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深秋
文/大狗
我叫人给黄房子的画室和厨房装了煤气,花了二十五个法郎。不过我相信只要我和高更一起在这里努力工作,很快就会赚回这些钱。我打算让高更每个月给提奥寄一张画,实际上,他的画总能找到买家。我的情况则有点遗憾,但是我想,在不远的将来,人们会出大价钱来买我的东西的。到时提奥的负担就可以减少很多,我就能偿还他了。提奥倒是不在乎这些,他更希望我过得健康,画得漂亮,我们总是互相为彼此考虑。不过每次向他要钱或是索要各种绘画材料时,我还是会有点歉疚。这次为了高更的到来,我又叫他帮忙订购了大量画布和颜料。
保罗·高更,他终于来了,这家伙看上去可比我要健康。我们热烈地交换着各种见闻,阿旺桥看来也是个神奇的地方。他给我讲了些热带的故事,听得我蠢蠢欲动。据说伯纳德马上要去非洲了,这是我老早就有的梦想。到了这个年纪再去移民可不是简单的事,假如我再年轻个十岁二十岁,肯定毫不犹豫地去了。不过,我很喜欢现在这里,暂时可能不会离开阿尔了。也许这个可爱的黄房子可以作为连接非洲和法国北部的一个中转站,随时欢迎这些东奔西跑的家伙。
没过两天,我们一起去了阿利斯康附近的古罗马墓园。我们并肩而坐,对着同一番景色作画。秋日的古道旁立着两排黄灿灿的树木,中央的土路也泛着金黄。我画下的都是所见所感,连远方工厂冒烟的烟囱也不遗漏。高更却更加注重于他对此景的印象,画出的是另一番内容。凉爽的秋风吹过,干黄的树叶一阵阵飘落而下。我换了画布,又画了两张落叶图。
自打高更来了黄房子,我们和“夜间咖啡馆”的老板娘玛丽倒是更熟了。她同意来给我们做模特,我和高更一起给她画了肖像。这次的实验又带来两种不同的感觉,高更把玛丽画得有几分妩媚,或许有时候她就是那个样子。我还是实在地作画,毕竟玛丽做模特的时候还是很认真的。
不过我很喜欢高更的那张,我想我确实应该练练凭借记忆来作画的本领。
上个周日,我们俩走到了一个葡萄园。那恰是雨后,农妇们弯着腰在田里劳作,那简直就是一整片红色。望到远处,田野又渐变为黄色。黄绿色的天空中挂着圆圆的太阳,田地里泛着金光和淡紫,河中流淌着亮晶晶的清水,整个大地都在闪耀。要是提奥也能来看看这景色该多好!
总之,我还是习惯于把所见的景象如实地表达出来,并把它表现地更为强烈。不过高更的影响多少还是有的,天气不好的时候,我也不得不靠记忆来作画,结果却不太理想。幸好我有不少旧画,它们可以让我回想起那些曾经见过的画面。
他教我如何去除画面上的油脂——清洗,用水一遍遍地清洗。有时候我会用很厚的颜料,这样的画就需要很长时间来晾干,要好多天。所以,当高更给提奥寄画的时候,我可能会拿不出什么。我并不急于把画寄出去,我要等画达到最佳状态。
黄房子真是我们最棒的基地,我在那画的那些向日葵高更特别喜欢,他说我比莫奈画得还好。
闲来无事,我画了两张可笑的作品——我的椅子和高更的椅子。我的那把是在白天画的,那把用木头和干草做成的椅子,站在朱红的地砖上,简单而有点傻气;高更的那把扶手椅是夜间的效果,暗红的地面,暗红的木椅,背景是墨绿色的墙壁。坐垫上摆了两本小说和一支蜡烛,蛮有几分情调。
就在这两把椅子上,我涂了厚重的颜料。
我仍然在画那个播种者的主题,我想这一次已经最大化地发掘了自己的记忆和印象——不知米勒看了会作何感想。
大地是紫色的,播种人和树是普鲁士蓝,太阳像个柠檬黄色的巨大圆盘挂在地平线上,粉红的云彩飘浮在黄绿色的天空中……这已经离最初画的播种者差了很远,不过这正是我心中的那个印象。
高更给我画了张肖像,我觉得画里的自己有点奇怪。也许在他眼里,我就是那样。
我们一起去了南部的蒙彼利埃,参观了那里的博物馆。那儿收藏着一些德拉克罗瓦的作品。
有人陪伴的日子很棒,高更是个不错的厨师,更是个有经验的水手。从他身上,我感受到了很多新鲜神奇的东西。至少就我来说,这段日子非常满意。
遗憾的是,我能够感觉到他日渐枯萎的情绪。我承认,我们分歧颇多,经常争吵,我在他画画的时候也总是指责,可是我真的很喜欢那些作品。或许,我有着令人无法忍受的毛病,他终于还是决定走了,回巴黎。也好。
明天就是他出发的日子。我不知该做些什么,只是觉得精神恍惚,时而又十分难过。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躺在医院里,头上裹着纱布。这是怎么了?我有些头痛,脑子里隐约记得昨晚我问了他一句:你是要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