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果(下)

等风来

                            01

被押送回家后,爸妈便将门上了锁,彻底将我“软禁”起来。大门不出 ,二门不迈。

我家住二楼,从我的房间临窗而望,正好看到一片热闹的胡同,胡同里各行各业的商贩自由穿行。小酒馆里热闹非凡,真想走进去喝个酩酊大醉。抬头看看不熟悉也不喜欢的北京的天空,灰蒙蒙,低沉沉,不似宁波海滨城市的天空蔚蓝,白云悠悠。看不见浪花朵朵,看不见绿水青山,看不见前途,看不见希望。

陆远风怎么样了,现在在哪里呢?怎么才能见到他?

这对陆远风太残忍了,大老远陪我北上,到了北京当头一棒,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真心疼。

想着想着有些窒息的感觉。

生不如死的挨到第二天,起床后,推开窗户,胡同不远处,走来两个穿军装的人。一男一女。

怎么那么熟悉和身影呢,可能是自己朝思暮想,看花了眼吧。准备转身之际,突然两人竞朝我挥起手来,仔细一看,是陆远风和瞳瞳来了。

瞳瞳父亲也调往北京了,她也正好探亲回来了。在来的火车上,陆远风曾说起过。陆远风曲线救国,找到瞳瞳带路来了。

我喜出望外,不由的想喊,怕打草惊蛇,也挥起手来回应。

瞳瞳和陆远风站在一个黄金位置,我们能看见对方,而家人却看不见他们。就那样贮立在风中,一会瞳瞳示意先走了。只剩下我和陆远风俩俩相望,他笑我也笑,他做个手势,我也做手势。像是上演卓别林的无声电影。

一条胡同的距离便是一座鹊桥的距离。

一连三天,我一推开窗,准能看见陆远风站在胡同口。中间会离开一会,回来接着站到天黑才离开。

我的心快碎了。

不管怎么样,得坐来下谈谈,我要和父母喧战摊牌。我打电话告诉瞳瞳,让她明天和陆远风一起来我家。

瞳瞳说,你终于站起来了,早该这样了。陆远风你不在乎,有的是人在乎。

我说,陆远风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瞳瞳来,人多力量大,父辈们都是老战友。我和瞳瞳都是双方父母看着长大,爸妈一定会给面子。

第二天,一阵敲门声后,门开了,爸妈看见瞳瞳来了,倒是和颜悦色,再一看,后面跟着陆远风。瞬间晴转多云的拉长了脸。

瞳瞳机灵的好说歹说,父母才让陆元风进了门。

我万万没有想到,身为高级干部的父亲,竟然破口大骂,你这混蛋,我们家不欢迎你。

妈妈也跟着帮腔,你们家不就是农民工吗,我女儿娇生惯养,跟着你,吃不完的苦。

……

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

最后只听见父亲恼羞成怒的说,这要是战争年代,信不信老子一枪毙了你。不用战争年代,倘若当时父亲腰间有枪,陆远风可能真的吃了枪子。

父亲继续下马威,你再纠缠明月,回头一个电话打到你领导那里,叫你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我只听见陆远风不卑不亢,沉定自如的说:我没有纠缠明月,我们是真心相爱,至于家族条件,出身不能选择,将来我会努力,不让明月受苦。也希望您能给我时间。至于打电话到领导那里,这是您的权利。但是,您有权决定我的命运,但您无法控制我的情感。

说完,陆远风转身出门而去。

拿走你的破东西,妈妈发了疯似的拎起陆远风带来的礼物,朝门外扔去。

瞳瞳从来没有见到我父母发火,惊得目瞪口呆,捡起礼物,受惊的兔子般怏怏的离开了。

都没有预料到,摊牌的结果如此惨烈。

我在房间大发雷霆,朝母亲咆啸道,你们太过份了,你还是清华大学毕业的呢?你不尽人情。

说话间,搬起凳子,三下五除二砸坏了房门的锁,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身后传来父亲的地动山摇般的声音,月月,你要是再和姓陆的在一起,我们断绝关系。再也别进家门。

                            02

  逃离家后,我便赶到瞳瞳家。瞳瞳说,陆远风走了。

我风驰电掣,脚下生风一路狂奔的追到车站。到底还是被我赶上了。陆远风看到我,惊讶,惊喜,激动的一把搂住我,像是怕我跑了似的,直抱得了我骨头快要散架。

我眼噙泪花说,我无家可归了。

是的,为了我,有家不能归了,委曲你了,有我在,别怕。他用手抹了抹我脸上的眼泪说。

就那样,我跟他踏上了南去的列车。

依然在小钟的空房,我们有了第一次,他主动的。

山水初相逢,紧张又哆嗦,激动而愚蠢。慌乱的开始也慌乱的结束了。

我们用行动实践了诺言,从此,他是我的了。

他说,我跟你在一起,没有想过要靠你家里。英雄不论出身,一切都要靠自己。你父母不要你了,没有关系,你还有我,我要你,我会对你一辈子负责。

说这些的时候,他的目光淡定从容,却又透着一种像是与谁宣战的斗志昂扬。

他就像一块光华内敛的磁石深深的吸引着我,让我移不开眼。

我不再生父母的气,相反,我在心中感谢父母,感谢他们不要我。让我梦想成真。最堵心的日子也是最幸福的日子。

夜里,枕着他的胳膊,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两天的时间,我滔滔江水般的说个不停,他微笑的沉默倾听,不时作答。我甚至想起了孩子问题。

我问,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他说,都喜欢,男孩,以后我们一起保护你,女孩,我一起保护你们。

