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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方晋虎的忠告
“曼农，”一直没说话的方晋虎搭腔了，“你一开始不是问我Elise呢，我告诉你，我和她结婚了，又离婚了，她已经回法国去了。”方晋虎对着瓶子口又喝了一口，“这十年，联合政府的蜜月期过了，各国军备重新开始。我国现役军人一定级别以上的外籍配偶，不仅要经过严格的审查，而且不能工作，不，你别说话，听哥哥说完。”
看着王曼农要开口，方晋虎马上伸手拦了一下，“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说其实你不在乎做全职主妇。Elise其实也不在乎。但是你们一定是愿意做这样的小主妇，每天在家里做做家务看看书种种花，等男人下班回来一起逗逗孩子吃吃饭，到了周末一家三口出去购物看电影，对吧？”
他看了王曼农一眼，停了片刻，继续说下去，“如果是这样，全职主妇的生活也是有意义的。但是你知不知道，我们这个职业，上面有了命令随时要走，去哪里去多久家人一概不知，也许早上去上班晚上就打电话回家说马上要出发。如果，像亚兵嫂子，有份自己喜欢的工作，忙碌着分分神，带带孩子，一天天过得也很快。但是Elise，她因为爱我，跑到这里嫁给我，却只能一天一天地独守空房，自己喜欢的事情一概不能做。她本来是天上飞过的鹰，因为爱我，嫁给我，自愿剪断了翅膀，在家里做一只无所事事的金丝雀。”
方晋虎的声音有点哽咽，他喘了一口气，继续说，“如果我能每天回家，和她打上二百回合，她一定一点怨言都没有，心甘情愿地收起自己的翅膀和利爪做一个讨喜的主妇。但是……我的父母很喜欢她，经常怕她寂寞来陪她过一段时间，这让她更加抓狂，她的眼神日渐空洞，有一天她对我说，和我结婚，没有幸福，只有痛苦，没有爱，只有恨。她追随爱情而嫁给我，没想到最后却嫁给了我的父母。说句真心话，一想到Elise，我都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不留在航天部另外谋职。”
王曼农的表情，从不知所措变得有点悲伤。
“你不要以为队长他不爱你，就是因为太爱你了，所以等他回来，你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会很果断地告诉你，曼农，我不能娶你！这十年，盼你平安回来是他唯一的心愿，除此之外，他不能再给你什么了。曼农你不要说你不在乎牺牲，问题是，他根本不会让你为他牺牲。”方晋虎把瓶子里剩的那点一饮而尽。徐亚兵默默地又给他递过来一瓶。
王曼农想了想，突然轻笑着说，“那我不嫁给他，我给他当一辈子女朋友不行吗？两个人相爱又不是非要结婚，本来结婚这种老土的事情我也不感兴趣。”
“你是可以，他不行。”徐亚兵接茬说，“队长已经升少将了，照他的势头很快就能统领一方。中国的事儿，你不懂。譬如在你们法国，早几十年前，就有总统不结婚没事就换女朋友的，这真不算什么。可是在中国，男子汉修身齐家，然后才能治国平天下。没有稳定的家庭，会直接影响到他日后的发展。就是在美国，这么些年了，总统竞选的时候还是要拉出太太孩子来抢夺选票。不信你问问晋虎，为了他离婚，这两年少了多少晋升机会。”
“我去！太扯淡了！一个人日后有什么样的发展，看的是他的专业技能和别的，跟他娶不娶老婆有没有一毛钱关系啊？”王曼农愤愤地说。
“你还真别不服气，妹子！”方晋虎喝得脸都通红了，突然嗤嗤地笑了起来，“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如果这会儿队长有太太，你不管不顾，继续追着他，和他在一起，人人都会骂你是个狐狸精。但是这没关系，你可以一直追着他，一直追到他太太忍受不了，和他离婚了，你上位，那时候你就是贵在坚持的榜样。如果效果更好一点，他太太被气死了，你还追着他，那你就是不离不弃的真爱楷模。不过我估计你也没这机会了，就是你答应，队长也不会答应，同时对不起两个女人，还不如活活要了他的命，哈哈哈，队长这个人就是面冷心软。但是，如果他为了你一辈子没有娶妻，这个倒是有可能，而且现在的趋势已经如此了，你们两个好上，哪天你再把他给甩了，或者就算你没甩他可是影响到他晋升了，那你就是红颜祸水，活该被骂一辈子的，懂吗？”
