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木清水
1.
半夜12点，一个纤细的身影停在了空旷的路边，寂静的夜让她的喘气声分外的明显。
杨欣瑞已经跑了10多分钟，她弯下腰，双手撑住膝盖。借着月光，你能看到她那双明亮透彻的眼睛，此刻已经被着急和慌乱占据。
“千万不能有事！
她双手紧紧地揪住衣摆，目光盯住不远处的一幢高级公寓。
2.
一双笔直而又修长的手，停放在照片上，慢慢地打着圈，像是在轻抚婴儿的脸。
他同样有一双澄澈美丽的眼，睡袍慵懒地披在他的身上，身后是一张宽大的双人床，洁白的被褥散乱的躺在上面。床头桌上的手机一闪一闪，在它的周围，几瓶药立在那里，只看到一瓶上面标注着“舍曲林”。
3.
杨欣瑞奋力地甩动着双臂，她想快点见到他。
她看着即将到达的小区大门，慌张的心稍稍有些安定，快到了。
小区保安此时正犯着困，刚想打个盹，只听见一声闷响，警觉性上来的他立刻走出门，一探究竟。
他看见不远处的一个年轻女子坐在路边，双手摸着膝盖，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看样子是摔倒了。
只见她膝盖上的布料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像是鳄鱼咧开的嘴，鲜血正止不住地溢出，染红了周围的布料。
杨欣瑞看着冒出的鲜血，突然有些眩晕。她本来就有晕血症。那不断往外渗透的鲜红还勾起了她不好的预感。
4.
男子的手指还是在照片上打着圈，他似乎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的脸色苍白，眼睛下面有着轻微的肿胀。
突然间，房间变得一片灰暗，停电了，只有手机还在发出微弱的光源。
他放下照片，慢慢走到手机旁。
50多个未接电话，30多条短信。
“我这个样子，还是不要再拖累她了。”本想点开页面的手，最后还是停住了。
他重重地坐在床上，身体像是灌了铅一样。
他犹豫着，最后还是打开了抽屉，拿出了一个木盒子，打开。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了一把精致的小刀，锋利的刀锋不禁让人胆颤。
5.
杨欣瑞咬着牙站了起来，疼痛感钻遍全身，她一瘸一瘸地小跑着。
“小姑娘，你找谁？这里陌生人是不能随意进出的。”保安拦住了想破门而入的她。
“师傅，我找2502，请让我进去，我有急事！”杨欣瑞真的很急，没等保安回复，就又要往里走。
“哎......哎,等会，我得打过去确认一下。”保安拉住了她。
杨欣瑞焦急地站在门口，她能感觉到到伤口还在不断往外渗血，很疼。她拿出手机，一点回音也没有。
保安大叔对着呼叫机，按下了2502，等了好久，都没有人回应。
"姑娘，2502没人回应，你不能进去。"保安大叔严肃的对她说道。
"不可能的，他一定在家，师傅你让我进去好不好，求你了。"
保安大叔望着眼前的女子，沉默着，没有开口说话。
"师傅，我真的有急事，我……嘶……"不小心扯到伤口，疼的杨欣瑞咧开了嘴。
保安大叔有些皱了皱眉头，别开身，走进了看守大门的房间。
杨欣瑞看他不同意，一瞬间大脑空白，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过了几十秒，一个创可贴递到了她面前。
杨欣瑞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保安大叔没有说话，用嘴努了努大门的方向，转过身又走回了房间。
回过神来后，她接过创可贴，来不及说谢谢，立马跑了进去。
6.