我说,那以后就生俩,一男一女

……

梦里不知身是客,激情的蜜日过后,他说,你和我一起去苏州吧。

我点头答应,但内心很是忐忑。 我就那样的冲出家门,撇下父母不管不闻。我居然开始想家了。当时一下冲动,真的无家可归了,怎么能不想呢?父母也是为我好。就这么跟人一走了之,似乎不太妥当。颇有点离巢孤雁般患得患失。我内心起了微妙的变化,当然不能让陆远风看出来。

来苏州后,他带我逛苏州园林,听苏州评弹,去看苏绣。和同学驾车去阳澄湖捞蟹。发动了姐妹们小心陪伴。像是保护着某位皇亲国戚似的。

后来,听他姐姐说,在回来之前,他就给家里写了信。说明了情况,一再叮嘱家人要对我好。

但是,我却开心不起来了。

他家只有两间小屋,屋里屋外收拾得倒是挺干净利索。父亲卧病在床。母亲在客厅过道摆放了一张折叠床,方便照顾他父亲。好在姐姐已经出嫁。我便和他妺妺住了一间。他只能去隔壁的大爷家借宿。我们没有机会单独在一起了。

起初呢,不知是出于对陆远风的爱还是什么原因,我没有一点嫌弃的意思,一切都感到新鲜稀奇。心中还充满喜悦之感。可是没过几天,这感觉一点一点在消失。

吃饭呢,居然是公用厨房,还得排队做饭,里面乌烟瘴气,呛得人直咳嗽。没有独立卫生间,就用一种木制的马桶,挂个帘子,坐上去,声音听得一清二楚,毫无隐私可言,关键异味冲天。我实在用不惯。只能去上公共厕所,公共厕所远隔一条街。去的时候得一路小跑。

再一个就是洗澡了,也是用帘子隔着。用的是一种木制的盆,盆里放个凳子,洗澡水得用桶提。用瓢舀着冲在身。他知道我爱干净,总会一桶一桶的给我提很多水,放在帘子外,水的温度都是兑得刚刚好。大夏天的,我在里面热得快要晕过去。他在外面守着,时不时的叫我一声。

他小心翼翼,无微不至的照顾我的起居。甚至连我的内衣都一起拿去洗了。我深知,他这样是想让我得到安慰。我很惭愧,但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我,他母亲对我是有看法的。我能感觉到他母亲眼神里的不满。他母亲毕竟是过来人,觉得我不是能吃苦的人,不靠谱。

果真在无意中,我听到他母亲对他的数落,瞧你一个大老爷们,就那点出息,你就捧着吧,以后真在一起过日子,有你受的。

妈,你就少说两句吧,明月都和她父母都闹缰了,来我们这,已经很委曲。我们应该多为她做些。

尽管他这般体贴,我表面强颜欢笑,各种的不习惯让我内心开始涟漪阵阵了。果真不被父母祝福的感情,不是幸福的感情。一丝丝不安在牵扯灵魂。像是风吹过树叉的鸟窝,不时的摇摇晃晃。

一切都不是我想象的样子,我原本以为,带他回北京,父母会喜欢上他,认可他,皆大欢喜。想不到水火不溶,不欢而散。家里跟我断了,不管我了。我转业后就回不了北京了。风筝断了线,看似自由了,实则没了牵挂,随风飘荡,徒然间觉得心里空空的。

陆远风说过,他转业后要回苏州的,先为他父亲养老送终。让我跟过来。真的要来吗?我心里嘀咕着,苏州我人生地不熟,我也听不懂苏州的吴侬软语。我溶不进这片土地的。这里都是他家人,万一对我不好,我怎么办?受委屈了想找个人倾诉一下都没有。那岂不是很惨。

我矛盾了,我对他的爱已经不纯粹了。没有想象的那样坚定不移,无形中渗透进了不愉快的气息。

我确定我动摇了。是我动摇了,和陆远风无关,他很无辜。

我偷偷给瞳瞳打了电话,电话中瞳瞳说父母为我已经消得人憔悴,都病倒了。如果我真的要跟定陆远风,他们就永远不认我了。

这进一步加速了我的动摇。心魔作祟,我自己没有意识到。却总是无缘无故的找茬,发脾气。有时故意闹得动静很大,让他家人都知道。有时还甩脸走人,他就跟在后面追。

追到后,他总要我原谅他。他让我别在折磨他,他不知道他哪里做错了,他会改。当时我又会心软,又会向他认错。因为他根本没错,都是我自己不好。可下一次稍稍不顺心,又故伎重演。

有时,他的姐姐妹妺也会过来,向我示好。可在我眼里,我认为那是假慈悲,耍心眼。我带着心魔去观察他家人,都觉得对我不利。看到的不利,内心更是诚惶诚恐。

说白了,我不肯为爱情牺牲。这是问题的结论。

  一次,跟他金鸡湖畔散步。突然冲出两个打架的醉汉。其中一个掏出了匕首,刺向另一个,那人一闪,眼看匕首就要冲向旁边的我,我吓得闭眼惊叫起来,以为死定了。睁开眼,陆远风以豹的速度替我挨了一刀。胳膊上被划了一道口,鲜血染红了衣袖。

  医院包扎回来的路上,我说为什么要替我挨那一刀,要是伤的是致命位置怎么办?他说,为你,我愿意。我真的感动得涕淋。

他对我很坚定,也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事实上,陆远风何等聪明,我那一系列无来由的吵架,他早已看出来了。

