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沈时书
那是一个多么平常的下午。我下班在回家的路上,突然地心生出一股‘怨念’,那种感觉就像是胃里有什么东西正扑扑扇着翅膀,要一鼓作气涌来我的心头来。要说心里很舒服,那自然是假话。我加快脚步,在经过茂盛的绿化带时,伸手掐了一支细细绿色的小芽,放在手心里用指甲用力地一节、一节切断它。就这样,周而复始地,我走完了那一条长长的街。
“噢,真是太差劲了。”我平静地说道。好像在说今天我们吃甚么好呢那样自然。
在五月的地域上,黄昏有一只燕子被动地掠过我的上空,转眼就消失不见了。真像我。突然地,我想起曾经秦瑟瑟跟我说过的她家乡有仙鹤的这回事。记得我当时还非常地幼稚地问她,死掉的仙鹤真的会单脚站立着么?她说:“不,是会倒下去的。”而事实上,时至今日我还没有见过黄昏下独舞的仙鹤。好在依旧年轻,只是种种过后,不再渴望。我们这样忙,总觉得这是一件很小的事。在我看来,所谓的丰裕的生活不过是由一件一件的小事拼凑而成,紧紧相扣,像原始森林一样辽阔又密实,将我们团团围住。你不知道我的,我也不进不去你的森林里,不知道在那里到底住着一个怎样波涛汹涌的内心世界。于是,我同自己说:“你要很坚持,清晰、明朗地走下去。”
但所谓的清晰和明朗呢,其实也没有一个准确的目标,不过是个大致的方向。有时甚至只是内心的一个霎那的涌动。这样霎那的涌动念头就像阴着的天突然拨开了云层,也许只是一阵子,但对于当下的我来说就已经是柳暗花明了。这种感觉时常让我觉得生命真是好,仿佛短暂的霎那被无限拉长。于是我便躲进霎那的云层里去写作。只是我为什么要写呢?对呀,我明明可以不写的嘛。
在工作休息的时候,睡到中午起身。打扫了卫生,出门去买许多的食物回来。然后在小厨房里洗菜,切好,消磨大段的时光来享受一个人的厨房。而一个人的厨房又是怎样的呢?通常是在黄昏下,我把食物切好,倒进锅里,炒焖煎炸,听锅里发出滋滋的香气声,内心很是满足。在做饭的时候,卧室里必须要放着歌,然后在盖上锅盖等待的时候,摇头扭臀哼哼哈兮,即使走调到万里长城去也无所谓。毕竟这是我一个人的厨房,厨艺好不好对我来说也不尽然重要,重要的是一种状态,一种享受孤独的状态。我想我会永远记得,站在厨房的小窗前,昂着头看黄昏的一张脸。过去几多的山河壮阔,到了‘这里’内心竟是再也平静不过。我清楚地知道,独居的生活很难得,我总得要有一些什么东西来铭记我的这段经历。无论是厨艺,还是一个人的好天气或者其他什么都好。总得要留下些什么才好。毕竟像头发啊,身体啊,季节啊,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总是在变化着。所以你问我为什么要写作?无非是和这种说不上来的‘状态’一样,灵感瞬息万变,我们不能时刻保持与自己联系。所以我得写,写下那来自我自身说话的一种本能与莫名的嚎啕。
一个月前,陈来我处小住。那几晚我们过得真是快乐,天天做丰盛的晚餐来犒劳自我。从天色朗朗吃到黄昏,好像不过是一盏茶的事。离开校园后,我们每次匆匆相聚,除了怀念从前,剩下的便是吃,大吃特吃,不停地吃。啃咬嚼咽,与嘴相关的词就是全部。在这一刻,讲真,在大城市生存下去的求生欲望变得不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我要把心中的山鬼喂饱,然后赶进深夜的牢笼里去伏睡。这样,我才能踏着黄昏回家去。
也是黄昏,在回家的路上,收到L的消息。他问,晚上吃甚么呢。我回答,吃甚么都好。五月我家姐离开了广州,细妹爱玉随后也走了。从此之后,偌大羊城我已没处蹭饭。也不再有人同我说:“我所赚的不多,但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记得我同L说起这些日常琐事时,经常是想到甚么就说甚么,断断续续的。L说:“我们这样交谈好似电报。”我一拍大腿,惊呼:就是如此。L这个人性格温吞,话又不多。近排日日同我交谈到深夜,(其实是我说得比较多。)我们说吃,说信仰,说年轻的爱情与许许多多充满想象与希望的心情......在这个令人厌倦的时代,总让我有种不切实的感官错觉。那种错觉好像斜阳里的光线在落到我身上之前,早已穿过薄薄世界,遇见一棵树,一片清凉,草的种子,我和我的鱼群。
我站在斜阳里,吐着舌头,羊城六月的日头真的好鬼热。望着层层包裹着我们的钢筋水泥的“围城”。老实说,内心多少都会有一点恐惧。这是第一次,生活叫我谨慎,而热血教我勇敢。
读《破碎故事之心》赛格林写:“爱你才是最重要的事,莱斯特小姐。有些人觉得爱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和一堆孩子,或许爱就是这样,莱斯特小姐,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我觉得爱是想要触碰却又收回手。”爱是想触碰却又收了手。嗯,写得真是好。只是L,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吗,我觉得爱应该是沉默而不自知的。记得是春天,我同母亲会面,匆匆相聚又匆匆分别。事后我去送她,她又送回我。我们在羊城南站分别,期间说了几句真切的话,最后我握了握她的手。到了五月,我家姐在离开广州之前,请我吃了一顿非常丰盛的晚餐。我提出想请假去送她,家姐一口回绝了我。她说,你要顾好你自己。......写到这里,我觉得一阵眼热。眼热其实也不是因为甚么,只是觉得熟悉罢了。在这难以安身立命的年代,我想我始终不明白的是:到底是付出爱难一些,还是承受爱更难一些呢?
那天,我问你,我们会见面么。你认真思考后诚恳地回答:会的,我们一起看海去。于是,我想象着有一天我们在火车上相识,交谈。你说,你妈妈会不会说我是个坏人?
“我们看海去。”
我伸手进珠江里,凉凉的水穿过我的手心,手背。突然间,我怀疑自己是一条鱼,在水里愉快地游,快乐地游,伸展着身体去穿过这薄薄的人间,然后去遇见你与你的鱼群。
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