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下午，和姑姑、爷爷坐在一起闲聊。听到他们讲小时候的故事。有的感动有的搞笑，为了留个纪念，特地写下来。

                        （一）

你爸是家里的老幺，他上头还有三个姐姐，我是他最小的姐，岁数差不大。小时候，还不读书，你公你婆到队上做活去了就把我和他丢在屋头，他呀就是跟在我屁股后面长大的。

小时候屋头穷，穷到什么程度呢？你们是想不到的，一个红薯蒸了得四姐弟分着吃。也不是说爹妈独宠小儿子，穷人家的孩子当家都早，大的懂事，大姐二姐都会不吃让给两个小的吃，我在这种“家风”感染之下有吃的也会让给弟吃囖。

故事是这样的。某一年某一日的某一时，具体是什么时间，我到底是忘了，二三十年前的事情谁还记得清时间。只知道那一日天气还好，我在以前咱们堆柴火的那个平坝上玩，突然眼前一亮，看见你婆种的那颗李树上面挂着一颗油亮油亮的大红李子。咳，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啊，那个李子也就那么点大，不成事儿。当时我真的是特别的高兴，要知道那时候山里的孩子可都是饱一顿饥一顿，更别提什么零食了。我跑到李子树下，那时候的李子树大概一米二三，比当时的我是高了一个头。那颗李子就那样明晃晃的挂在树顶上，在太阳的照射下像一颗耀眼的红宝石。

我咽了咽口水，伸手去拽我能够得着的枝丫，想把它给扯下来。结着李子的树枝倒是被我给扯了下来，眼看就要够着李子，啪嗒一下，枝干脱离了攥在手里的叶子，反弹了回去，我看了看手里的叶子又抬起头眯着眼望了望那颗因受力而在枝头跳动的李子。嗨，还真巧，我本来打算去拿个竹竿啥的把它勾下来，还没付出行动它就落下来了，滚到我的脚边。

你说，那么大个李子，又红得鲜艳，我是不是马上就吃了？现在想想当年还真是有点傻。我捡起李子，跑回家。那时候你爸好像是口腔溃疡，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

我推醒了他，给他说“毛，我捡得个大红李，你要不要起来吃哦？”你爸睡得迷迷糊糊也没听清我说啥，只是觉得我吵醒了他，特别生气地说“不要不要，我什么都不要，莫来吵我。”我又说“那你不要我就吃了诶。”他睡着了。

我高兴啊，激动得洗也不洗，把李子放在衣服上随便抹一下，两口就吃掉了。本来吃掉了李子的事也就过去了。谁曾想，你爸睡了两个小时清醒过来问我，“李子嘞。”我说“你说你不要被我吃了。”他当时那个撒泼打混简直是让我觉得这个弟弟和我没得血缘关系才好。他哭着扯着硬让我去树上再去给他找一颗，可是哪有那么好的运气，树上就那一颗再也没有多余的了。他跟我痞了好久，又是哭又是闹，我不得法跟他好话说尽也没用，最后还是你公从队上抢工分回来把他训了一顿才罢休。

唉，这样子的事还有很多。现在看你爸吧，亲亲热热的蛮好，小时候不晓得是有多痞，痞到我都想扔了他。

（笑）

                              （二）

你们现在生活好了哦，楼房住起，小车开起，大鱼大肉都会吃腻起……爷爷又在忆苦思甜了。

先莫说我小时候，就说你爸他们小时候吧。那时候还是集体公社，吃大锅饭挣工分的年代，屋头只要是大点滴能做得事滴都跟着我和你婆上队上做活路去了。说起来我还真的是对不起你大姑，你大姑是四姐弟当中读书最好的一个，可奈不何她是大的呀，屋头穷读完小学就让她回来帮屋头挣工分去了。那个时候一分钱可以买十个油粑粑，两分钱可以吃碗粉，学费五块钱一个。可到底是没钱啊，又不可以搞个人主义除了集体的，剩下点粮票都不够一家人吃饱，哪里送的起那么多孩子读书哦。

