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
来了又来的春天，总是不厌其烦，如期到来。
春天不早也不会晚，因为每次都不重样，每次不会一样。道牙边的探春、迎春、樱花，还有牡丹，陆续开花，准时到来，似乎接过上一朵花传递来的讯息。每年一刻瞬间绽放，好像只为这一刻，告诉人去迎接春光。
古城小巷道里的花草们，最先感知到春天来到的脚步。人的感觉往往是迟钝的，远不如身边的花花草草。她们向上生长，舒筋展骨，在和煦荡漾的暖风中，心跟着杨柳枝柔软起来。
春天匆匆忙忙赶到了，无论阴晴不定还是冷暖自知，从花间枝叶丛中走过，她们争先恐后，蹁跹人间，雨露均沾的花蕊，手挽手，肩靠肩，赶趟儿似的，脚步杂沓，翩然飞舞，在接踵而至的春光里，奔赴春天里这场盛大的爱情宴席。
自然界中有很多花儿，花败过后不留种子，好像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只是为了开花长叶子。花期就在那么短短几天，你看到了她开着心，没有看到她也开着，她从不会等你来欣赏时才会开花，也不在乎你有没有在乎过。花花草草的存在，似乎只是为着报春而来，只要有爱就会传递在人间。
阴雨绵绵的周末，我坐在公园的一角。椅子上湿漉漉的，雨滴落在头发上。本想走到你心里，结果拐进了盲区里。每天憋着一点小高兴，像只松鼠攒着满腮帮子的果仁。世界上有两个我：一个吃货的我，一个真心想减肥的我。一到晴天啊，所有的可爱就会跑出来晒太阳。三道桥广场西口，立在路边的牌子上，什么时候张贴着一张白纸，花讯说东郊公园的牡丹开了。小小的一块斗方，不怎么起眼，只像象征性告诉人，去看河州牡丹。昨晚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早晨风停雨止，天色还是阴着，那张花讯招贴被雨水打湿，看样子好久了，雨水并不温柔，打在粗糙的纸上，红的黑的毛笔字，洇出宣纸的效果。
雨巷，旧时雨巷，我在雨巷的这头，你在雨巷的那头。你撑着油纸伞，并没有行走。而是静静的等候，等候一场雨的光顾。
“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于良史《春山夜月》）。栽花种草，招蜂引蝶，我们如约而至，花开时我来了，而你却不在，让我等候多时，只有一人空欢喜。
生而为人，细入微尘，每个人在这喜忧参半的人世间走一遭，就是还债来的。人们常说：若无相欠，怎会遇见？即使擦肩而过，形同陌路，但每一次的相遇，都是有缘由的，即使退一万步说，我们从此天各一方，不再会有彼此的交集，而我依然爱你如初，感谢生命的无吝赐予，让我恰好路过你的绽放。
天元广场边，树上的花开了好几天了，我踮起脚尖，终于走近了它。花朵并不是特别繁盛，但它们已经足够感动了我，如果没有踮起脚尖，可能我们便是彼此的过客，它开它的花儿，我走脚下的路，从此便不再看到它的花瓣，翩翩起舞在它的花蕊间萦绕的蜜蜂，便不会有面对生命灿烂的感动瞬间。
今年入春后下了几场雨，气温似乎比去年稍冷了许多。清明过后，临夏的雨水，连着淅淅沥沥，隔三差五一直断断续续地下，天空时而阴翳时而晴朗。阴天却比晴天更多一些，所有的花草刚刚发芽萌生，仿佛又在这样持续清冷中停止了蓬勃的样子，花苞似乎被冷冻了起来。
婆娑的碧桃大把大把的花枝摇曳，在与雨雪中鲜艳着，牡丹也早已打了花骨朵，一天天渐渐地可见长大。但是速度极为缓慢，好像这样的天气，花骨朵也是慵懒的，迟迟地不见硕大，膨胀起花苞来。
我生活的小城，春天持续时间很长。前不久看到气象学上说，春季最长的5个北方城市，春城昆明居榜首，春季135天，西宁和兰州排在第三、四位，春天也有91天和84天。兰州和临夏距离很近，只是临夏在黄河上游，海拔要比兰州高一些，要不怎么说临夏是后花园呢，这几年雨水多了起来，人们将此归结为生态环境好了，干东乡的大山很多都绿油油的了。兰州下雨，临夏跟着准会下雨，偶尔有时间兰州不下雨，临夏也下。
