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一场雪就铺天盖地的来了。
我们还在朋友家的楼下玩着呢,两个男生在捣台球,两个女生在蹬自行车。
忽有人顶着一头雪进来,不可思议。一问一答,原来就在我们进来后的说话工夫,外面已改头换面,俨然一个新世界。
还是不能相信。这不是明天才下的么?怎么突然提前了?刚才吃饭时天儿还好好的,一点儿迹象也没啊?
可是眼见为实。这灯光的映照下,米粒一样的雪豆豆哗啦啦下得嘎嘣脆,一会又变成长长的雪丝儿,像烟花落下时在空中划过的轨迹,又像小时候打麦时四处飞扬的麦秸秆。
雪下得再美,我还是着急回家。我怕越下越大,也怕路面结冰,更怕叫不到车,被困在朋友家给别人带来麻烦。
可是朋友盛情邀约,定要上楼喝茶。说这雪下不大,说路面上存不住,说地温不够不会结冰,说来来往往的车还跑的那么多,怕啥?
一杯杯的毛尖茶喝下去,肠胃渐渐舒展开来。我不时的把头抵在栏杆上往外瞧,看这雪是不是长情。后来干脆开了窗过瘾,谁知那些醉了酒似的雪片太狡猾,见有漏洞可钻,一拥而上,跌跌撞撞飞得我满脸都是。
屋里的热气趁我不注意,从敞开的窗口溜走了,可我还不舍得把窗户关上。我向上看,天空是海一样的深蓝色,顶楼的灯光笼下来,把这些长长短短,大大小小,薄薄厚厚的雪都罩在了下面,丝丝可见,片片清晰。
有孩童天真的笑声传来,原来,是孩子们在雪中嬉戏。听朋友说,上次小雪,薄薄一层,回家时在楼下花池台阶上看见一排溜的小雪人,个个巴掌大小,可爱的紧,一定是孩子们做的吧?
忽然想起小时候堆的雪人了,巨人一般,壮壮的,一点儿也不优雅。那雪下得真大呀,几天几夜,没过膝盖,一脚下去,深深的大坑。即便接连的好天气,也需月余方可化尽,屋檐上每天都有长长的冰凌挂着,一日日变短,啪嗒啪嗒的融化成水,土院子总是松软泥泞,举步维艰。
可哪里还有那等大雪?只能在回忆里温习了。就是眼前这雪,突然来了,就把人欢喜得跟什么似的,已然满足,不敢奢望别的。我趴在窗棂上,下巴支在窗框上,痴痴的看,痴痴的想。
木心在《麻雀叫了一整天》里写了一句我很喜欢的句子,“我是一个在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啊”,让人陷入想象。好像有过往路人经过,叩响门环,迎上去询问,对方又期期艾艾,说不明白。
当茶水喝到寡淡,十点多的时候,必须离开了。打扰了朋友休息,已是不安,又记挂着每晚上不能或缺的泡脚一事,便匆匆告别。楼下的雪,还是这样的盛大,像卯足了劲,要把这万物仔细装扮。
雪一直下。司机健谈。男人和男人的话题也很多,他们说这场2019年的第一场雪,惊到了每一个人;说这场雪的到来,让晚饭时的司机们一一爆单;说今天刷车的人还不少,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说若一直下着,明早上肯定结冰……
下车,下坡,到了院里,每个停放的车上均匀的雪把我吸引。我走过去,想也不想,抓起一大把握在手里,酥酥的,软软的,但真的没有那么凉。再抓一把,依然没有那么凉。
明天早上,会是怎样的情形呢?会“大如席”吗?会“闻断竹”吗?会“鸟飞绝”吗?会“满弓刀”吗?不知道。也许,一会到了梦里,就先预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