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的年味

“你好像有几年没回来过年啦。” 开车回老家的路上老妈感慨。

“这些人我一个都没见过哎,我印象中的主持人好像还是李咏董卿朱军那波人。” 我说。

“那春晚是多少年以前啦!” 老爸大笑。

好吧,这是我第一次被老爸吐槽。

好像,我真的很久没有过年的感觉了。

时间过得如此之快,记忆中过年的感觉还停留在自己稚气未脱的时候,毕竟以前的我从来不会去考虑过年是在过什么,当然是为了放寒假。长大的感觉却在一瞬间感受到,感受于每一次重逢和分别。过年,人们跨越千山万水来相聚,团圆后又调侃着过年是越来越没年味儿了。

年味是什么?暂且抛开团团圆圆和和美美等标准答案,我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烟味。大年初一总是烟雾缭绕,一大早便被爆竹声炸醒,耳塞也不管用。大门敞开,烟火味便从田边一直窜到家里,很刺鼻。吃完早饭老人们要烧香,香炉上一天都是高香不断,很呛人。临近饭点又是油烟四起,老一辈人依旧习惯烧柴火支大锅,可是老土灶没有油烟机,各种大荤张罗起来,很熏人。我担忧空气质量 “怎么总是烟熏火燎的。” 有些费解,貌似大家都不觉得难闻,爸爸笑说这叫烟火气,人丁兴旺。远看每家都是炊烟袅袅,爆竹声依旧此起彼伏,每炸一声还伴随几声犬吠。我觉得这年味很足啊,味儿实在太大了。

年味是什么?严肃起来,长辈说是乡愁。估计没有哪个民族再比我们中国人善于坚持寻根文化,同样的乡愁指引每一个灵魂回归到最初的地方,那个父辈的土地,亦或是更上一代。就像春晚小品《回家》传达的那份情结,踏破千山万水来相聚,长辈们感慨万千,我理解,却无法感动。乡愁是个啥子?不管是小小的邮票还是窄窄的船票,没有微信一句话不能解决的。走出了农耕文化,团聚早已不局限于每年来之不易的一次,盼望的心情在每一天的动作中分解,而不带有乡愁的过年在情感上如同鸡肋,缺失的那份说不清就是年味。年味的渐行渐远是每个人的感触,是一群人的默认,也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共识。

吃,于是成了共同主题。

实在没有办法让一年甚至多年不见的亲友谈到一块儿去,话也说干了,就让吃来缓解氛围吧。比方说,大年初一的早饭一定是奶奶做的蒸包子蒸糕,“再吃个包子来” “吃个豆沙的” “吃块糕” “儿啊,要不要吃京果?”

“奶奶,我是真的吃饱啦。”

其实最不缺的就是吃,桌上的鱼肉无人问津,成了过年的记号,青菜豆腐倒是一扫而光。吃啥早就不重要,毕竟,几顿大快朵颐之后,还要顾忌年后怎么甩肉。

我家妈妈总喜欢讲 “过去的故事” 来逗我。过去的我们呀,一年到头吃不上肉啊,油星子也没有哇,外婆就在墙上挂了一个肉皮,每次炒菜前,哎〜拈着肉皮在锅里滋一下再挂回去,一年下来肉皮都给滋成了黑焦炭。

小时候,讲这些故事是为了逗我多吃饭。

现在,奶奶依旧很牵挂我每日的温饱问题,早饭还未消化,午饭要吃啥?看我不动筷子了,儿啊你饱了没?我反复确认,奶奶我很饱。可是话说着说着又转回我头上,要不要再给你下点儿?我于是憋出一个大大的饱嗝:奶奶,你看我老饱了!奶奶从没上过学,一辈子最伟大的事业就是抚养了我爸和两个大伯,没接受过教育的她只能用最简朴的方式去关心:孩啊你饿不饿。大伯母说奶奶拉扯了你老爸上大学,你爸才能培养你,你的一切呀学识能力,连任性的资本归根结底都是从奶奶来的。

“那奶奶我再吃点儿呗。” 我是真的不能吃了,年后断粮!可是我吃了她开心,所有的忙碌也因此都有了意义。我尝试用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来分析,老祖宗满足于温饱奔小康,觉得吃好饭就是莫大的幸福了,处于这个层次的老人理解不到下一层次的需求,倾其所有的关心都牵绊在嘘寒问暖上。

小镇村的人民生活如此简单,互相拜完年后上午的任务算是告一段落,男人们一群掼蛋炸金花(两种扑克牌游戏,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我们那儿是这叫法);女人们一群看电视嗑瓜子;老年闺蜜们抱着热水袋在门口唠嗑儿,只会议论街头巷尾的琐事;孩子们放炮,撸狗撸猫。我是个打酱油的局外人,正为没有wifi而苦恼,所幸4G信号还有,不至于太崩溃。其实我自己以前也是个疯孩子,在没有网络娱乐的时代,回老家是我每年的乐趣,可以耍开作业,跟着大孩子挖菜拔萝卜,在枯井里烤红薯,可如今宁可给娃儿字拔草,也不想碰铲子了。

小镇村的人民生活相对封闭,邻里邻居都是几十年的熟脸,一起平静地重复每一天,十分满足。我突然想到一个歪点子,要是点个外卖送来会怎样?我立刻点开支付宝,定位后,提示:附近没有外卖商家… 全部空空,看来小镇村人民丰衣足食,是不需要骑手们来光顾的。我下意识地把地图缩小,想看个究竟到底在哪儿,实话说我从来不知道这个地址,从小就是开车来过年再开走,我不清楚路名也找不着门牌,反正就知道我奶奶家在那儿。地图上出现三个字:鲍顾村!我有点蒙圈,立刻推理了一下,不是那么巧吧,我爷爷姓顾,奶奶姓鲍,祖上莫非是地主?!我问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爸说这儿的爷爷基本都姓顾...... 好一个顾氏天下,到了这个年纪我才留意从前的故事,听说包田到户那个年代,村上住着两批生产大队,姓顾和姓鲍,然后就慢慢形成了如今的一个个家庭和最后的村镇。

其实,这仅仅是从年三十到大年初一,怎么那么漫长呢。我们都是网络症狂躁者,没有wifi的日子真是度日如年,信息量减少了,连时间的流逝都变慢了。唯有写作,可以平静心态,可我还是迫不及待要逃离这个年味。这样的年味我想以后也会更加少有,年味渐行渐远的当下,又会有什么新的形式来代替团聚欢乐的心?这一代的我们喜欢旅游过年,再也不当格式主义,待春晚加年夜饭的标配也与时俱进时,我们再如何给下一代讲述过年的故事?我突然想起电影《无姓之人》的开头:在2092年的未来,火星已成了地球人热衷的度假胜地。(呵呵 原谅我忽然大开的脑洞)

2018 大年初二 逃离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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