发现电脑跟手机是同样的运作原理。他甚至打开了浏览器，在上面搜索了今天的日期，结果还是一样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余长华在心里自问，现在的他就像是翻开了一本名字叫做《人类未解之谜》的图书，上面阐述了关于所有神秘事件的事实，但在结尾处却没能给读者一个准确的答案。

余长华没有被这诡异的事件冲昏头脑，他看了看表，已经快七点了。他认为不管今天是星期几，还是先去公司比较好，万一只是十分巧合的电脑和手机同时坏了呢？于是，余长华迅速穿好衣服，将电脑收到公文包里，心事重重的出了门向地铁站走去。

来到地铁站，在过安全检查的时候，余长华不甘心的向一旁安检人员问了声：“大哥，我手机坏了，今天是几号星期几啊？”

安检员笑呵呵的看着余长华，调侃道：“现在这些个年轻人啊，离了手机都不能活了，你看看连日子都过糊涂了，你看那个。”说着将手指向悬挂在地铁站中央的电子时钟牌，余长华顺着安检大哥的手看过去，还是那几个熟悉的字，12月18日，星期天。

“星期天？”余长华疑问道。

安检员被余长华这一问给逗乐了，说道：“可不是星期天，那不都写着呢吗？”

余长华不依不饶的又问道：“大哥，那个东西没坏吧。”

安检员一拍余长华的肩膀，说道：“小伙子，昨晚去哪混了？我怎么感觉你有点神志不清啊！那上面写的是星期天，就肯定是星期天啊，这还能有假呢。”

余长华尴尬的笑了笑，道了声谢谢便离开了，他可不想再问下去让安检大哥觉得自己有神经病或是怎样的，再把他抓起来可就得不偿失了。余长华坐上了开往城区的地铁，今天的地铁确实不像以往工作日那么拥挤。可能真的是由于星期天的关系。余长华找了个座位坐下，打开了电脑，他寻思不管怎么样，都得先把企划案做完，以防万一。余长华打开了一个空白的文档，熟悉的记忆就像照片一样在脑海中划过。做了两遍的企划案，虽说不能一字不落的背下来，但是基本上都熟记在心里。做企划案的过程，让余长华再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自己似乎是进入一个不为人类所知道的领域，就像是科幻小说中的时空缝隙，一旦人类掉入时空缝隙，那么他所在的时空相对于处在正常时空的人类来说就是停滞的。

三站过后，地铁上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余长华的身边也坐了人。他抬头看了看，左手边是个戴帽子的小伙子，看着年纪不大，身上一身酒气，一看昨晚就是通宵开趴用尽了精力，上了地铁就开始睡觉，还有些轻微的磨牙。他的右手边，坐了一位年轻的女士，头发是刚洗过的，有着清新洗发水的香味，似乎来不及吹干，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那位女士上了地铁之后，便开始化妆，看起来是要赶着去约会。可是谁会大周末的起这么早去约会，余长华在心里吐槽道。

“不好意思，打扰您一下，那个我手机坏了，不知道您方不方便告诉我一下时间？”余长华还是没忍住跟那位年轻女子询问道。

年轻女子瞟了余长华一眼，拿出手机看了看，说道：“七点二十。”说完，又继续开始化妆。

余长华接着又问道：“那个，请问今天是几号啊。”

“十八号。”女子不假思索的说道。

“星期几？”余长华追问道。

这次女子停下了手中的事情，转过头来看着余长华，略带戏虐的说道：“大哥，你要是搭讪，能不能换一个好一点的手段啊。你这些个套路也太老套了，上来说自己手机坏了，问时间，问日期，你又不是刚刚从古代穿越过来，还得搞清楚现在是什么年什么月是几号。我要是告诉你今天是几号，你是不是下一步就得问我要手机打个电话啊，然后再输入自己的电话号码，装模做样的说自己没打通。”

余长华被那女子说的老脸一红，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连忙摆手说道：“不，不是的。。。”

女子没有听余长华辩解，而是将手机拿了出来，点亮了主屏幕，凑到余长华眼前，说道：“来，大哥，你看好了，今天呢是十二月十八号，星期天，欢迎你穿越到2016年！”说罢，将手机从余长华眼前拿开。余长华还想辩解两句，但是那女子根本就不给他机会，看着余长华，对着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扭过头继续忙自己的事了，留下余长华一个人在那里尴尬着，不知所措。

