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上厕所,突然听到隔壁间传来一阵“鼾声”,以为听错了,当鼾声再起,我确定是清洁楼层的阿姨,她睡着了。
学校里的厕所都是蹲坑式附带一个座便式,阿姨就是在这个座便式的厕所里睡着的。大概是真的困了,我开门时刺耳的“嘎啦”声,冲水时的“哗哗哗”声也没把她给吵醒,鼾声断断续续。
最初时常想起这事,不能接受——再困也不能睡在厕所。即便厕所是阿姨们自己打扫,清扫得很干净,但厕所毕竟是厕所。
厕所、保洁员、卑微,很容易将这几个词联系起来,毫无意识的。不是刻意贬低这份工作,而是我们潜意识里就对工作各类划分等级,嘴上不说,心里界限分明。这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厕所肮脏,扫厕所卑微,清扫卫生这项工作的报酬微乎其微。
教学楼和图书馆,上课与自习,跟保洁阿姨照面是常有的事。她们总是低着头,拿着拖把,拖地擦地,面目表情地从身边走过。最初我总是最先低下头,从她们身边匆匆走过或是假装在看别处。
那时我认为不去“关注”她们就是给予她们最大的尊重,不是瞧不起而是担心看她们时间太久,会令她们尴尬。现在发现微笑招呼才是尊重她们的最好姿态。
某日午后,跟往常一样,睡好午觉去图书馆,自习室在二楼,走的楼梯,看见坐在楼梯口的阿姨,她正端着饭盒吃饭。我一步步走近,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怕会打扰了她。我有意无意瞥向阿姨,她依旧低着头,慢慢扒着饭,鼓起了腮帮子。
“阿姨好。”这不大不小的声音冒出来时连我自己都惊了一下。我盯着阿姨看了几秒,她没反应过来,正为自己的突兀懊悔,准备上楼时,她抬起头,含糊着说:“嗯嗯好好,吃饭了”。因为嘴巴里还有饭,虽有些不好意思,但她还是咧开嘴笑起来。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抿着嘴笑起来。她又问道:“同学,你吃饭了吗?”“嗯,吃了吃了,吃得挺饱的。”边说还边摸摸肚子向她示意,心里像垮过一道坎似的轻松和开心。
还有次去卫生间的开水房接水,水还没烧开,看看离上课时间还早,就拿着杯子在边上等。阿姨也在边上,她正望着窗外。我看了她两眼,为打破自认为尴尬的沉默,我故作轻松地喊了声“阿姨好”。她转过头,带着微重的地方口音说:“嗯嗯,好,好”,眼睛因为微笑眯成了一条缝。“阿姨,您是这里本地人呀?”“嗯,对呀,同学你是哪里的?”“哦,我也是浙江XX的,XX你知道不?就是XXXX那里,离这不远,三四个小时就到啦。”“噢噢,那倒是挺近的。”之后就谈开了,谈到她们的工作时间,问及我是不是独生女,也埋怨这里水质不大好,喝了对身体有影响有害处等等。
絮絮叨叨四五分钟,她提醒我水已经好了,我接好水去上课,她也说要工作去了。这位阿姨,我到现在还能时常碰面,三年来一直负责打扫教学楼一楼。同学们喊“阿姨好”,她便停下工作笑着回应,有时也会和同学们聊上几句。
阿姨终日和厕所打交道,这份看似卑微的工作,是她们辛苦寻觅争取所得。我们觉得难以接受,满腹同情,她们循环往复,习以为常,不觉拖地擦壁栏这项工作有别于其他;我们视其为难以摆脱的宿命,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挣扎,她们勤勤恳恳,分外珍惜,薪水微薄但也满含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