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相识的第六年，慧慧成了我的女朋友。
其实想想挺不容易的。
一切都好，但是遗憾是异地恋。她在青岛，我在济南。这几天她不太开心，于是瞒着她连夜去了青岛，想给她制造一次惊喜。
火车到青岛站的时候是凌晨四点半，青岛起了大雾，气温很低。出行仓促，考虑不周，我穿得很单薄，一出站就被冷冽的空气冻得瑟瑟发抖，只想尽快找个温暖的地缝钻进去。
找了一家刚开门的早餐铺子，喝米粥吃小笼包。其间向老板娘打听公交站的地址，两个人就聊了几句。我告诉老板娘我是第一次来青岛。老板娘恍然，然后告诉我说，来青岛一定要看看海，你不如去一趟栈桥，从这里顺着马路往前走，五六分钟就到了。
那时候我才知道我距离向往那么多年的海边已经很近很近了。打开手机导航软件，看到电子地图上一大块蓝色。那就是大海了。
时间太早，公交车还没有运营，我立刻乘车去找慧慧的计划落空了。于是就照着老板娘的指示，跑去栈桥的海边。
距离海边二十米的时候已经能看到浓浓的白雾在凌晨的夜色里呈现出淡灰色。雾很大，遮住了一整片天空，什么都看不见，但只是这铺天盖地的雾就够让人震撼的。然后就听到了很大很大的海浪声，比在影视剧中听到的不知震撼多少倍。那就像是一首交响乐一样，仿佛冲击波直接击穿你的胸膛。浓重的湿气扑面而来，能把人的头发很快打湿。然后站在了海边的观景台上，看到海浪起起伏伏，白色的浪花在凌晨里若隐若现，反射出五彩的光。空气里有淡淡的腥味。
对于一个从小生活在内陆的人来说，这一幕绝对算是终生难忘了。
激动地跑了几圈之后，身体也变得不那么冷了。但是我突然很想哭。当时心想，我怎么就异地恋了呢？心还想，我让慧慧不开心了，而且我竟然无能为力。那种在现实面前的无力感，比海边冰冷的天气还让人难受。感到胸膛好像被直接挖空了，痛感太强烈，所以你的第一反应不是嚎叫，而是想这是不是真的。等看明白了，你就张着大嘴沉默地让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双手没办法地在挖空的胸膛里使劲挠。
这就叫痛不欲生。
想起《喜剧之王》中周星驰和张柏芝的对话。张柏芝对着黑漆漆的海面，说：“好黑啊，什么都看不到。”然后周星驰说：“也不是啊，其实天亮以后还是很美的。”
我想我是不是不应该对慧慧讲那些关于未来的事情？未来远得好像遥不可见，也或许很近，但是像此刻的海面一样起了很浓重的大雾。她有做好准备吗？我有做好准备吗？
慧慧在我之前没交过男朋友，所以不太了解爱情里的种种，有时候也有一点不解风情。那天她听室友讲什么“初恋就搭上一辈子有点不值”之类的话，自己越想越糊涂，就告诉了我。我一下子有点生气，直接找那个室友对峙，当时说了一堆很文艺又不失礼貌的话，诸如“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之类的，但那时候我心里想说的其实是……管你娘的什么初恋不初恋，连搭上一辈子的勇气都没有，那就不会有好结果。还以为自己的毒鸡汤很有营养，其实你就是个渣渣，一个废物。麻溜儿给我滚蛋。
然后我对慧慧说，相信我就跟我走，别回头。
其实话说出来自己也一哆嗦。每许一个诺，就觉得肩膀上沉重了好多。所以我每一刻都做着拼上命的准备。这是一个男人应该有的觉悟。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到达慧慧的宿舍楼下的时候，她还在睡。只好打电话叫她起床。她见到我之后上来就是一个拥抱。
其实回头想想，初中后就没再见。转眼已经过去三年多了。时间真快。
然后两个人就手牵手在学校里闲逛。我一宿没睡，头重脚轻，眼睛干涩，后来在公交车上忍不住靠着她的肩膀打盹儿。车一个急刹，我就又醒过来。然后问她，到了吗？她就说，还没有，你睡吧，到了会叫你的。
那时候突然觉得自己挺没担当的，留意公交站点这事儿应该男孩子来做。这剧情和对话调换一下角色比较好。
我们就这样在青岛这座城市牵着手闲逛。等公交车和电影候场的空当就聊天。聊那几年的老同学，聊如今的各自的生活。还聊了很多很多。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青岛的灯红酒绿的夜景铺展在眼前。我牵着慧慧的手，一边走，一边想，多年以后，假如我们真的终成眷属，在这座城市安身立命，会不会过上每天都像今天一样的日子？真是这样的话，我觉得挺好的。
然后又对自己说，算了算了，想太远了。
告诉晓亮我打算在青岛过夜，第二天再回济南。结果他起哄说，欧呦呦，春宵一刻值千金啊，把事儿办了得了。
我说你滚粗，还没到上床的地步。
他发过来一长串“哈哈哈”。外加一张滑稽脸。
性爱这件事，两个人只要有了第一次，之后的N多次上床就会渐渐变成“例行公事”。想想两个人每天面无表情地像一日三餐一样地脱光了纠缠，其实有一点可悲的意味。最后时间和寂寞太磨人，受不了了就分手。这样的情侣，我见过不少。
其实幸福这东西是守恒的，所以什么事都会有代价。我不是放浪，也并非古板，只是不习惯把幸福透支消费。既然来日方长，那就让爱细水长流吧。
晚上在一家青年旅舍下榻。她一路送我过去，很仔细地铺好我的床位，嘱咐我早点休息。我看着她忙碌，告诉她，除了我妈，还没有哪个异性给我铺床。她笑了笑，没说什么。
后来她回到学校，发消息说手心里还有我的温度。
下午回到济南以后，姐姐说我这次可是浪漫了一把，她自己都感动了。
我说，没什么，只是觉得缘分这东西有点靠不住，有些幸福还是要自己争取。如果自己没付出过什么，就别抱怨命运对你太无情。
后来，她说，祝你幸福，真的。
是祝我们幸福，我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