而我呢,我没法跟他比。我太过理想主义,多的是少女不切实际的幻想。我想象的爱情应该是萧峰阿珠那样的塞外牧马,风吹草底见牛羊。然而面对现实时,我却没有勇往直前的勇气。退缩了。

我隐隐的觉得走不下去了,只是不想说出来,才任意妄为,恶意刁难。我知道这很恶劣很伤人。

                            03

母亲还是千里迢迢的来到了苏州。

母亲横眉冷对,只说他们家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母亲也不甘示弱,你们金枝玉叶,我们不高攀,我这尊菩萨他们家供不起。

陆远风问我,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太矛盾了,事实上我来苏州没几天,心就开始变节。

终于,我和母亲返回北京了,陆远风没有挽留。依依不舍的十八相送,他眼神落暮,但表情平淡,看不出悲喜。似乎想和我说些什么,但碍于母亲一旁不怒自威的模样。最终也没说什么。

一样的火车车厢,不一样的是身边人换成了母亲,再没有卧铺被子下手攥手的故事。苏州的日子,内心强烈挣扎的日子过去了。

我太自私,我更爱的是自己。就这样,我亲手毁掉了最美好的爱情。

我“逃跑”了,可总有一种锥心刺骨的东西,叫我透不过气来好像溺水和坠深渊。

那便是对陆远风的想念。

返回北京就没多久,我就去部队报到了。再去之前,父亲意味深长的说过一番话:

“明月,能否和姓陆的断绝关系取决于你自己,革命靠自觉。完全让我们来限制是不可能的,我们也不再做这低智商的事。人不见面还有书信,没有书信还有心,你的心不想离开他。我没也没办法,你想想以后,那样的家庭条件,你有好日子过吗?董永七仙女的故事,那是杜撰,所以,关键靠自己,希望我说的你好好采纳!……”

父亲的电话也早打到领导那里。领导找我谈话,长篇大论了一番,我没听进去一个字。但明白谈话核心内容,不能与陆远风在一起。

陆远风呢,听瞳瞳说,他的母亲也跑到司里,找领导声泪俱下,说我是官二代,太过要强,太会折腾。陆远风是干部,我是战士,不能搞对象。

梦逝心碎,爱情之花枯萎了。

后山的风,还珍藏着我们的初吻。没想到陆远风却寄来了最后一封信。

他在信中说,明月,我们分手吧,其实,我早就明白了,你一直想说,不忍心说,我来替你说,这个恶人我来当。这样你也会好受些。希望有一天,以更好的状态再见。

陆远风说得对,是的,是我想分手了,当初在苏州时,他问我怎么想,我没有回答。他就看出来了。苏州我不想待,北京他来不了。我没有能力生存,还是得靠老爸,我也不知怎么办。我说不出分手,我纠结,矛盾,绝望。

我拿着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真的就这样分手了吗?好似万箭穿心,眼泪如断线的珍珠滴在信纸上。以更好的状态再见,那是什么状态。再见又是何年?

昏天暗地的大哭过后,我拿出陆远风的所有来信,一共一百一十一封,摆满了三个抽屉。多好的数字,一生一世。放手便是一生一世。

抱着所有的信,浑浑噩噩的走到医院后的山坡。

好久没来这里了,庄稼正在秋风中欢歌。黄绿相间的色彩起伏,缓缓流动着的小溪在夕阳下,做着丰收欣喜的梦。

我徘徊在林间,往事如浮光掠影在眼前放映。

这里,我曾和陆远风静坐,看他吹笛全神贯注的帅气模样。还有他那迷人的笑容。低低的耳畔私语,油菜地里的打闹嬉戏。

现在呢,只剩下空白的回忆。爱情的河床已经裂开巨大的罅隙。陆远风已成为我守望不到的天涯海角,亦是我无法触及的彼岸花了。

而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爱,不仅包括爱与被爱,也包括爱自己和对方,而事实上呢,我更爱自己或者爱自己更多一些。在这份爱情中,我无法做到不顾一切,我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做到,也行动了,也离家了。可是在现实面前,我还是败下阵来。把难题抛给了陆远风。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你。

我突然间明白了,爱情也要有担当的。我没有做到,但是陆远风做到了,他对我的爱,超出了我的企盼。我以后再也遇不到这样的人了。

就这样,巫山苍海,各自天涯吧。

我拿出信,一封一封点燃。边点边哭,边哭边点。

那承载多少甜蜜过往的信很快变成了火焰跳跃着。我凝望着火焰渐渐熄灭,最后化成灰烬在晚风中飘扬。

                            04

得知我和陆远风分手了,爸妈好像打胜了战,欢天喜地,举杯庆祝,只是他们不知道,杯中盛满我的泪。不久,我也正式提干了,父亲将我调回北京,按排在一国企财务部上班了。

我好似千帆过尽,觉得离开了陆远风,余生也都将是残缺。我开始了一段时间的蛰伏,心轻得如一剪柳风,无悲无喜,无欲无求,无爱无恨,无知无觉。每天上班回家,回家上班,两点一线。

后来,听瞳瞳说,陆远风也离开了部队,回苏州了。祝福你吧!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我把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报名上了财会夜大,这样就没有时间停下来去想过往。

又是一个夜晚,我抱着一摞书,准备去取自行车。突然一个身影凭空而将。那个在日记中暗恋我的曹文骏再一次出现。

他回北京后一直给我写信来着,我没怎么理。这下我也来北京了,他说这是上帝的旨意。他母亲与我小姨是同事,从小姨口中得知我回北京了,便迫不及待的来找我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此时的曹文骏,已经考上了北大 ,成为北大中文系的一名高材生了,这一点在我意料之外。