此时，余长华的脸通红通红的，女子刚才说的那番话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地铁里也很安静，他估计周围的人八成也听了个八九不离十，他甚至听到了有人在嘲笑他，和其他人异样的目光。余长华没有勇气去环顾周围的环境，所以他便低下了头，专注的看着他的电脑屏幕。

还没下地铁，余长华基本上将企划案做好了，毕竟已经做过两次了，还有些数据上的细节，他想等着到了公司，用网络查一下。于是他将文件保存好，把电脑合起来收到了公文包里。余长华环顾了一下四周，地铁里零零散散的人群，大部分是些退了休的大爷大妈，闲适的讨论着今天要去什么超市买打折商品，要不就是在讨论孙子孙女上学的问题。

‘真的是连一点工作日的气氛都没有啊！’余长华在心中感叹道，在他心里他也不得不开始接受今天是星期天的这个事实。余长华感觉有些奇怪，如果自己真的连着过了三个星期天，那么其他人应该也跟他一样，只是看地铁上这些人的表情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处境。‘难道只有自己意识到了。’余长华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为他知道自己总是后知后觉，如果真的连着三天时间都是停滞在一天，那么一定有人比自己早发现这个事实。

地铁到站之后，余长华径直来到了公司。公司的大楼处在CBD商业圈的核心位置，往常这个时间，街上基本上人来人往的，但是今天还是像昨天一样空荡荡的没什么人，余长华甚至觉得街上吹得风都要比平日里冷上了那么几分。走进公司大楼，余长华直接坐电梯来到了十三层，穿过空无一人的公司大厅，在自己座位上坐好。余长华全神贯注的花了半个小时将企划案修缮完毕。一切处理妥当，余长华看了看公司的挂钟，已经是九点了。然而，公司里一个人都没有，除了他自己。余长华看着落地窗发着呆，不禁想到明天会不会和今天一样，自己会不会永远的待在这个星期天的怪圈里出不去了。钟表滴滴答答的想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一下子似乎有了大把的时间来让自己消磨，不用那么拼命地工作，这样的生活似乎就是余长华梦寐以求的。

就在余长华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时候，他突然听见公司的门好像被打开了。余长华心头一动，说不上是兴奋还是失落，他向门口望去，只见一个身影从大门里走了进来，那人的体态似乎有些臃肿，看身形像是个女人。等那人再走进一点，余长华看到了一个中年女性，身上穿着蓝色的制服，头发染着那种劣质的红色，而且满头的波浪小卷，她的身后拖着一个黄色的清洁工具车。

“原来是保洁阿姨。”余长华有些失望的嘟囔道。

保洁阿姨一进门，看到余长华探着脑袋打量着她，着实把她吓了一跳，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余长华是个小偷。但是仔细一看余长华的打扮，一身正儿八经的工作装，于是打消了方才的念头。

“小伙子这么勤奋啊，周末还在这里加班。”保洁阿姨率先打破了沉默。

余长华听到周末这个字眼的时候，感觉自己恍惚了一下，他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有个方案要做，感觉在公司里效率更高所以就来了。”

保洁阿姨向余长华投来了赞许的眼神，冲余长华竖了个大拇指，说道：“小伙子，你有前途，这么用功早晚能事业有成。”

余长华腼腆的笑了笑，跟保洁阿姨寒暄了几句便没在说话，又开始静静地看着窗外。保洁阿姨打扫的很快，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将整个公司打扫的干干净净，临走之前还不忘了鼓励一下假装加班的余长华。

余长华就这么在公司发呆到了十二点钟左右，期间除了保洁阿姨，再就没有别人进入公司了。余长华感觉有些饿了，于是他开始收拾起公文包，准备下楼买个煎饼果子回家了。就在这时，他脑袋里灵光一闪，猛然抬头看看了表，现在是十二点三十五分。余长华清楚地记得，昨天这个时候，自己给李小安打过电话。余长华鬼使神差的将手机拿了出来，打开了通话记录，果然什么都没有，手机上并没有显示那通电话。