今年的惊蛰那天，上午天气还是晴朗的，中午阴云密布，似乎想要下雨，猛然想起来，农谚说“惊蛰冷，冷半年”来，后来果真冷冷清清，有几分道理啦。
牡丹不像迎春花、碧桃、梨花，那样会在白雪皑皑的春天盛开，开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牡丹要等到春风不寒杨柳面，柳絮满天飞的时节，踏踏实实地开花，此花过后更无花，不完全是这样，那么芍药不算花嘛，临夏人把芍药称之为小牡丹，把所有美丽的不知名的花儿，统称为牡丹花，有时候牡丹就是少年，是人人会漫那么几段花儿，是被爱称为心上的爱人。
每次梨花白了枝头时，便会不由地想起古人的诗句：梨花一枝春带雨，它是暮春时节的分水岭，由此告诉你季节走到春的山巅，前脚淡淡一抹新绿后，路边的槐树叶跟着就来了，标志着步入初夏时间，又是红瘦绿肥，浓妆淡抹，夏天深深浅浅地走来。
李白诗中的牡丹，不仅婆娑妖娆，有着雍容华贵的绝世美颜，并且带有几分扑朔迷离的仙气。你看，云想衣裳花想客，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我想他写的是中原牡丹吧，只有中原才有这样的娇媚。
那天最后该去的一处花园。坐落在城西的一座生态餐厅里，偌大花园占据了门前院落前，形成一个半圆伞状的花圃，栽种满了牡丹芍药，各种颜色的牡丹，只因为老板嗜好紫斑牡丹，花园才有了这样的阵势。大约一亩地开外的样子。我去的那天晚上，一轮圆月当空。掩映在夜色渐浓下的花园，牡丹花的影子影隐约可见，卓然挺立，趁着朦胧的月光，显示着朦朦胧胧的美，她们仿佛是刚睡醒的样子，花朵欣欣然睁开的眼。我在这种，清风徐来，夜幕静谧的意境中，感受到了一种花仙子翩翩起舞的样子。
花是朦胧的，月光也是梦。清凉的夜里如水清凉，花香清冽，沁人心脾。那天在月光下，我走近花圃，被一朵朵白色的牡丹所打动。花园中白牡丹，醒着的眼，发散出的粲然的柔光，在如漆似墨的夜色中荡漾，泛起一层层涟漪。
夜深沉，花未眠。月光下的牡丹，亭亭玉立，仿佛还醒在别人的梦里。
茶几上的水瓶中插着四枝芍药，两朵嫣红的，两朵粉白色的，过去了快一年了吧，它们早已在案头的花瓶中干枯，花瓣散落茶几一角，也是干枯的，没有扫掉它们，只是觉得它们的美丽身影还有残留的花香，仍然还在桌面上余留着去年夏天的记忆。
此花过后更无花，似乎就是说的牡丹。赶在牡丹月的尾巴，芍药渐次绽放，芬芳了一季的残红和余味。然而生活里从未有过回忆，它们是在忘了它们的时候留下来的。枯槁干瘪，徐娘半老，这样也好，还是叫人有所回味。那一年春光明媚，花开半夏，那一天美好时光，路过它们绽放。
牡丹过后，芍药开始登场。买了四枝插在水中，作为插花养着。金屋藏娇是不会吧，个家乐乐不如众乐乐，河州人爱好花，爱好花儿被牡丹花儿激活，他们喜欢拿出来跟人分享。几支芬香的林柏花，是与牡丹芍药搭配为伍，是免费送的。
牡丹虽说要钱买，可是价格也不贵，待花开遍野，春深似海，牡丹插花馥郁了河州小城，大街小巷都是花的影子，弥漫着花的香味。
再来说那四支芍药，直到它们慢慢地干枯，现在还在我的案头站着，我没有移除他们，总觉得这样也是一种美丽。在桌面上也撒下了一些干枯的花瓣。大半年了，它们还在我的案头放着，过了一个季节，像是睡着了。
我在鲁米咖啡馆书店，之前看到一朵干枯的牡丹花蕾。它还没来得及盛开，就已经枯萎，孤独为开花沉睡，花朵干枯的样子，让人心生几分恻隐之心和怜惜之情。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袁枚说的多好，所有的花朵都应该开花，所有的花朵都该结果。