冰凉的触感随着刀背在手臂上的移动而渗透到全身，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很熟悉。
在一年多前的一个夜里，他就是用这把刀，在自己的左臂上划下一道又一道，如果不是被她及时发现，那他也许早就在另一个世界了。
她是他的太阳，是他黑暗时光里唯一的亮光。
但是，他却在今天亲手推开她。
"我们分手吧，你值得拥有更好的男朋友。我又让你失望了。"
这是他今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眠后，起身给她发的短信。
不是不爱，而是真的对自己失望了，她值得更好的人。
他想起自己的童年，父母声嘶力竭的争吵和对打，离婚后父亲的冷暴力，转校后新同学的排斥，这一切都充斥着痛苦和黑暗，让他的心也随之变得冰冷，他讨厌这个世界，讨厌虚伪的人。他也许在别人面前笑的如天使，但他内心里却有个恶魔在冷笑。他不想让别人触及内心那个真实的自己，因为连他自己都讨厌自己。他用光鲜亮丽的面具隐藏着内心最真实的一面。在外面，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一个乐天派的阳光大男孩，这是他靓丽的皮囊。
他停下滑动的刀背，转了一面，刀锋贴到了自己的皮肤。
7.
杨欣瑞此时已赶到门口，她来不及喘气就开始"咚咚咚"敲门。
"林则然，你开开门。"
"快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长时间的奔跑让她的声音变得沙哑。
门另一边很安静，杨欣瑞开始恐慌起来。
她开始翻包，寻找着房间钥匙。
她记得她把钥匙放在包里的暗袋里，但是伸手进去却是空空如也。
此时的她已经抓狂了，包里的边边角角都被她"粗暴"地扫了一遍，依然没有收获。
杨欣瑞哭了。她好恨，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弄丢了钥匙，有一种想把自己千刀万剐的冲动。
她不甘心，这次直接把整个包倒过来！
所有的物品如雪花般散落到地面，有口红、镜子、纸巾、药瓶，还有一个精致的女士钱包。
没有看到钥匙，只是钱包开合后一张照片进入了她的视线。
照片里的两个人穿着校服，女生笑容腼腆地靠在男生地肩膀，男生笑的像阳光一样灿烂。两个人都是那么青春洋溢。
8.
初识在高三，他是转学生，一出现就深深勾住了杨欣瑞的心。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精致的面容，灿烂的笑脸。全校的女生都为他疯狂，但他却只对她特别好。
在一起的时候，杨欣瑞问他为什么独独选择她。
他说：“你的笑就像冬日里的太阳，温暖了我的心。”
杨欣瑞第一次那么喜欢自己小太阳般的性格。而和他在一起后，她觉得他就是她的另一个太阳。
她喜欢他辅导功课时耐心专注的神情，喜欢他在她伤心失落时给予的温暖怀抱，喜欢他每次看她时宠溺的眼神，喜欢他在自己大姨妈时那无微不至的照顾。
他明明这么好，但是他还经常有些愧疚地却对她说："谢谢你喜欢我。"好像对于自己的魅力熟视无睹。
对于这点，她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去深究。直到有一天她无意中发现他在偷偷地吃药。她去追问却只得到含糊其辞的回复，大意就是不要太担心没什么大碍。
直到高考完吃散伙饭的那天，大家都沉浸在脱离苦海的高昂情绪里，喝了不少酒。杨欣瑞和好友开心的聊着天，无意中发现他不在了。带着好奇的心，她出门寻找。但是找了一大圈，都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在快要放弃的时候，终于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她看到了他。只见他蹲着，头深深掩埋在自己的双臂里，抽泣着。她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他。她走上前，紧紧地抱住了他。
后来，她知道了他童年的遭遇，知道了他对父母的憎恨，知道了他内心深处的厌世和消极，以及知道了他不断在服用抗抑郁药控制病情的事实。
她翻阅资料，试图了解这种病的起因以及症状。越看越心疼他，她决定之后要更好地对待他。
他们如愿以偿地考入省内排名第一的大学，她还特意辅修了心理学。
在一起的时间变多了，她本以为自己的心足够强大足够暖，但是当他慢慢放下自己的防备，逐渐展现出内心真实的一面时，她动摇过。
他在她面前不再一直保持阳光开朗的形象，有时候前一秒还乐呵呵地说话，下一秒却突然阴沉着脸，不再理会她，对什么都失去兴趣的样子。