“见鬼了。”余长华小声骂道。他在手机通讯录里翻找了片刻，点开了李小安的通信名片，他决定要再给李小安打个电话，昨天他和李小安大概说了什么，他还是记得的。余长华用手指点了一下屏幕上的电话，拨通了出去。手机的盲音嘟嘟了几声，电话就被接起了。电话的那一头再一次传出了一个略显慵懒的女声，好像刚睡醒一样。

“喂，华哥，找我？”李小安说话时还打了个哈欠。

“喂，小安，你在干什么啊？”余长华问道。

“我还没起床呢，华哥，怎么了？找我有事？”李小安懒懒的回答道。

‘果然没起床啊’余长华心里想到，接着说道：“小安，你今天不来上班了？”

电话另一头果然又是片刻的沉默，然后传来了李小安咯咯的笑声：“华哥，你别逗了好吗！今天可是星期天啊！”

“星期天啊。”余长华有气无力地说道，呆呆的看着窗外。

这时，从电话里再一次传出了被子摩擦床铺的声音，余长华能感觉到李小安快速的坐了起来，李小安的声音变得严肃了起来：“华哥，今天不是要加班吧？”

余长华沉默了，这一刻他真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华哥？”李小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余长华答道：“啊。。。没有加班。是我过糊涂了，不好意思啊，小安。”

“哎呦，我的亲哥啊，你可吓死我了，这要是今天加班我没去，那个女魔头还不知道会怎么折磨我呢！”李小安如释重负，口气里带了些许埋怨。

“不好意思啊，小安。”余长华呆呆的说道。

“华哥，你可真是个工作狂，大周末的，不好好放松一下，还想着工作，还给我吓了一个激灵，行了，华哥你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挂了，我的床正在召唤我回去！”李小安调侃道。

余长华迎合了几声，将电话挂断了。他猛地将手机摔在了桌子上，双拳用力的敲打着桌面，嘴里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叫。他将桌子上的东西统统的摔在了地上，双手用力的扯着自己的头发，想要把自己从这个荒唐的梦境里拉回现实，但是他不得不承认的是，他所在的就是现实。内心的嘶吼与咆哮，都摆脱不了余长华对现实世界的恐惧，他觉得的自己疯了，但是不论是意识还是理智都告诉他，他没疯，疯了的是这个世界。

余长华瘫坐在地上，情绪发泄出来之后，他觉得心里更加的坦然了，他看着窗外，不禁自问道‘难道从今往后每天都是一样的吗？’他甚至觉得有些孤独，因为潜意识里告诉自己，似乎只有他一个人意识到了这个事实。

余长华沉思良久，还是站起身来，将刚才打翻的东西收拾好，然后他又将电脑打开，将企划案用工作邮箱发给了上司，并在邮件中告知上司，老家有急事，他要请几天假。余长华这么做，是有自己的打算的，如果明天还是星期天，他可不想每天早上起来先要重新做一份企划案，这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

余长华收拾好后，便离开了公司，这次他没有直接去煎饼摊，而是找了一家不错的饭店，下馆子了。余长华点了三个菜，叫了一碗白饭，还有一个半斤装的白酒，自己喝了起来。现在的他需要用酒精来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预料之外的是，余长华胃口格外的好，三个菜和一碗白饭被他吃的精光，就连白酒也喝得一滴不剩。从饭店出来的时候，余长华有点飘飘然。冷风一吹，余长华的酒劲也反了上来，他感觉自己要是坐地铁回家似乎不那么实际了。正巧看到，饭店一旁有一家五星级的希尔顿酒店，余长华晃晃悠悠的走了进去，开了间房。

一进房间，余长华瞬间就被五星级酒店舒适的环境所折服了，宽敞明亮的房间让他感觉有钱人的生活真的是像他这样的小人物所比不了的。余长华看着外面的美景，思考了很多，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从这个时间的夹层中走出去，回到他所谓的那个现实世界中，只是突然间进入了一个超出他所能认知范围之内的世界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到底是自己的问题还是其他的什么，余长华想不明白，但是他很笃定，若是每天都跟今天一样，那么他要活出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想着想着，余长华觉得有些乏了，两个眼皮不停的打仗，睡意如同洪水猛兽般向他袭来。余长华一头栽在床上，鼾声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