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浅浅的月光溜进了我的窗台。几枝树叶倒映在窗前,在微风的吹拂下摇曳着如梦似幻的美。月影婆娑的时候,夜是及其祥和的。轻轻推开窗,满世界的星光都在呢喃,就像夜的眼,夜的眼在召唤。
静立在窗前,思量许久,无数的相思子开始在我身体里流串。纷乱的心智无需一场大雪洗尘,年轮扩充的水晕开如染指一个冬季。而此时,灵魂携着失落的烟尘漂浮在上空,山一程水一程,流转的云和树把我带回了老家。在儿时回头张望的路口,我亲吻着路边的每一粒沙子,记忆又一次把我拉回了年少,而此时的我,早已泣不成声。
老家门口的古井,清晰地倒映着围屋的前世今生。古井旁来来往往的人群早已褪去,荒草丛生的时候,那口老井早已成为我心中的泪泉,奔涌不止。多少年华已逝,又有多少人事未知,那些花儿,那些树木和爱情,也在老去,或不朽。而我,只需静静坐在古井旁,听它讲诉着那不为人知的沧桑……
“荷花荷花几月开?正月不开二月开。荷花荷花几月开?二月不开三月开……”儿时的童谣仿佛还依然响彻在围屋的每个角落,那时和小伙伴们围坐在一起,唱歌跳舞玩游戏,听围屋里的老人讲诉着遥远的故事,或者拉着同伴的手,黑灯瞎火的时候摸着墙壁,在围屋里放肆地走。走过外围走过里围,却怎么也走不出心中的围城。走着走着,小伙伴们都散了,围屋也变得安静了。记忆也慢了,时光已不再了。
岁月是一面镜子,也是心事萧索的影子。那些重影的情节一遍又一遍地上演,风居住的街道,游子形容枯槁,脚步渐行渐远。只是风也倦了,离人也远了,那些时光打磨的心事,开始遍地生花了。
儿时的我,总是喜欢坐在老家门口的石凳上,望着远处的高山,望着晚霞时的斑斓,望着徐徐生辉的一切。夜幕降临时分,我总是焦急地等待,盼望着我的爹娘能早些回来。望眼欲穿而又无可奈何的心境,急切又隐忍地用小手敲打着石凳,就像诉说着内心深处的小秘密,泪滚烫,思无涯。
如今石凳旁已杂草蔓延,几只蟋蟀丛中乱舞。偶尔,一只蟋蟀跳在石凳上,举目张望后,又跳回草丛中去了。
围屋的墙壁布满了青苔,那斑驳的砖和掉色的瓦,看得我钻心的疼。来到儿时居住过的房间,其中多半已倾塌,半倒着的门框似乎用最后一口气向我诉说着它的断壁残垣。而父亲在门口书写对联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而放学回来后踩着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欢快地奔向奶奶房门的我,此刻仍旧站在门外,老屋已经倒了,奶奶已不在了,不觉,泪水已湿润了眼眶。
老屋的东侧有一个方形的炮楼。几经战火的洗礼炮楼已变得千疮百孔,但依旧不失为儿时的乐园。在炮台里捉迷藏、用弹弓打鸟,或者在炮台内齐声歌唱,那纯粹的欢笑声曾充斥着我儿时的记忆。如今炮台里长满了野草,阳光透过枪眼照射进来,在光影的游走中仿佛穿越了时空,那时那景再现,当光影褪去,一切又拉回了现实。岁月能够荒芜一座城,额头或心上,也总有岁月翻刻的折痕。或许是内心的倔强,或许是围屋的桀骜不羁,当双手轻轻抚摸沧桑的墙壁时,心里总在默默地念着:别怕,有我在,你不倒。
我的围屋,我的老家。我那儿时的玩伴,我那年少的记忆。我那,永远也回不去的乡愁……
此时,魂游回儿时张望的路口,夜也,满目流觞。而我,真的需要一套餐具,来不断分解我的肢体灵魂。
原来此刻,我仍旧在梦中。
该怎样将这段记忆珍藏,抑或是遗留在梦中。在晃荡不安的影子里,我仿佛又遇见了另一个自己,那个将记忆片段抽出的我,疯狂地吻着掌心的回忆,而下一刻,便向时间徒手兜售一个季节的丰盈。
只是一个转身,风便停了,花便醒了。理想与爱情都走了。那时惜我如命的人,那刻给我依靠的肩膀,那个徒手把我牵的他,也在远去。一切都烟消云散了,我不会飞,也厌倦走了,但凡辛苦,便是强求。此刻,我只需赤身裸体,走向那无边的黑,黑的底。
是不是只要一声呼喊,你便回了头。老屋依旧,欢声依旧。风是轻的,梦是醒的,你还是爱我的。我的围屋,我的老家,你多么像一条鱼在我的梦里游走。而此时,午夜的星子再一次华丽地坠落,穿过鼓楼,穿过苏杭,穿越繁华的喧嚣,穿越我自己。
故园无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