可能学业繁忙,还是故意要走曲线救国路线。他时常让一个长相小巧玲珑的学妹,名叫周芸的女孩来作信使。今天送来一个包裹,明天送来一封信。真是用心良苦。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陆远风今生是无缘了,反正单着,总要进行下一站恋爱吧。

于是我答应了他的约会。平心而论,曹文骏长得比陆远风还要帅上三分。可是我跟他一起走着,总感觉不对劲。哪哪都不对劲。他想拉我的手,我本能的缩回。我确定这绝不是矜持。

爸妈也是比较满意曹文骏的,我们两家成分差不多,在爸妈看来算是门当户对。他本人又是北大的,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既然这么说,那就嫁吧。反正除了陆远风以外,嫁谁都一样,了无生趣。

曹文骏范了难,说是等毕业吧,我说等不了,不然就算了。

他挠挠头说行。

想不到的是,他居然将结婚的手续层层给办了下来。就等选良辰吉日,娶我过门了。

但是我又开始作怪了,我越来越想陆远风。越来越觉得他代替了不陆远风。

我告诉他,我变卦了。

这下让两家父母也陷入了尴尬的境地,老妈愤怒的骂道,你这样害人精,要是我,追来杀了你的心都有。

曹文骏如遭霜打,直问我为何。我告诉他我忘不了一个人。

大概有几番打听,他得知了我和陆远风的事。他找到我说,原来搞了半天,他只是个垫背的。其实挺欣赏我的痴情。但不管对他还是陆远风,我连起码的耐心都没有,哪来的开花结果?

他依然不死心,说再给彼此一点时间,他先要帮我彻底从过去那段感情走出,然后再与我重新开始。

绕一圈又回到原点。

可是,一个人看不下去了。那便是那个眼睛会说话的周芸。

这天,曹文骏托她送来一本书。东问西问的一番。一改往日的笑容灿烂。表情凝重的说,明月姐,我们能谈谈吗?

我说可以啊。

她大致意思是,我这样不清不楚的吊着曹文骏,对曹文骏太不公平。她不忍心看着曹文骏内心分明痛苦,表面装着没事人一样。

同为女人,我瞬间读懂了周芸眼底深藏的那份深情。她一直喜欢着曹文骏呢。这么一想,所有事情就都对上号了,每次会面,她总会拐弯抹角的问曹文骏以前的事,听得认真而又投入。一次翻看相册的时候,她还要了一张曹文骏的照片,说是回去练习素描,我不假思索的给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层。

曹文骏,你这个傻瓜,身边的一片灯火阑珊你不去欣赏,你非要去摘天边的星。

当晚,我写了一封信,扔往邮筒寄了。一如当年寄给陆远风那样。不同的是,我是替另外一个女孩表明心迹。有一种成人之美的如释重负。

很好的结局,他们手挽手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三个人都笑了。共同举杯,庆祝友谊之树长青。

再后来,他们定居重庆了,有了可爱的儿子,还认我做了干妈。每年,周芸都会给我这干妈邮寄自制的火锅底料。

辣得罗赞直呼过瘾,我心底却有说不出的苦楚。他哪里知道背后的故事啊。

                          05

与罗赞结婚,主要是老大不小了,那时还没有“剩女”一说。但也二十八了,还待字闺中,这也成了父母的一块心病。一度时间,我差不多变成了一个虚无消积的悲观主义者。

不觉间,父亲渐渐老去,一场大病将父亲折磨得形销骨立,惨无人形,昔日的大将风范荡然无存。在气若游丝之际,父亲拉着我的手,又拉过罗赞的的手。把我俩的手搭在了一起。

面对活似一只垂暮乌鸦的父亲。我决定了却他的心愿,和陆远风是不可能了,但人生要继续。累了,倦了,我需要进入婚姻的阶段了,是阶段,不是某时刻,如果某时刻,那是心血来潮,代价未免太大。除了要遵循父亲的遗愿,落个孝顺名声之外,我也是深思熟虑的。于是便结婚了。

罗赞是上海人,大学毕业后分配到父亲挂名校长的军校。自从来我家见到我一次,便开始穷追不舍。人很勤劳,隔三差五的来家里抢着干活。“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巧夺天工般的给母亲弄了个花园,一年四季,花香四溢。甚得母亲欢喜。

婚后的生活,从表面上看算是安逸的。夫妻工作稳定,婆婆也很疼我,家务基本不让我插手。我下班除了打理自己的事,也就没什么事了。罗赞呢,在单位,工作兢兢业业,在家时,偶尔做做家务,剩下就是研究围棋,摆弄花草,看报看电视新闻。

可是我却也陷入了一种苦恼,我不是一个与人能白头偕老的人,除了陆远风外。我怎么能和一个不爱的人厮守终老呢?动力是什么呢?所以,我时常会感到一种深深的绝望和孤独。我与罗赞缺乏精神需求统一与情感的高度吻合。

人生需要妥协,谁的人生都有遗憾,既然美好的抓不住。我想我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在既定的事实里努力活出美好来。然而我又错了。我只是在用力维护婚姻的契约精神罢了。

有一次,从商店出来,一辆卡车飞奔而过。我差点命丧车轮。而身边的罗赞呢,早已溜之大吉,越过栅栏,立在街对面。手里的食盐洒落满地。酒的哪是盐,洒的是我的内心飘雪啊。好在我只是受了皮肉之伤,多相似的场景。当年我和陆远风遇到酒鬼闹事,陆远风迅速的替我挨刀。还说为我他愿意。

