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旭日初升,才露出半张脸庞,将一丛淡淡金光撒在这万顷碧涛之上。一叶张着帆的小舟顺着风、迎着日光向东而去。不多时,船便绕过东边的山。眼前豁然一变,是个半环形的湾,但正对面是如镜般的绝壁,矗立数十丈而上。一波波海浪击打在绝壁上,撞得粉身碎骨,四散迸溅。
楚图南远远看去,见绝壁之下,正泊着一艘乌帆大船,随着波浪一起一伏。这艘船长十几丈,吃水甚深,船头船尾都有不少人,似在忙碌着拔锚起程。
他看到这艘大船,大船上的人也见到他这只小船,不少人向这边看来。小船顺着风势,不多时便靠近了大船。
大船上几个人拥到船边,大声喝着,“是什么人?”
楚图南掏出那块从纪武身上搜来的木牌,高高举起,朗声道,“天下混沌,唯法我宗,如意常转,自得长生。”东升之日正照在他与他手中的木牌上,一片灿烂。
一个为首模样的人喊道,“是长生教的兄弟!怎么就来了你一个?”
楚图南故意急道,“既然知道我是长生教的,还不快让我上船。晚了的话,顺风城的官兵就追来了!”
那人仍不放心,又问道,“没拿下顺风城么?我们的兄弟呢?怎么不跟你同来?”
楚图南骂道,“他妈的,中了人家的埋伏,不是死了,就是被抓,就我一个跑出来。快让我上去,来不及了!”
船上几个人交头接耳,商议对策。过不多时,一个人转身跑开,稍顷带回一条大汉来。
楚图南高声叫,“上面的兄弟,到底怎么样了?我要见你们海老大!”
那大汉探出头来,看了看他,见他一身长生教众的长袍,手中持着个木牌,身上血迹斑斑,便挥了挥手,“放软梯下去,拉他上来。”
两个人顺着船帮放了绳梯下来,楚图南一把抓住,两手连倒,不多时便爬了上去。他一踏上船板,左腿不支,险些摔倒。
那大汉上下打量了他半晌,“你是长生教的么?”
楚图南道,“正是!我是三当家纪武。”他说着递过那块木牌。
大汉接过来反复看了两遍,又打量他一下,“你带的人和我们的兄弟一个都没逃出来?”
楚图南点头道,“不错,我们昨夜在城外相会,会攻顺风城,哪知城里有了防备,打得我们措手不及。最可恶的,呸,他妈的,你们这边有个叫杨开泰的,竟是朝廷的人,战至正酣时,突然倒戈,还伤了我。若不是我见机得快,抢了条船,现在也躺在沙滩上了。”
那大汉脸现惊诧之色,“你说什么?杨开泰?放屁!杨兄弟怎么会做这种事?”
楚图南哼了一声,“他妈的,李教主接了你们海老大的信,诚心想和你们合作。老子舍生忘死,从永兴城好不容易带着几十个兄弟来到这里,却一战都报销了。都是你那个什么杨兄弟害的,你还胡说八道!”
大汉眯起眼睛看着他,突地大喊一声,“把这个朝廷的探子绑了!”
他几个手下一拥而上,楚图南也大喝一声,“朝廷探你娘个探子。你们看看杨开泰干的好事!”
他一把扯下缠在左腿的布条,一条血淋淋的伤口露了出来。大汉摆一摆手,那几个人停了步,但目光都落在他伤口上。
大汉走上前,仔细端详伤口,见确是新伤。他疑道,“这是杨兄弟下的手?”
楚图南骂道,“废话,他那把刀娘的贼邪性,不尖不锥的,一下就戳出这么个洞。看清楚了没有?”
大汉直起身子来,仍半是疑惑道,“这个伤倒真象是开泰的兵器。不过,我们三百多兄弟,加上你们长生教的,居然收拾不下顺风城那些脓包么?”
楚图南摇头道,“随你怎么说吧。都是这个杨开泰,勾结着从廊镇来的一支军马,与顺风城中的里外夹攻。”
他顿足道,“你们还在这儿罗嗦,不多时,顺风城的船就会追来。”
大汉虽有疑惑,但见了他伤口,且言之凿凿,又不能不信。他嘿了一声,“快开船!一会儿便要退潮了!就算你有古怪,看船到了海上,你能使出什么鬼花样。”
楚图南知道他们必是在退潮前开船,却假意舒了口气,“我们这次算是一败涂地了。你快带我去见海老大,我们李教主有话带给海老大。待躲过顺风城的官兵,我还要赶紧回永兴城去!”
大汉道,“你等着吧!”他一努嘴,“你们几个,看着点。”说罢便转身走了。
楚图南左腿确有些支撑不住,便倚着船舷坐下。那几个人都围在他身边。过了片刻,眼看着大船摇摇晃晃地起了锚,向海上驶去。
此时日头升得更高了,楚图南眯起眼睛,将四肢伸开,尽情晒着日光。
过了一阵,这船驶出那片湾,转过山角来。楚图南偷眼看去,见远处海边果有几艘小船向这边驶来。他心下暗道,“这祖天寿倒是个可用的人。虽说未必有将才,但只要有吩咐,也能不折不扣地做好。”
那几艘小船见远处突地转出一只大船,登时都加足了劲,向这边追来。船头上都有几个军兵,手持着弓箭,向这边不密不疏地放着箭。
那几人初时颇为紧张,嘀咕道,“顺风城果然派人来追了。”“你看,那滩边再向北是不是还有不少人马?”待过了一会儿,见那几只小船似也追不上,便也渐渐放下心来。
此时,那大汉又回转来。他向海边望去,也见到几只小船,眉头皱了皱,但不似那几个手下一般大惊小怪。他只催促道,“叫下面的弟兄快些划。”
楚图南仰望上去,问道,“怎么样?可能见海老大了么?”
大汉点了点头,“你随我进舱去见海老大!”
楚图南手撑着地,缓缓站起,一瘸一拐地跟在大汉身后。他一步一扭,倒也并非是装出来的。方才自伤这一刀下手狠了些,几乎将大腿洞穿,此时疼痛一阵阵袭来。
他跟在大汉后边,边走边打量这船。在船上看,似乎较从下面看更显大。船前后皆有人忙个不停,倒是进舱后安静得多了。大汉在前面走,一言不发,转过一个弯又一个弯,直到最里面的一间舱室前停下了步子。
他轻轻咳嗽一声,“大哥,自称长生教的那个人带来了!”
说着当先钻进屋中。楚图南跟在后面,一进屋,只见正中坐着一个精瘦汉子,四十来岁,一脸精悍之色。
他指了指旁边的座位,“这位兄弟坐吧。大鹏,你也坐吧。”
楚图南道了谢,坐在他右首下座。(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