她不开心的时候他不再是小太阳说暖心的话安慰他，而是悲观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觉得都是自己的错才会这样，埋怨自己，否定自己，这时候反而要她耐下性子去哄他，但往往哄不好。
他越来越依赖她，也越来越多地展现他的敏感和不自信。他删掉了她聊天软件里所有不认识的异性朋友，之前和她玩的较好的男性朋友都慢慢和她疏远。
消息稍微回复的慢了点，他就开始胡思乱想，觉得她不像以前那么爱自己了，怨她为什么不像他那样把精力都放在这段感情里。再严重点就会觉得他这种人耽误了她，开始愧疚，用分手的方式来逃离。
累吗？后悔吗？要继续坚持这段感情吗？
在不断被他的病症折磨的精疲力尽的时候，杨欣瑞经常会问自己这个问题，而她也一直回忆高中那段甜蜜的时光，那个温暖如冬日的大男孩。
这个疑问一直到她看到他拿着刀划自己手臂的时候，才有了答案。
她夺过他的刀，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愤怒地看着他，用手指着心脏，声音有些颤抖：
"你这样子，这里会痛，求你好好对自己，林则然。"
林则然第一次看到她这么生气，他本暗淡的眼神突然有了些神采。
这次事件发生后，她发现他出现了积极的变化。不再抗拒去心理医生那里做治疗，不再故意不吃药，试着去控制自己不那么悲观。
“你会慢慢变好的。”杨欣瑞对他说。
“嗯，我在努力。”他微笑着。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医生说他的状态比之前好很多，可以减少用药量。杨欣瑞为此开心了好久，终于可以放下心去做一些事了。
她和她的闺蜜决定去西藏玩15天，在机场分别的时候，她说：“等我回来，这段时间你自己一个人要好好的。”
“我会的。”林则然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杨欣瑞开心地开始了她的旅程，直到她坐飞机返程，下飞机后打开手机看到他的分手短信，她才意识到事情不是她看到的那样。她把行李扔给她的闺蜜，立马打车去他家。结果路上车出了故障，那里又打不到其它车，她只能下车，向那个方向飞奔而去。
9.
林则然右手握着小刀，还没使力，房间里的灯一下子亮了起来，让已经习惯了黑暗的他一下子晃了神。
她走后的这几天，他仿佛一下子没有了支柱，之前的良好表现是就像是没了地基的大楼，一下子崩塌了。
他极力想控制自己，他想等她回来后以更好的面貌呈现在她面前，他想真正变成一个乐观开朗的能让她开心的大男孩。
但是当他发现自己高估自己了，他还是无法自控地想悲观的事情，无法自控地自我贬低，无法自控地想远离人群，无法自控地整夜失眠
他无法兑现承诺，他对自己的厌恶达到了顶峰。
“和我在一起你会后悔吗？”他喃喃自语道，就像她现在就站在他身边。
没有任何回音。
“”哐当”一声，小刀落在了地上。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和鲜血，一下子倒在了地毯上。
10.
杨欣瑞慌慌张地打开门，快速跑到他的卧室。
她在捡起钱包看照片的时候钥匙从里面漏了出来，那一刻，她觉得一定是神在眷顾他。
“林则瑞！”
她打开门，急切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但她看到了她不想看到的，小刀，以及躺在地上的他。
她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愿相信她的眼睛。
她跑过去，却因为不小心让那受伤的膝盖又蹭到了床沿。强烈的疼痛让她跪坐了地毯上，伤口又开始冒血。
她没来的及站起来，却发现原本躺在地毯上的他居然已经站了起来。
11.
他做到了。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在最后关头松开了小刀。
她说过，做这样的事情会让她心痛。他答应过她，他终于做到了。
他瘫软在地毯上，发生的一切都让他感到精疲力尽。他只想闭上眼睛好好休息。
在睡意朦胧中他听见有人在呼唤他，熟悉的声音立马让他从昏睡中惊醒。
“她回来了！”
他立马站起来，看到了心心念念让他想逃开却又无处可逃的她。
12.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时间静止。
“你吃药了吗？”千言万语全都汇聚成了一句话。
他紧紧地抱住了她，仿佛她下一秒会消失一样。
我们都病入膏肓，只有对方是良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