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
阶梯会议室中人潮汹涌,大家好像都有自己需要忙碌的事情,各个神色匆匆。调试话筒的电子噪音震耳欲聋,肃秋一路赔着小心和笑脸,绕过搬着各种各样设备和资料的工作人员踮脚张望,寻找提前来占座的同事白婷。
“这边!”白婷先看见了肃秋,站起身来挥舞着手臂。
肃秋远远地比了一个手势,表示自己看见了。等到她千里迢迢跋涉过来,早已累的前言不搭后语。她“扑通”坐在座位上,拧开水瓶喝了几大口,喘着气说:“这次怎么这么大阵仗,不就是个学期工作会嘛。”
白婷神秘兮兮的摇了摇头,把砸吧咂嘴:“你就是每天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设计书啊你。据说这次夏氏要派首席执行官要来,领导把那些挂职吃空饷的、请长期病假的都叫回来了。”
“夏氏?”
白婷正抱着手机聊得起劲,眼皮也没有掀。“你不会不知道夏氏吧?”
“我不知道啊。”肃秋继续喝水。
白婷难以置信的抬起头:“啧啧啧,真是不敢相信啊,你居然不知道夏氏。来来来我给你普及一下常识。”
白婷清了清嗓子拿出播音员字正腔圆的语气:“夏氏,上海设计学院最大的毕业生供职企业,最大的资金支持方,也就是说,你每个月的工资有一半都是夏氏给你发的。夏氏董事长夏若兰老爷子,副董事长林麟是他的上门女婿,林麟的儿子首席执行官夏梓皓年纪轻轻就已经身居高位,上海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位林先生的女儿林梓萌,就在咱们系大三读书。”
肃秋插一句嘴:“就是课也不上每天跟一帮小流氓厮混的那个女孩儿?”
“是。所以你看,下至老师们,上至领导们,谁敢管她?”白婷接着说道,“现在夏氏的创意总监辞职不干了,顺便带走了一大批设计师,动摇了夏氏的根基,所以他们才对咱们这个破学校这么重视,就是希望咱们能多给他们输送几个人才,稳固军心。不过,”白婷哼哼几声,“他也不想想,人家那些大牌设计师有几个是从上设这种小破学校里毕业的?都地儿烂到根子里了,早就没救了。对于咱们来说,也就是得过且过,不失业就行。宫女的命,就别操皇帝的心了。”
牢骚发完,她又跟男朋友调情去了。肃秋向前台看去,平日里趾高气扬的校长和教导主任对着几个黑着脸的西装革履的家伙点头哈腰,满脸堆笑。教导主任又叫去了他们系的系主任。系主任一脸茫然,被校长喝的一愣,两秒之后忙不迭的点头。身材矮小的系主任站在台上,满会议厅的张望,带着前面的几个人也回头跟着张望起来。
“他找谁呢。”肃秋心里纳罕。
“哎哎哎!对对就你!萧肃秋!前面儿来!”系主任看见肃秋,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挥舞着手臂大喊着。
“我?”肃秋难以置信的慢慢站起来,指着自己。
“对对对对对!快来快来!”距离太远,肃秋只能看到系主任的口型好像是在叫她上前面去。
肃秋把水瓶交给白婷,向前面走去。旁边的人神情各异,有幸灾乐祸的,有同情怜悯的,毕竟在开大会的时候被单独拎出去,肯定没什么好事。
“校长,就是她,我们系教学助理,姓萧。这次时装周就是派她去的。”
系主任把肃秋像一块挡箭牌一样忙不迭的推到那几个人面前。校长和教导主任都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肃秋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自己可能要背锅了。
为首的人冷冰冰的说:“那就有劳萧小姐了。我们CEO想跟你谈谈。”
肃秋被带到会议中心的最大一间会客室里。那几人轻轻推开虚掩着的门,说道:“夏总,人带来了。”
一个男子背对着他们,身材高大挺拔,头发做得一丝不苟。一身阿玛尼的手工西装似乎已经成了有钱人的标配了吧。
肃秋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德古拉先生的西装是什么牌子的?”那天晚上她似乎没有注意到别的东西,只有为她挑破水泡的那枚卡地亚领针和他那张在灯火下灼目的脸,仍然清晰。
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罢了。
肃秋回过头,对那几个人义正辞严的斥道:“什么叫‘人带来了’?我是这所学校的老师!不是犯人!尊师重教,懂吗?”
那几人似是平日里骄横惯了,今日被肃秋这么一呵,竟愣在了原地。
“老师?”窗前负手而立的男子回过身来,一张还算周正的脸上写满嘲笑。
“你是吃空饷今天才被叫回来的吧。不然,你拿出时装周的邀请函来,自证清白怎么样?”
坏了。肃秋心中一凛。邀请函还在陆颂手上。
夏梓皓看着肃秋的脸色一变,面上的讽刺更深了一层。
“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蝇营狗苟唯利是图,实在是龌龊不堪。”他慢慢地踱着步,在肃秋耳边清晰可闻的说了一句:“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没想到已经是这样的,渣滓。”
肃秋并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再说,平白无故被扣一个这样的黑锅,给谁谁也不能忍。肃秋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她坦然的直视着他的眼睛。
“邀请函我确实是有。时装周我确实是去了。至于现在我拿不出来,是因为我把它给搞丢了。你要是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至于我是不是吃空饷的,请你稍微动动脑子。我能吃空饷,说明我跟领导关系不错。我要跟领导关系不错,我还会被拉到这儿来背这个黑锅?”
肃秋身体前倾,脸上摆出一副怜悯又好笑的表情:“夏总,是当领导时间长了脑子坏了,还是本来就没脑子?不是我说,夏氏的问题跟你们这种领导的素质有很大的关系。”
肃秋推开那几个挡住她去路的人,转头便走。那几个人似乎也是被吓呆了,竟没有在伸手拦她。
“你给我站住!”夏梓皓自从生下来,还没有吃过这样的瘪,吃瘪就算了,还是在自己的下属面前。这让他脸上红红白白,有点挂不住。
肃秋回过身来,一脸真诚:“别以为你是什么总裁就能仗势欺人,不是谁都吃你这一套为你是从的,死了以后都要站在上帝脚边接受审判,谁又比谁高贵到那里去了?你大可以开除我,真的,我不在意。我在意的是跟你这种智障说话。”
肃秋推开门,径直走了出去,留下一屋子夏氏的人面面相觑。
天空碧蓝如洗,一缕云彩轻柔的挂在远处的天幕上,就像是一幅静态的油画。
陆爸爸总是教导她,为人不能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人就应该把尊严看的比生命还重要。
不然与兽何异?
肃秋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小题大做,也许她应该问问徐嬷嬷的意见。
她微笑起来,像是终于找到去处一般心情舒畅。
现在就回家。
荒草之中的景清路94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