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月上梢头,窗边万家灯火映红了半边玄江。
倚在树下,叼着一根颇为稚嫩的青草的他,玩味的看着那个在河边捶打着衣裳的女子。
恰时,正是深夜,还有乌云尚未散去,聚在月前。
他仿佛嗅到了兰花的香气,清淡却又好闻,如刚出浴时女子的体香。
这些年来,他身边从来就不缺美人,他也早已习惯游走在美女如云的人堆里。
廷药是他迄今为止待在他身边最久的一个姑娘,却不是他喜欢的女人,只是因为她懂他,所以他把她留了下来。
他是刺客,常在刀尖上舔血,于他而言,杀人不过是一个数字。
这些年来,他杀好人也杀坏人。
他记得最清楚的是,他曾杀过一个云游四方,行医有道的江湖大夫。
他是个好大夫,至少他是这么觉得的。
还记得取他性命的那天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
在他居住的竹舍后的一块空地里结果了他,对了,那地种了一地的兰花。也是这个味道。
那个风雨交加的夜里,他躺在了他亲手所种植的兰园里,安静的闭上了眼睛,在最后一刻。
袭着红衣,胸前有一大朵静静绽放的白芍药,血沁在那花上妖冶,美丽得不像话。一剑毙命,他给了他一个痛快,也是一个尊严。
他细心的用毛巾擦拭剑身,每一处都一尘不染。干净却带了斑斑锈迹,参杂着复杂的情感。
这次,他来此处,只是又有了一个任务,从他踏上这条路的那天起,就没有了回头路,而身不由己这个绑在他肩上的词,从来就由不得他说什么。他早已习惯了心惊肉跳的日子,也明白他注定也活不长久。每一次的刺杀,只要失败,便成仁。
02.
这次的目标是她,这个芳龄十八的女子。
按常理而论,若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十六就许了夫婿,有了婆家。她,倒是个例外。
莫不是太丑了。
可情报上说的明明是当今宰相的私生女。料想容貌必也不差才是。
其实他是不想来接这个任务的。这与上次的案件有点牵连,而他的目的很简单,斩草除根。
趁这夜色正浓,我该下手了。以免突生变故。做完这最后一笔,我就可以告别这杀人舔血的日子。
随手取了一根竹尖,用了三成的功力。刺破空气的速度快得离谱。
眼见离她的发丝越来越近,
嘭。
一粒石子悄无声息的挡了去路。
竹尖一分为二,爆出破裂的清脆声响。
女子朝后方看去,石滩上平空有一支青竹,却是碎的不成样子。
夜风清凉,月光阴冷。女子的面容姣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倒显得略有几分苍白。
身段纤细,宽大的衣裳仿佛是一个套子越发衬得她羸弱,骨架深深。
那双眼眸摄人心魂,彻骨的寒,不带一丝情意。
似是有所察觉,她朝树丛一望,却又没什么动静,只得无奈作罢。
阿灵,走,我们回家。
一只轻巧的青鸟稳稳的落在她的肩上,那鸟离开时,还又瞥了一眼那处竹林,心存芥蒂。
那小心翼翼的眼神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03.
看着一人一鸟的背影,莫明为她感到有几丝心疼。他准备尾随,去寻她的住处。
正欲动身之隙,一柄寒刀顶在了腰前。
这次真是大意了,他苦笑。
“阁下是谁?来此地作何?在下见你实在陌生,又鬼鬼祟祟,只得为了安全行制于你,望阁下切莫怪罪。”
“而且,若非我眼疾手快,那女子可早被你下了毒手。”一个文弱书生,嗤之以鼻的冷笑道。
“要你多管闲事,滚。”他眼里强压着怒火,似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爆炸一般,隐约有了猩红的杀气。
利落的闪身,用了一招漂亮的云移步法,便轻松的摆脱了钳制。
留下书生呆滞的双眼,仿若失魂落魄的木偶。
然,一缕红烟徐徐升起,裹着那书生便消失了。
如迷药一般,他也沉沉的昏睡了过去。
耳边隐约有说话声,却听不清,也睁不开眼。头一次,他觉得自己栽了。
04.
昏昏沉沉直至陷入深度沉睡。
哎,你醒醒。
耳边传来宛若清泉般动听的女声,有点稚嫩却甜美。
他艰难的睁开眼,白晃晃的光让他险些头晕。
女子似是有所察觉,忙用荷绿的衣袖替他挡住阳光。
这次他适应了光线,仔细一瞧,是个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的小女娃,眉眼都尚未长开,却依稀有了美人的雏形。光洁的额头,柳长的眉间处点着一粒小小的朱砂痣。约莫十六。
倒是个可人。
公子,你怎么睡在地上?她掩嘴一笑。
我先是起身谢过于她,说了几句俏皮话。
正欲离开,才发现周围全是树林。是一片他根本未来过的地界。自然也就不熟悉。
对了,公子,此处可是阴灵山。若傍晚起了大雾,你可就出不去了。
他企图通过她出去,便扮着可怜的眼神希望能起到打动她的作用。
奈何这小妮子,摇了摇头。似是有苦衷的模样,嘱咐了几句就走了。
只待得周围剩他一人时,他才开始沉思。
此地有何玄机,那书生将我送至此处却又不杀我,是何道理?
还有那小姑娘?
事件越来越扑朔迷离。
他杵着一根刚从林间捡来的树枝,只得细细寻找出路。
05.
眼瞧着,这天色愈来愈暗,也渐渐升起了缭绕的雾气。
却还在这树林之中兜着圈子,他倒是有点按捺不住了。
忽而传来一阵空谷绝音。
他循声而去,借着月色,他看见了她。着了一身白裙,抚着古筝,嘴角带着笑意,不比河边的清冷,如今的她温婉,端庄。倒是另外一种风情。
而立在一旁摇扇的翠衣女子正是今日的姑娘。
他听见她唤青衣女子,阿灵,阿灵。
犹如电流一般,他想到了那只鸟。
腿脚不受控制的走了过去,女子的脸却越来越模糊。只听到了阵阵尖嚎。
笑容也随之变成了森森白骨里裂开牙的骷髅。
哪有什么大树,他仿佛走进了一个漩涡,一个扭曲的世界。
头痛欲裂,犹如针扎锥心般的疼。
睁开眼,还是漫漫无尽的黑夜,还是波光粼粼的玄江。刚才恍若也只是一场梦境,不,是做了一场噩梦,不过,却那般真实。
是那红烟,至人坠入幻境。
冷汗淋漓,犹如虚脱一般。此时一想,还是后怕得紧。
他起身,摸了摸怀里的剑,知道还在,就安了心。
他决定回家,待得明日再来。
06.
一路脚步生风,到家时,廷药正在铜镜前描柳眉,点绛唇。
原来已是五更了。
还未进门,就听见她轻声念道,今怎么这么晚?略带着几分埋怨。
有点忙。他冷冷应道。
关上柴门,他和衣上床。假寐。
看见她,我怎么会心疼呢?
真是奇怪。
07.
她住在距城门颇为遥远的郊外,打理着一片兰园,过着寡居的生活,喔,当然那儿还有一只叫阿灵的鸟。
每到赶集时,她就会揽上竹编的精致小篮,装几束刚剪下来的新鲜兰花。日子过得井井有条,靠着卖花来贴补家用,好在生活过的充实而又简单。不至于落魄。
她叫阿岚,谐音兰。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师父领走她那年,正好是蝴蝶兰开得最是绚丽的时候,而那年她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