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因为自己有了孩子,所以经常会和朋友谈及教养的问题。教养这个概念太大太空泛,可落实到行为上,也可以很小很细微。
我从小被放养,在田埂间野蛮生长,很少有被教养的机会,隐约只记得小学的语文课本上有一篇文章,作者说自己的父亲要求他关门很小声,不要打扰到别人;要求他递剪刀给别人的时候尖的那头不要对着别人,我印象格外深刻,这是我知道的唯一的关于教养的两点内容,至今仍然诚惶诚恐地照做。
交往的第一个男朋友送我一个玉镯,我很喜欢,又怕太贵重了不好意思收,于是我羞涩地问他,多少钱啊?时间过去这么久,回想起这件事我还会满脸通红。但是真的没有人告诉我,别人送礼物,问别人礼物的价值是一件非常没有教养的事。
读初中的时候流行交笔友,有一次去朋友家玩,看见她收到一堆笔友的来信,非常高兴地拆阅,我也非常高兴地和她一起看,她转过头表情奇怪地说,你还是不要看了吧。
我隐约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是心中却不以为然,我的信我爸妈不都是随便看的吗,咱们这么熟悉,你分明这是跟我见外啊!
读大学,七个人住一个宿舍,大家一起分享狭小的空间。室友中本地的很多,对我非常友好,向我介绍上海的景点,告诉我交通卡怎么用,还领我去学校附件的大超市……我无以为报,只能多干点活儿,多打扫寝室卫生。
有一天擦储物架,发现一个室友多了一个刷牙杯子,平时没看她用过,而且看起来很旧了,于是我自作主张把它扔了,然后把大家的洗漱用品摆得整整齐齐,高高兴兴地上晚自习去了。
后来发生的事你们也猜到啦,从此我被人家归为“手贱”的那一类人,宿舍里东西找不到了全赖我。我不以为然,觉得他们全是奇葩,毕竟,我妈撕了我的作业本去做鞋样子,也没和我商量过,但我知道我妈这是为我好。
随着我磕磕绊绊地长大,勉勉强强地也知道了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事做了别人不高兴,总结起来,就是给人添麻烦的事不要做,侵犯他人隐私和权益的事情不要做,哪怕自己吃点亏也没关系。
有一次,大舅和大舅妈来上海旅游,顺便来我家做客,他们俩是大学老师,是我们家族唯一的知识分子,全家人都很敬重。
他们两位老人家落座以后,我没敢很放松地靠在沙发上坐,而是做为一个小辈很矜持地贴着边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当时穿的是裙子(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对面看过来可以说是非常不文雅了)。
聊了几句之后,大舅妈看出我没有换姿势的意思,不动声色地走过来,说你站起来,我帮你把沙发往前移一移,咱们凑近了说话亲热一些。我一下子明白过来,脸上发烫。
后来,也有被好闺蜜提醒过,你的粉饼颜色太白,脸和脖子有色差;也有人提醒我唇膏涂在了牙齿上,还有人提醒我穿衬衫不能太紧身,不然把衬衫绷出一条缝,一抬胳膊就可以看到你内衣的颜色……
不管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岁月都一点一滴教会了我“得体的自我形象”是教养另一个层面的含义。
后来妈妈来上海和我同住,她很快适应了上海的生活,习惯穿运动鞋,出门有太阳要戴墨镜,去餐厅吃饭动辄几百块的账单,节俭的妈妈也会公正地评价“不贵”,我几乎都以为她要变城里人了。
有一次几个要好的同事来家里玩,她一边和蔼地拉着人家问,你薪水多少啊,你老公做什么的呀,一边殷勤地给人家夹菜,还给我一个外籍的同事泡了铁观音,一个劲儿地劝人家喝,对了,那天桌上好像还有酸辣凤爪……
她用她所知道的最周到的方式招呼客人, 但却让我汗颜。好在跟同事关系不错,他们纷纷表示,没有关系,老家的街坊们都是这样聊天的;那位外籍朋友也表示,茶有点怪怪的,但是尝试一下也不错,吃鸡爪是中国的文化,他也能够理解。
我想,教养就是理解和尊重,尊重生活习惯,尊重风俗信仰。就像我尊重朋友会事先问他要喝茶还是咖啡,就像外籍朋友尊重中国会尝试着喝喝茶,就像我和我的朋友们尊重妈妈就不会去指责她一直以来认可的这种待客之道。
可是,我知道越多关于教养的规则,就越担心自己缺乏教养,我怕还有我不知道的,没有意识到的,我怕我能教给孩子的太少了。
我曾经失去的那些朋友们,如果你们能有机会看到这篇文章,我很想说,我这些年怼天怼地怼奇葩,闹了半天,我自己才是那个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