还有一次,狂风暴雨,他出差迟迟未归。我很担心,撑着伞去门口等他。脚都站麻了,他倒是回来了。我问,这么大的雨就不能打个电话吗?他却说打电话干嘛,反正都要回的。这么大的雨,站门口,脑子搭牢了?我记忆翻滚,陆远风就不这样,那年听到我在电话中哭泣,不辞辛劳的,站了一天一夜来看我。

人最好能从一而终,结婚之前谈过朋友,总是会有比较,如果稍有不顺,会心生凄凉,更会折磨自己。

我是想好好的和罗赞过日子,可是没法过好,所有的一切,会让我想起陆远风。因为不爱,所有的缺点都被放大。比如他吃饭声音很大,我就会心生嫌弃。进门时我会习惯把拖鞋头朝柜子,而罗赞正好正反。睡觉我喜欢半开着窗户,而他总是窗门紧闭,密不透风。种种琐碎,不足挂齿。但不知为何这些都成为吵架的缘由。

后来从瞳瞳那里得知,陆远风每次和太太吵架,心中总会想如果是明月,决不会这样。我说,陆远风也会吵架吗,他的太太是什么类型呢。瞳瞳说,那不正常吗,谁家房头不冒烟,哪对夫妻不吵架,再说了舌头和牙齿也会打架呢。不过,他太太真是贤妻良母型的,照顾着一家老小,任劳任怨,为陆远风生下一对儿女,差点陪上性命。每次陆远风一回来,端茶递水,伺候周到。走的时候,她都会送了一程又一程。这让我想起了台湾苦情剧中的温柔小媳妇。也想起了日本女人开门迎接丈夫,笑意盈盈的鞠躬说道:您回来了。

如果是我呢,会不会这样呢,也许会吧。但反过来,我想我就是不贤妻良母,陆远风也照样不会拿我怎么样。在他面前,我就是就是那么“霸气”。

后来,跟陆远风也聊过,如果当初真的在一起了,说不定也是以悲剧收场。所有的美好都一同消失,连回忆都没了。也许同居者眼里没有美人和伟人。当初再美好的爱情,一但进入婚姻,都会消磨在日复一日的平淡里吧。

                          06

我与罗赞的婚姻,只剩一纸空文。后来,他争取到一个去法国深造的机会。我高兴得差点要放鞭炮庆祝。走吧,走吧,赶紧走。最好别回来,就让我一个人孤独终老,好过于和让我感到孤独的人一起终老。在北京,我人脉广泛,我张罗着给他找法语老师,帮他办各种手续。很快,他便飞往异国它乡。

送走他以后,我一心赴在了工作上。会计师事务所已经走向正轨。我开始倒腾起服装贸易,满世界的飞。即便生意原因到了法国,也没想起来找他。这悲催的婚姻。

就算小猫小狗,养了这么多年,也会有感情。一个共同生活多年的大活人,我何至于这么冷血。其实,让我彻底心死的还是缘与罗赞的一次出轨。

那次,我出差回来。洗漱完毕,一头倒在床上,以解舟车劳顿。直觉得背后硌人,伸手一摸。居然摸出了一只发夹。多可笑,我和陆远风的开始也是借口于发夹。我故意问,这是你送我的,想给我个惊喜啊。他一看,慌了神。铁证如山,他百口莫辩。只好认怂,求我原谅。

我却好奇起来,逼问对方是谁。他拿出了工作合影。指认是他合作单位与他工作对接的一个女人。我一看笑了,那女人又矮又胖。我说你的品味越来越特别了。

我没有去找那女人,因为我不屑。但是我找婆婆了,故意哭得稀里哗啦,意思是你看你儿子做的好事,我蒙受了多大委曲。婆婆人特别好,当然向着我,揪着罗赞去我妈那里,又是求我,又是道歉,又是打骂罗赞。

一次,又因琐事,我们争吵起来。罗赞趁着酒劲,说出了心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陆远风的破事,跟我在一起又不是第一次。一天还牛气冲天。我看上那女人怎么了,她性格温柔,会关心人,会虚寒问暖,他崇拜我,我说什么,她都听。你呢,跟我同床异梦,娶你我算是倒了八辈子霉。

这个伪君子。第二天,他一脸无辜模样,全然忘了说过什么。不过,他说的也是事实。他的不忠不是他一人的错。

这所谓的爱,真是把双刃剑,能让人成为一个纯洁简单的人,也能让人成为一个堕落沉沦的人。

当初与陆远风一起,我身陷爱河,他是我眼里的唯一。而当童话破灭了,自己的婚姻也名存实忘。我开始放纵了。

我与追求者暧昧不清。我的服装生意也越做越大。我不知廉耻与官员玩一夜情。反正各取所需,大家心知肚明。我坚守一条底线,决不拆散别人家庭。若遇动了真心的,我立马撤人,决不拖泥带水。反正我就算离婚了,也不打算再婚。拆散别人家庭干什么呢。

今朝有酒今朝醉。反正罗赞是不会知道。知道了又能怎样,他不是有前科吗。

婆婆动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手术,全愈后心心念念说想儿子了。罗赞学业正在关键期,一时难以脱身回国。我发扬二十四孝,带着婆婆去法国。只是婆婆不知道,罗赞出国后,这也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倒了几次飞机,还带着一个老人,我也不会法语,所有的事情都是靠比划。身累心更累。凌晨到了那边,所有人都被接空了,空荡荡的大厅只剩下我和婆婆,在北京,我呼风唤雨,在异国,我屁都不是。

出租车一辆接一辆,不能搭理,只能等他。等得花儿都谢了。两小时后,他才来。手里还捧着一束鲜花,说是住地离得远,打车太贵,是坐公交车过来的。他将鲜花递给我。我瞪了一眼,若不是婆婆在身边,我很想接过鲜花甩他脸上。混蛋,这是要整死我啊。

在法国,他一直与人合租房子。带婆婆过去,正好有一间别人刚搬走,安排好婆婆住下。轮到我,他居然说,打地铺吧,可以省钱。我差点一口水喷死他。这话也说得出口,老婆与老娘都来了,连个房子也不愿意租。什么玩意儿,小气到家了!说不定那束花也不知是哪个垃圾桶里捡来的。

我说,我带着钱呢。你觉得合适吗?

