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带核桃去超市,小孩子的记性太好,兴趣又很专一,一进门连推车都不要,直奔游乐区,指着两匹高头华丽白马车,对我说,妈妈,钱。
没有办法,看园的老爷爷已经笑意盈盈把他抱了上去,我和门口的女人换了五块钱硬币,他自己会投币,听到“铛”一声响,音乐响起,马车启动,核桃连耳朵眼儿里都是欢喜。
坐完马车还要坐飞机,我环顾一下,挨个玩下来确实是件不经济的事情,以买蛋糕买牛奶买他喜欢的一切好容易达成协议,核桃才跟马车飞机熊大熊二友好拜拜。
我至此没有发现剩余那一枚落在我裤兜里的是游戏币,而不是硬币,这对我不公平,对游戏经营者也不公平,这个女人坐在门口,明目张胆而从容不迫地欺骗了我们甲乙两方,而她,是来路不明的第三方,搂着个背包挟钢镚以令。
超市走一圈,核桃把他能够得着的东西都放进了购物车,收银台前排队等待,他甚至把一盒超薄超快感的像口香糖的东西放了进来,他只管天真无知,尴尬都留给别人。
结账照例是娴熟漂亮一气呵成,带个该死的零头正是一,在她要数一叠一块钱给我的时候,我说等等,我有。然而假如我仔细而挑剔,摸出硬币递到她手上我再注意一下,就会避免一场不必要的猜疑。那个收银员以极其鄙夷的语气说,这是游戏币!我赶忙一看,确实是一枚游戏币,大小质地份量和真币并无二差的游戏币,我一再说不好意思,核桃执着地要给她,孩子并不懂得真假,但在家所有人对他的教育包括一条,拿东西是要给钱的。她一边数钱,一边以让人不舒服的眼神看我们两个,我内心登时升起一股火气,但我还是克制着语气,对她说,事先没看清,不然怎么可能为一块钱浪费这么久时间。她勾勾嘴角,对后边等候的顾客和她背后的同事说,喔唷,这女人竟然拿游戏币结账!我想如果我不是带着核桃,我会把酸奶拧开将她兜头淋下,我要现仇现报,谁要等十年之后!
核桃完全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他把东西装进袋子,着急着出去先吃一根火腿肠,他在家最闹,出去最懂规矩。
周围有一点小小的骚动,我直视她,拼了命把愤怒压下,一字一句地说,为一块钱,我真犯不着。她撇撇嘴,把钱递给我,不再废话。我一秒钟也不想多待,出来购物的美丽心情全然被破坏,那张撇着的嘴变成世界上最恶心的嘴,那双睥睨的眼睛变成世界上最丑陋的眼睛,我想不如作难一下,我所有东西都不要了,我还可以用尽毕生所学气血两旺地和她吵一架,她不一定能说得过我,但一定不会因此得到经理的嘉奖。
然而我有核桃,核桃他是我和他爸爸在家打闹一下他都以为是暴力事件的单纯孩子,我不想以一时之快让他觉得,他的妈妈也是市井流氓。我推着车拐进游乐区,那个门口的女人她见证了刚刚发生的一切,躲避着目光不肯说话,我就那样站着,她就那样坐着,南瓜车坦克都在唱歌,孩子们都在笑,我一时间觉得这种对峙是可笑而无用的,难不成我的目的是要把一块钱换回来?
回来和核桃爸爸说起来,义愤填膺。他这一年做项目实在是对撒泼无赖的村妇们见惯不惯,稀松平常地说多大点事啊!
喔唷,我是别人嘴里用游戏币结账的女人哎!
所以她只能当收银员了啊!
那我也生气!
闲的你,流氓多了,你气得过来?
……
是哦,流氓好多,有的光着膀子胳膊上盘着龙吆三喝四,有的看着斯文却只讲独理,有的像那个卖游戏币的女人投机倒把,有的像那个收银员自以为是既无理又无礼,可能还有的像我这样,会忍不住浇别人酸奶……
那核桃明天还坐摇摇车吗?我摸摸裤兜里的游戏币,在想明天会遇到什么样的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