学着这朵花蕾的样子，我把芍药插在水瓶里，很是雅致，于是也将这四朵芍药留了下来，它们确实很美丽，索然无味，比起鲜花来有些不如。而干枯的美，映衬着季节的一种苍凉的心境。
不如真实的花儿多了几分鲜活的模样，但它的美丽，让人愉悦地勾起逝去的青春，记载着经过的时光。从眼前的缝隙里面溜走的时间，住满了来来往往的人间烟火气。
家住的后院里有块闲地，绿化带间栽了几棵花树，认得叫的上名字的有牡丹树，李子树，还有迎春或者碧桃，两排夹道的油松，一窝香椿树，长在路灯下，夏季以后，孔雀开屏似的枝叶散开，与路灯杆齐身高，园丁每年都会斧斤修亓。可能还有樱花什么的，长得虽不咋旺盛，却也是到时候花会开，把季节的讯息带给人。
这一棵李子树长在花圃围栏中，大有众星拱月的意味，实际树并不见得有多名贵，而聊且可人的是，树的形状完美，错落有致的枝条。今年满树花，花开半面如伞盖打开，需要仰着脖子看花，看上去很美，树干也长高了许多。
这棵李子树记得大概是结果的，之前树还是矮小时，到暑假，满树枝丫上爬满了淘气的孩子，使劲摇晃树枝，噼哩吧啦如雨点一般，纷纷落下的果子，青涩的果子如豆凋零，密密麻麻铺撒了一地。在孩子们手里，果子是等不到成熟的样子了，甚至正是成长的季节，树身更是伤痕累累。
有几次看到，一时冲动起来，心血来潮想上去呵斥几声，转念一想还是算了，这或许就是它的命了。想起罗曼·罗兰说过的：“只有那些结满了果实的树，才会伤痕累累。”用此安慰自己起伏的心绪，怀着些许的惆怅，倒也过去了。
人生有一段时间，有段路是必须得自己一个人走，万般皆苦，唯有自渡，待回过头来看时，那段孤独的路，发现已经咬牙走了很长。
多年前，去东乡果园亲戚家参加一个婚礼，夏日炎炎的午后，我走出院子来到路边开阔地，忽然看到路上稀疏的杏树，残枝败叶的模样，丑陋不堪，好像是刚刚经过了一场冰雹袭击，地下零星洒落的杏子。而那几棵枝繁叶茂的杏树，树上竟然没有一颗杏果。
忽然心头感觉到很无奈，终究不想再走近，细看那些树。美中不足的是些许遗憾，即使美玉加身，似乎难免总有瑕疵，世间万物，不过如此。
过了好多年，每天路过的李子树，在开花时引起我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身边，有时候就驻足观赏。平时啥样没留意，太近了反而看不到风景。也无从得知，它们的长势如何，果子终究也从来没见过长得啥样。
现在树干高扬，向上攀缘，似乎绝尘而去的架势，在楼宇间登高。凑近前看花都费劲，更别想看见果子了。
这两天淅淅沥沥的雨水说来便来，新雨过后清新的空气中，使鼻子嗅觉格外灵敏，湿润里带着浓浓的花香 ，看去是院落花树中该是轮到的紫丁香开了。
紫丁香树跟前，长在路边一右一左，只有两棵，枯瘦如柴的枝条间，花朵却开得极其娇艳浓烈。凑近折了一支，回屋里，插在喝牛奶的玻璃杯当中，添半杯清水行了。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间，满房子荡漾的是野生似的香味。
想起了“暗香浮动月黄昏，堂前一树春，东风何事入西邻”的诗句来，花树深情款款，却永远不及久伴，古人心目的梅鹤起舞，相伴一盏茶，一曲相思泪，与人倒也像那么回事。
紫丁香花粉粉的香，房间都是满满的脂粉味，叫人想起才子佳人来，烂漫天真何处去，竟然带着几分妖冶气息。“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王安石说的是味道，将花之外的美好事物区分开来。美之物，形状品相俱全。
只是纳闷，有人闻见的花开之美，但谁知道呢，它们怎么会这么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