他像千年老乌龟,一声不吭。

他的房子内,什么都没有为我准备。不想多说,实在太累,不想再出去了。先凑合着吧。当年我去陆远风家,他家条件那样,还为我精心布置一下房间。梦里我又回到了苏州岁月。

一间房,两个人,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形同陌路。

第二天,一早,我就出去找酒店了。婆婆不愿去,那好吧,就给你们空间好好叙叙母子情。

无聊的探亲过后,我回到北京。失意伴随着后悔越来越强烈。我在北京买下一套四合院,中式装修风格。还精心弄了一个书房,常常吸引得高朋满座,友人们纷纷前来参观,画画喝茶,附庸风雅,生活过得安逸静好,恣睢狷介。的指望着罗赞圆我的出国梦,还不如自己去争取。

                          07

悠哉消遥的过了半年。罗赞回国,参加他妹妹的婚礼。亲朋好友都来了,有人给我们拍照,我故意挽起他的胳膊。装出恩爱有加的样子。

这期间,我们也进行了推心置腹的谈话。他问为什么他就成了扔出去的鸡肋?

我不置可否,说彼此彼此。

他说,你不崇拜我,从来也没温柔过。

我说是啊,你有什么值得我崇拜,那个胖女人崇拜你,你说什么,他都听不是吗?他扶扶眼镜,不以为然的笑笑。

我接着说,温柔,有那么一点火花,也被你熄灭了。下那么大的雨,去门口等你回家,你说我脑子坏了。你懂我的温柔吗?我还会温柔吗?

当时,我就想,别人说我温柔,陆远风懂我的温柔,你罗赞就不是个东西。你配我的温柔吗?搞外遇,还找那样的,分明是打我的脸嘛。转而一想,我也没好到那去。

就在他回国之前,还有一个从书画协会认识的所谓的“才子”,用尽心事,极尽浪漫之能事,深夜敲门,说如何如何欣赏我,如何如何喜欢我。我说好啊,回家把后院料理了,然后带着钱来找我。对方一听,气得脸都绿了。像我这样刺猬般的人,谁能吃得消。

我与罗赞早已离心离德。他在国外,我们谁死了,谁都不知道。半年后,他打来电话,说有女人怀了他孩子,离婚吧。

我当然不同意。想得美,就算离,也是我先提出来,是我不要你。而不是你抛弃我。

又过了三个月,收到了法院的传票。罗赞回国起诉离婚了。

我说离婚可以,让罗赞把钱还我,出国的费用,照顾婆婆的辛苦费还有我的青春损失费。

律师说,要命倒是有一条,还钱,恐怕很难。

我说那我有权保持沉默,法院见分晓。

开庭那天,原告律师以我们感情不和,长期分居为由,提出解除婚姻关系。

我一听,立马反对,从包中取照片,一把甩在桌上。

谁说我们长期分居了,三月前还见过面。

照片是罗珊婚礼上拍的那几张,相机的进口带自动的,拍摄日期就在右下方。照片上我与罗赞勾肩搭背,亲密着呢。

对方律师当场瘫坐,与罗赞一样,脸憋得茄紫茄紫的。

我的演技爆棚,进而,做出一种情深意重的样子,眼泪汪汪的诉说,其实我们感情很好,是罗赞得了重病,他不想连累我。所以提出离婚,这关头,我怎么能不管他呢,就算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庭长及陪审们接头接耳,被感动得不行。

一锤定音,夫妻感情深厚,爱情伟大,法庭坚绝捍卫,不能判离。

法院门口,律师说,你真不简单。罗赞说,算你狠。

我没有追就是否真有女人怀了罗赞的孩子,就是真有,那也是正常。说到孩子,幸亏我与罗赞没有孩子。不然的话,父母这情况,是对孩子的羞辱,也是不负责。

婚嘛,迟早是要离的。但不能这么便宜了那罗赞。他出国,他妈可一直都是我出钱出力照顾着,必需要补偿。怎么也得拖拖,然后再想想怎么对付这厮。借他的签证,我又去了趟法国,上次去,满腔憋屈。这一次,我要好好玩玩,反正我不差钱。艾菲尔铁塔,巴黎圣母院,卢浮宫尽情游览。一边玩,一边想着,以后每年来一次,拖死他。还去了橘园美术管去欣赏印象画派。自己回来想象着临摹。也不知陆远风现在还画画吗,画功又添几成?