你爸是我们家唯一一个读书读的多的。男仔又是最小的，理所当然咯。不过那时候读书也是真的苦，苦到连生活费我都拿不出来给他啊…他就眼巴巴地在那里站着等我等我……

事情是这样的：

你爸那时候在中寨读初中，你小姑也在中寨帮别人卖粉，你大姑二姑已经嫁人了。那是一个赶场天，也是你爸要跟我拿生活费的日子，我的口袋里已经翻不出哪怕一分钱了。不过，我早有准备，前几天我就到山上捡了两篮野板栗，到屋头和你婆挑挑拣拣，把大颗的都挑到一篮准备这个赶场天拿到街上去卖，卖的好的话应该是有两块钱左右的收入。

一大清早天还没亮我就出门了，去得早站的位置好卖的快一点，我兴冲冲地想着，仿佛两块钱已经到我手里一样。到了中寨，天才麻普亮，我占好了位置，就到你小姑那里吃了碗粉当早饭，那个时候的老板娘好，也不收我钱。我吃完饭看街上还没什么人就嘱托隔壁摊主帮我看着板栗，我去学校找你爸说一声。来到学校，看到你爸，你爸溜溜地跑过来以为我带钱给他了。我跟他讲，你中午放学过来拿钱，我在那里卖板栗。你爸点了点头，就和另一个学生跑回教室去了。

我回到街上，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商贩也多了起来。卖板栗的好多，因为板栗是野生的，人人都可以捡来卖，这也是赚点零钱的唯一办法，过了这个节气也就没得什么卖了，噢对了还有丛菌，那个比板栗更好卖更值钱。我对面、斜对面都摆了卖板栗的，他们的板栗都比我的大，成色也更好，我有些着急，只有在心里默默念叨菩萨保佑我尽快把板栗卖出去。也许是大街上每个人都跟菩萨祷告了吧，菩萨并没有保佑我。

我的板栗在街上摆了很久，对面的、斜对面的都卖的差不多了，我摊前的板栗却是一动不动，有人过来问，翻了翻嫌板栗太小又跑到对面去了。快到中午了，太阳也火辣辣地烤着，人们差不多也要散场了，我攥紧拳头不停地擦着额头上流下来的汗。人越来越少，少到你小姑也有时间来看我了，她看见我站在街边边上不停地擦汗又看了看篮子里分毫未动的板栗，说“爸，要不这板栗我们拿到我老板娘店门口摆摆，她那里还有些吃粉的人，看有不有要的。”

我…我当时真的也不晓得怎么办了，儿子中午就要过来拿生活费了，可是我的板栗……我跟着你小姑来到她老板娘店子门口，又摆了一下，还是没人买，甚至连问的也没有。下课了，你爸来了，他远远地看见我和你小姑，就加快脚步跑过来，问我，“爸，今天板栗卖的还顺利不？”我摇了摇头，扭过头去。“这样吧，你在这里再等下，说不定就有人来买了。”我对你爸说。你爸那时候也还算乖，没和我痞着要钱，就站在我身边，陪着我一起守着那篮板栗。十分钟、二十分钟……一个小时过去了，你爸有些急了，他下午的课要开始了。我不得法，真的是一点办法都不得，没给你爸生活费吧，他连今天的晚餐都没得吃了，给我又没钱。

这个时候，还是你小姑出来解围了，她跟老板娘借了一块钱给我，我拿出五毛给了你爸，让你爸回去好好读书。你爸捏着那五毛钱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我，现在想想还有点辛酸和感动。钱借了板栗还没卖出去那就没得钱还啊，又是你小姑讲，喊一个司机师傅带到禾滩让你大姑卖。恰巧碰到一个你小姑还比较熟的司机师傅，跟他说明了意图，我看到他的脸色有些不愉快，我赶忙去篮子里抓了好大一捧板栗送给他，嘱托他一定帮我带到。

……

（姑姑有话说：其实当年司机师傅是想要你公补点油钱的，不好直接讲，你公看他脸色直接抓了一把板栗给他，他其实是不太乐意的。当时我们说了好多好话他才肯带过去，当时真的是穷啊。想想真的是超心酸。）

（作者有话说：要说第一个故事我被我爸的痞气给雷到。那么第二个故事是真真正正让我感动到哭了，从前的日子很穷，穷到连爱都因此难堪，我为爷爷的辛酸落泪也为那个年代所经历的事而落泪。愿只愿祖国繁荣富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