王曼农仔细想了想，“不懂！他为了我不娶妻，跟我甩了他有啥关系，他升不升职，又跟和我在一起有啥关系？凭什么我就该被骂？不合适的两个人当然要分开了！”
徐亚兵和方晋虎两人对着笑了笑，摇摇头，伸出瓶子碰了一下，对喝了一口。
“反正，妹子。哥哥们今天就把话给你放在这里了，你别恨我们，不管你难受不难受，这话该说我俩得跟你说，我俩再不说，没人提醒你了！”方晋虎停了下来，开始吃菜。
“曼农，我听说你和北京局签工作合约了，踏实去工作，别多想！”徐亚兵劝她。
“咣”地一声，王曼农把杯子砸桌子上了，火大了，“他娶不娶我，你俩说了也不算。不行，这事儿我不能就这么完了，不管他要跟我续约也好解约也好，总得当着我的面，痛痛快快把话说清楚。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跟他算了！”
“你这真是想要队长的命啊！”方晋虎笑着说，“你得让他心里流多少血才算完事？”
“所以说你们中国人都有病！”王曼农愤愤地说，“病得真不轻！一个个都是自虐虐他虐行圆满型人格。”
“对，我们都有病，你的指令长是病得最重的那个，哈哈！”方晋虎开怀大笑，“不提这些个了，随缘，随缘吧！”
这场聚会一直闹到半夜，徐亚兵才派车送王曼农回去。也许是时差的关系，她不想睡，走到大露台上让深夜的凉风吹她滚烫的面颊。天上没有月亮，倒是有满天细碎的星光，像极了当年的那幅拼图，让王曼农不由得想伸出手去触摸。
如果说刚才方晋虎和徐亚兵说的话当时没让她多想，现在静下来，她慢慢地回味，越想越不是滋味，什么意思，是不是对于男人，功名利禄要远比爱情家庭来得重要？王曼农附身在栏杆上，支着自己的下巴，静静地想，却越想越乱。
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她回到房间，把自己扔在松软的大床上。
一直到早晨，王曼农才被手机的铃声惊醒，她闭着眼睛按下接听，“前辈，听说你已经到中国了？”是熊道的声音。
“是啊，你消息够灵。”王曼农闭着眼睛继续回答。其实这不奇怪，航空部门现在也归航天部管，熊道只要在网上记录看一下信息就知道了。面对这个比自己实际大十岁又好像比自己还小一点的新同事，直接叫名字感觉不那么尊敬，叫姐似乎又叫不出口，所以干脆管她一直称为“前辈”。
“离三月一日还有几天，你是打算再玩几日还是来提前报到？我这就帮你安排宿舍好吗？”熊道问。
“就去吧，我也没什么事。”王曼农翻身爬了起来，活动酸软的后背。
“我给你安排了航天局的单身宿舍，交通方便租金划算，部里有一些补贴，这样就不用出去租房子了，北京这地方也不太好租！过一阵子你熟悉情况了，想搬出去住的话，自便，如何？”熊道非常细心。
“挺好，我要求不高，干净点条件好点就行，面积不大也没关系。”王曼农回答他。
“条件还是可以的，面积有三十多平，一室一厅有厨卫。”
“那够了，谢谢你，熊副！”王曼农笑着说。
“不客气。如果你订了机票告诉我一声，我可以去机场接。”
方晋虎亲自送王曼农去机场，“亚兵外勤了，来不了，托我问你好！这是亚兵嫂子送你的礼物。”他递过来一个包。王曼农默默地收了。
“妹子，那天的话，你也别想太多了，你还年轻，以后的机缘多着呢。回头队长要是回来让我见着了，我一定告诉他你的事，让他当面给你个交代！”方晋虎拍着昔日队友的肩膀，安抚地说。
“谢谢，晋虎！”王曼农拥抱他，在他脸上留下两个bisous（礼节性亲吻），“你们几个永远都值得我相信！”
熊道在接到王曼农的时候感觉有点奇怪，只是短短的几个月没见，这位新同事好像换了个人似的，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他请王曼农上了自己开来的自动驾驶汽车，陪她坐在后面，整个过程王曼农除了和他打招呼都没有说话，眼睛看着窗外，似乎是被北京的繁华景象所吸引。熊道从后窗玻璃的反射中，看到她两道长长的眉毛揪在了一起，不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即使不笑也是一副很快活的样子。
出什么事了吗？熊道心里想。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