机缘巧合下,我开始信佛了,十分虔诚。

佛说:爱别离,怨憎会,撒手本归,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

人生皆苦,何必还苦上加苦。“无缘大慈,同体大悲”。我决定答应离婚了。

跑到婆婆那,婆婆战战惊惊的贮立很久,我的闹腾让她很怕我。况且她一直以以为是他儿子外遇在先,觉得自家理亏对不起我。她犹犹豫豫了半天,她才拔通了罗赞电话。之前,我打,罗赞不接,准确的说是不敢接,他怕我提条件。

电话中我说我答应离婚了

他说我没钱

我说不要钱了,一分不要。

就这样,几天的时间,我们的婚姻从一张纸变成另外一张纸。

一段孽缘总算结束了,我净身出户。走出民政局,我看见远处的一排法梧树上空有群鸽子飞翔,飞吧,尽情的飞。奔向自由的方向!

这十年婚姻,从没有激情,却耗尽了青春。

得知我离婚了,母亲骂道你就是神精病,今天这局面是一大半是你自己造成的,罗赞就没有一点优点吗?老对人家冷若冰霜的,是热煤球也被凉透的,这么多年了,还想着那个苏州佬。

母亲一说,我倒开始思索起来。

尽管罗赞没帮我干过什么事情,但诸如他学校的贫困学生或其它一些相对弱式的朋友找他办事,他都会有求必应,而那些事呢,他并非都易如反掌,常常也是人托人,脸托脸大费周折才得以办成。而他呢,只是偶有感慨,老百姓都不容易啊,在能力范围内,能帮就帮一把吧。

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正契合了我的爱憎与喜好。在我的印象里,真正的大领导都是平易近人的,倒是那些半吊子不大不小的领导,装逼得很,既居高临下,又目中无人。这种没有多少实际权力的小领导呢,往往更能体恤民情,遇事求之,则能尽心尽力。罗赞属于后者。

但这不是爱情。我虽年纪渐长,却始终爱情至上,可能真如母亲说的那样有病。

愿各自安好吧。后来,听说罗赞过得很惨,为那女人倾其所有,那女人所怀的孩子也不是他的。黄粱一梦,怎么遇到的都不是好人呢,真是个倒霉蛋。

                          08

烂如泥的婚姻解除了,事业上的成功依然给我生活的力量。我又回归简单与热忱。

这天,前台接待小灵敲响了办公室的门。说是有业务公司的财务主管找我。

你好,上官经理,

你好。

双方的手都悬在那里。

来者是陆远风妹妹,陆远婷。

当年在苏州时,她还是个学生,如今忻长匀称的身段配上职业装,知性而又优雅,真不敢想象眼前的就是当年那个黑瘦的小女孩。

眼前的她,把短发往耳后拨了拔,搅了搅杯中的勺。开启了往事的描述:

当年,大哥,部队回来后,就要去找你,可是妈妈以死相逼,不同意他来北京,都闹出了心脏病,进了医院,大哥才打消找你的念头。

后来呢?我问。

她吖了口咖啡,继续说道:后来,妈妈为大哥相中了一门亲事,大哥只好答应。但我能看出大哥不开心。我看见他经常夜里去山后梅林吹笛。我知道她是在想你,明月姐,你不知道吧,结婚两年,大哥与大嫂走路都是隔老远,还是父亲病重说是想在有生之年看到孙子,才有了双胞胎侄儿与侄女。那以后,大哥对大嫂才稍稍好些。

我突然想起巴金小说《家》里大哥高明轩的形象。陆远风,难为你了,都是我不好。

那你大哥现在在哪,过得好吗?我喃喃问道。

大哥当年在市委宣传部干了几年,父亲去世后,家里开销也大,加上和嫂子时不时争吵,他就辞职下海去深圳了。后来生意做成功了,全家移民温哥华了......

一个下午,坐在咖啡馆里,听着陆远婷说着陆远风。埋藏已久的内疚和后悔以及深沉的爱突然间被唤醒了。原来他曾经也和我一样并不如意幸福,同病相怜的感觉填满心间。

不由的泪流满面,时光不能倒退,已经没法弥补他情感上的空缺。我太自私,当年为什么不坚持,只要我肯坚持,父母最终也会妥协。分手以后,我和陆远风没有联系过。我们像是穿越了不同星球。我从没有打听过他消息,企图让这个名字从脑海里消失。手里握着当年的照片,他的形象却又那么清晰如在眼前。     

原以为烧尽那些信,就能烧尽一切感情。其实对他的感情,一直沉淀有心灵深处。是一种星星之火,永不熄灭。

我辩证又纠结,我将陆远风的军装照摆在办公桌上,有人说这是我现任老公,有人说我是为他与罗赞离婚的。任他们怎么说吧,我喜欢看你对着我笑,灿烂着眼角眉梢。常常我会对着照片对说,祝福你,也祝福你的家人。

书协举办的一次“文艺采风”,地点是苏州,要命的居然是离陆远风家不远的那片山林。站在山上俯看,我的思绪,犹如滚烫的浪花此起彼伏。陆远风家那一片已经变成一片商业街,在阳光下展现着繁华。当年的小楼已经无迹可寻。逝去的爱情却长留心底。这片山林,曾留下我们手挽手的身影,陆远风悠扬的笛声。有一种怀念叫做当时明月在,曾照彩去归。我来了,你却不在,大洋彼岸的你,过得好吗?

                            09

数月后的某天,一个博客中互动比较频繁的网友约定见面。

自从网络兴起的时候,我也不甘落后,学会上网,还在网上写起了博客。写生活,写婚姻,写我与陆远风。

每次一更新完,总会有一个叫“穿林笛声”的人第一时间“爱特”。

“当我自己亲手断送掉爱情,却陷入了”永失我爱“的痛苦里不能自拔。以至于把这种痛苦延伸到婚姻里,所以依旧过不好这一生”。

对方说,两个人在一起要讲究缘份的,情深缘浅,缘深情浅都是没用的,对方若爱你,也会祝福你的,不必难过,结婚嘛,只要用心就好,要珍惜当下,活在当下”

对方也问我为什么叫“无心无语”?

