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下班跟朋友们一起做饭吃饭更有意思,但是毕竟班还是要上。自从彭科长找杨忠民谈过话后,杨忠民不再背着书包上班了。每天早上在招待所吃过早餐,甩着手穿行在滚滚自行车流中,感觉像一粒被洪水裹挟的沙子一样,渺小、卑微、微不足道。
杨忠民感觉自己象一粒沙子,科室里有人不,有人觉得自己是中流砥柱,至少也是可以横行的石磙。上过一段时间班了,杨忠民观察到科室里两个专业组四个研究方向,在科室处于不同地位。
彭科长所在的腐蚀方向,清一色湖西大学毕业,当然是科室第一阶级,郭中意、任流貌似科长的左膀右臂。
郭中意中等个,大眼,说话喜欢用鼻音,不过和彭科长讲话就不用这个发音技巧了。和彭科长讲话,中意同志的笑声好象在嘴里盛不下一样,挤着往外跑,本来比彭科长个子高,可是总是刻意矮着身子,这样就能仰着脸满脸堆着笑跟领导交流。一个人的表情、笑声可能也有定值,在彭科长那里丰富的面部表情和夸张的笑声用得多了,跟科室其他同志,特别是杨忠民他们专业组的人讲话,中意同志的鼻音特长就发挥得淋漓尽致。
任流白净挺拔,再大的太阳也晒不黑,戴一副高度近视眼镜,斯文儒雅。但是如果把眼镜摘掉,就会发现任流同志的眼球外凸,很像煮熟的鹌鹑蛋画个黑眼珠放到眼眶里了。和中意同志把笑都打包批发给科长不同,任流和科室同志讲话也笑,就是走路急匆匆的,和同志们说话的机会很少。
他们还有一个讲话娇滴滴的师妹沙虹,和杨忠民,张国恩一起分到科室。娇滴滴从来就不是漂亮女孩子的专利,反而有很多美女行事也大大方方,一点都不娇气,当然相反的情况也有很多,具体就不说了。尽管湖西大学不如杨忠民的滨城工学院、张国恩的双肥工学院,但是人家出身好,所以娇滴滴的师妹沙虹在科室也是稳稳的第一阶级。
厂子每年都会有一小批人提前晋升工资级别,也不多,级别高的一级也就十几块钱,年轻人就几块钱。晋级名额分配到科室也就一、两个,这个主要是论资排辈,科室第一阶级的也要排队。有的科室在这个重大问题上不公平,有人抡起管钳追着他们科长在院子里跑。虽然追上也未必真砸,但是管钳那个东西抡起来还是很吓人,所以那天五十来岁的老科长跑起来一点不比年轻人慢。可是千万不要因为不能提前晋级就鄙视第一阶级,在一个单位工作,阶级很重要。在杨忠民他们科室,因为专业限制,阶级间很难流动,固化了,金字塔顶端的那几个人自有登高望远的妙处。
工厂考勤很严,迟到早退都是大事,都要扣奖金。刚毕业每月45块钱,奖金6块钱,其他同志奖金高些,有二三十。但是具体到他们科室,第一阶级几乎与考勤无关。不管是喜欢在科长那里佝着腰的郭中意还是腰杆笔挺的白净小伙任流,还是娇滴滴的他们师妹,活动空间都要远远大于杨忠民和张国恩,上班来得一般都还及时,但是有事就随时离开了,或走亲或访友或买菜或做饭,其乐无穷。而这,对于刚刚工作、整天拘谨地挤在几个师傅堆里又不受人待见的杨忠民来说,就是巨大的幸福。
所以幸福未必和金钱、财富正相关,虽然没钱大概率不幸福,但是钱多也不是幸福的必要条件。具体到杨忠民他们单位,虽然一级工资不多,但是比同事早调就是幸福;虽然早退也不发钱,但是不受考勤限制就是幸福;虽然跟主任一个阶级也一样被主任管,但是能经常跟主任开开玩笑就是幸福。因此和不相干的人比,钱没有人家多、官比人家小、老婆没有人家的漂亮、房子没有人家的大等都不影响幸福的感受,只有和身边的人比、和同学朋友比,和自己社交视野可及范围的人比,才有判断幸福指数的价值。
科室里每个人在幸福指数序列中的位置不同,张国恩的情况又比杨忠民要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