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在知乎上有人问我现象学和存在主义的关系。我一直未在那里回答,主要是回答这个问题太费神,基本上要把西方哲学史从头到脚解释一遍才行。并且知乎上有些人提问有不太好的习惯,就是总喜欢提很大的问题,却自己不做相关的准备。这不是一个喜欢思考的人应该做的事情。
以下,我试图用一段非常非常简短而通俗的话来回答这个问题。
有一件事情一直困扰着喜欢思考的人。甚至到了现代,人们依然为了这个问题而苦恼。那就是寻找躲在现象背后的那个固定不变的东西,那个东西就是本质。
人为什么会喜欢固定不变的东西?这跟人的存在有关。人唯一拥有的就是现在,过去是死的,未来又不存在。但现在又是一个转瞬即逝的东西,它像一个圆晕,没有固定的边界,过去和未来在这个光晕里交织在一起。“现在”不断变化,因此人也在只有不断变化。人的变化是通过不断否定自己而实现的。换言之,人是在时间中不断成型,直至死亡才会有一个固定下来的属于你自己的东西,这就是存在的“虚无”。
人因为虚无,所以就轻飘飘的无所依靠,萨特式的“恶心”就钻了出来。于是,人总希望找到固若磐石的东西,“本质”因此就出现了。
从毕达哥拉斯认定这个世界的本质就是“数”,到巴门尼德的“一”,到柏拉图的理念……,又诸如我们儒家的“格物致知”,以及朱熹的“格物穷理”……。一代一代的哲学家都在寻找着这个世界所包含的那些本质性的东西。
在这个过程中,人们想当然把现象和本质进行了二分,就像主客体二分一样,一边是现象,另外一边是本质。为什么会这样?因为现象是人们能看得到的,而本质却看不到。因此人们认定了看不到的地方——彼岸——才是本质所栖居的地方。
问题是如何找到那些藏起来的本质,这成了哲学家们绞尽脑汁的问题。在这英雄辈出的几千年间,各种哲学流派你方唱罢我登场,目的就只有一个,找到那个固定不变的真实存在。方法论上,古希腊人讲抽象,东方人讲直观。最终唯理的希腊人带动了科学的诞生。也因此,希腊人的抽象方法也得以战胜了东方的直观方法。话说回来,在这个理性世界中,希腊人赢得也算理所应当。
但整个西方哲学大家们都在回避一个问题,那就是抽象“如何”能得到那个本质?康德后来在认识批判里也讲到:“科学认识是如何可以的?”
人们开始反思康德这个质疑,结果发现这还真是个大问题。以往的哲学家们都只是给出了“结论”,但他们回避了“如何”这个问题。换言之,是如何抽象出那些个体或则现象所拥有的共同点的?如果你脑袋里不是先有了那些共同点,你如何能抽出这些共同点?这就是一个鸡和蛋的问题。在这一质疑下,抽象的方法论也因此成了一个没有根的东西。
是的,在这个大问题上,过往的哲学大家们都没法回答。他们只能用“概念”来搪塞,不断增加概念以弥补前一个概念所缺失的那个关于“如何”的问题。这也就引发了奥卡姆剃刀和笛卡尔式怀疑的诞生。
那科学呢?遗憾的是,科学存在同样的问题,那就是科学究竟是如何认识到那些真理的?靠归纳法?是的,科学大量采用了归纳法。但归纳法早就被休谟的一把火给烧掉了。后来康德的出现才好歹给了科学一个先天综合的哲学基础。后来波普的证伪理论又给了科学一定的理论基础。
因为“如何”这个问题一直都在被回避,现象学因此而产生。胡塞尔讲现象中本身就彰显着本质。他这一主张直接就打破本质和现象二分的传统。他说我们不要那些悬在空中的无根的概念,我们只要面对现象,我们就能发现本质。当然他这里的本质已经不是那种固定不变的东西(虽然胡塞尔自己对本质的概念闪烁其词)。但在他这里,本质和现象的关系毕竟不同了。本质依赖着具体的“现象场景”而存在。在“现象场景”还原的过程中,任何不需要人参与的东西都应该悬置起来,比如那些抽象的概念,以及为了概念而定义的概念。
“现象场景”需要人的参加,没有人的直观,现象也就不成其为现象学里的现象,那顶多算是经验哲学里讲的经验素材。因为人的参加,现象学就与人和人的意识联系在了一起。而存在主义正是一门有关“人”的哲学体系。再说海德格尔等存在主义大家一生都在寻找有关“存在”的本质。而现象学不正是寻找“本质”的学科么?所以,存在主义自然而然就跟胡塞尔的现象学衔接上了。
这一衔接,天雷动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