我答,曾经心碎所以无心,看开放下所以无语。

对方回复说,无法挽回的东西就别去祈求,记住该记住的,忘记该忘记的,改变能改变的,坚持该坚持的,放弃该放弃的,愿您幸福”

我们还加了QQ​,神聊很久。我总觉得这人似曾相识。

他健步走来的时候,我拿着手袋的手像是得了帕金森,抖得说不出话。

“无心无语”他笑着叫我的网名。

“陆—-远—-风”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无来由的心跳,无来由的泪奔。分别已是十二年。

每一次的出现,都出乎我的意料,都让我喜出望外。他依旧扬起一抹笑容,温柔如水,让人如沐春风。只是眼神里有一种入世的看透,让我顿感淡然超脱的温暖与恬静。

我说,你来了,

他说,嗯,我来了。

他又说,你一点没变嘛,胶原蛋白打了多少针啊?

我说,讨厌。

我不让他再说了,扑上前去,抱住他,紧紧的。惊呆了周围的人。这行为不稀奇,稀奇是的做这行为是两中年人。当年那个雨中的车站,我们也是这样众目睽睽之下相拥。一个是分别,一个是重逢。

我挽着他上了我的车,径直开到家,他像被施了魔法,就默默跟着我走。一切尽在不言中。

爱是沙漠里的一弯清泉,滋润了干涸的灵魂,而离别使爱更热烈。没有陌生,没有隔阂,没有悔恨,没有怀疑,没有问答。有的只是意会的眼神,凝视的微笑以及沉默之下涌动的心绪暗流。刹那间,电光火石般,双手就握在了一起,两颗心就彼此靠近。十二年,恍然如梦。我是谁,我从哪里来,他是谁,他来自何处,那是哲学家要思考的问题。

就这样,来到我的四合院。

我告诉他这是我的家,我现在一个人。

他突然眼里也泛出泪花,说,大房子,一个人,多孤单。

坐下后,他从箱子里拿出一枚戒指。上面嵌着月亮形状的钻石,我喜欢的紫色。他说,自从陆远婷告诉他我的情况后,他就想第一时间来见我。可是公司事务太繁忙,一直走不开,这次来北京分公司视察,下飞机就来见我了。这戒指是找人定做的。就当是生日礼物。

第二天就是我的生日。这么多年了,我的生日他还记得。感动到不行,又好一阵泪雨。

接着,他又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档案袋,哗的一声,倒出了发黄的信。那是当年我们的信件,他每一封都保留着。

他说,看,你写的,我都留着呢。

我已泣不声,他写给我的信,我早已将它们化为灰烬。

我说,干嘛不扔了。

他说,不能扔啊,放着,有个念想。

这些旧信件,好似一束光,穿透了生命和时间,瞬间点燃拥有曾经那段记忆的我们。强压在内心的浪涛在这一刻激荡奔涌而出,我主动发起了进攻,他热烈的回应,急促的呼吸弥漫整个房间......

我要赎罪。这是情与欲的释放,这是水与火的缠绵,这是风与电的交汇。多希望时间一直停留在这一天。

陆远风在北京为期一月的视察结束了,他要返回温哥华了。

又是机场送别,这却又是人生的驿站。我问他,还有机会见面吗?

他笑笑说,会有的。

会有的,没有明确的时间。还是一惯的作风,从不轻易许诺。

飞机冲向了蓝天,带走了陆远风,心再一次被掏空。

望着远去的飞机,只剩下一条长长的白色的尾巴,想起人生无常,再见不知何时,我的眼泪不能抑止的流下。

我想我们不会再见了。

我们之间的故事,你记得最好 ,你最好忘掉,哦不,你忘掉最好,我记得就好。

不久以后,陆远婷来到我家,说,明月姐,请跟我去一个地方。

我一头雾水的跟着她出发了。

来到郊区的一个小山林,只见一处十分古朴的院落。推开门,外间是书房模样,里面摆满许多图书,靠窗位置有几桌雅座,房间一偶是吧台,供应着茶、咖啡,果汁等饮品。

走进里间,先是一条长廊,长廊两面墙上,挂满字画。很多画是陆远风在部队时画的,我见过。我顺着长廊往前走,像是穿越时光隧道。长廊尽头便是里间了,里间摆放着书桌,当然少不了文房四宝。我一下被正前方墙壁上一幅画惊呆了。画里是我十八岁时的模样,穿着军装,两条小辩垂在耳边。

陆远婷开口了,明月姐,这是大哥为你布置的。那书桌是他自己亲自买来木头做的。他说这是你当年的梦想......

说完,交给我一串钥匙,便离开了。

是的,当年在苏州的梅园,我是说以后有钱了,弄个院子,放书放画来着。这些他都记得。爱何必要占有呢?他除了是我的陆远风之外,还是另外一个女人的丈夫,两个孩子的父亲。他有他的责任与担当。从陆远婷那得知,他的妻子瘫痪多年。两个孩子还未成年。时过境迁,沧海桑田。他纵横商界,早已是人情练达,世事洞明,还能为我保留几分真,已是我莫大的福份。

这处山林,成了我常来的地方,有时公司商务会谈也会选在这里进行。也时有画家朋友借住这里寻找创作灵感。这里很好辨认,在小院门头,有一块匾,匾上有三个字:“等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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