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时代一度沉迷于存在主义,将萨特和加缪奉为精神导师。我坚信世界的底色是荒诞不经、不合逻辑的,而作为一个渺小的个体,我们无法掌控命运,甚至无法做到人与人之间的正常交流。我们的一切努力,都无法改变从出生到死亡的轨迹,因而从本质上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那时的我,经常一边和同学喝着下午茶,一边感慨活在人世间的不容易,仿佛看穿了整个宇宙。
后来,我工作了,开始同这个荒诞的世界有了真正意义上的交手。我经常会忍不住去用现实状况去比对当年读过的那些文学书。我看到职场上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看到很多人一直努力却依然毫无回报,看到原本幸福的家庭一夜之间被突如其来的不幸打垮。每当这时我就会感慨,这个世界,果然是毫无意义的。
所以,现实让我变成了高举无意义大旗的、更加彻头彻尾的文学青年了吗?并不是。为什么,因为我已经远离了学生时代的保护伞,也少有了可以只谈论书本的下午茶时光。我也必须开始像文学书里的那些小人物一样,去处理生活丢给我一地鸡毛。
所以,当我看着每月的信用卡账单,觉得财富不自由的人生毫无意义时,我最多也只能小小感叹一下,但不会很久。因为下一秒,我还要考虑去哪里可以多做一份兼职来补贴家用。
所以,当我在单位稀里糊涂替别人背了黑锅,觉得无法再去相信的人生毫无意义时,我最多也只能唏嘘一下,但不会很久。因为下一秒,我还要考虑如何替自己扳回局面,让真相浮出水面。
所以,当我一边失恋一边又看着曾经的朋友渐行渐远,觉得爱情友情都靠不住的人生毫无意义时,我最多也只能稍微哭一下,但不会很久。因为下一秒,我还要考虑晚上吃什么,第二天不能肿着眼睛去上班,去哪里可以结交到新朋友。
就这样,在和世界交手的过程中,我经常需要忍受一些、妥协一些,学会一些又抛弃一些,收获一些又失去一些。大多数时候我好像都不得不挣扎着生活在某一个冲不破的阶层中。所有这些,都使得人生的意义变得越来越模糊。
或者说,都使得人生的意义变得越来越清晰。
为什么?因为那些工作中带来的压力或是成就,感情中带来的七情六欲和浮沉,生活中带来的琐碎或是激荡,虽然看似普通,可就是这些一点一滴的积累,拓展了我们的生命,让我们慢慢达到了一个和此前不同的高度。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在生命的每个阶段,做好当前应该做的事,就算完成了生命安排给我们的使命,这本身就是一种意义。就像一本书中说的,真正重要的不是我们对人生有何指望,而是人生对我们有何指望。我们不该继续追问生命有何意义,而该认清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接受生命的追问。
反观学生时代的我,其实并没有真正经历过什么。没有经济压力,没有任何事是我需要承受的。那时的我们还是时间上的富翁,所以才可以为赋新词强说愁地坐在咖啡馆里,探讨人生的无意义,质疑周围的一切。
那时的我,之所以会认为这个世界是绝望的,恰恰是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好好看过这个世界,不知道真正的绝望是什么样。我活在自己的想象中,凭借着不着边际的抽象思考,对这个世界指手画脚。
可是,人生的意义,根本不在平白无故的想象中。它既不是客观存在的外物,也不是隐藏于内心的灵感。它只能存在于一步一个脚印的行动中。
所以,如果现在的你,还在迷茫和焦虑,试图找到人生的意义,我的唯一建议就是,行动。该玩就玩,该爱就爱,该努力就努力,该放弃就放弃。在书本中体验不同的生活方式或许很美,在脑海中建造悲凉萧条或五彩缤纷的世界或许也很美,但我还是更希望看到你放开手去做,去做一些没做过、不敢做、逃避去做的事,尝试着建立更多的人际关系,去体验、去碰壁、去犯错,去完成欲扬先抑的成长。
而当你做到这些时,就会发现人生有没有意义根本就不重要。人们之所以要找到一个意义,无非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理由活下去。可一旦你开始用心生活,就发现根本不再需要别的理由。
最后,让我趁机再做一次文学青年吧。所以,当存在主义者们说世界是绝望的,生命是无意义的时候,他们是在宣扬悲观情绪吗?其实恰恰相反。这个世界上,或许没有比存在主义更悲壮的乐观主义了。因为它告诉我们,存在本身并没有意义,意义只能自己赋予自己。我们能成为什么样的人,并非来源于天性,也不受外界影响,而只来源于我们的自由选择。唯有我们自己,才能承担这一份选择的责任。存在主义者鼓励的,从来都不是无所作为、自我放弃,而是行动。除了行动,没有真实。就像萨特所说:“从事一项工作但不必存有什么希望,只是说我不应当存什么幻想,而只是尽力而为”。
所以,尽力而为吧,毕竟来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