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小单的抉择(下)

5.

“我不同意!”骆中业从桌边站起,满脸忿忿,“规矩一开始就定好的,跳出比赛只是意外,凭什么要把之前的比分推翻?”

“你坐你坐,”萧远挥手,“没有推翻比分,只是大家商量血战的计分问题。”他看了看远端一言不发的邰教官。

“萧主任,如果按照信院提交的线索计算,比分成了6:-1: 4,我们队直接负分了,还不算推翻?”

“其他队呢,有什么意见?”他环视全场。

“我也说两句吧,”白指导清清嗓子。

“三校对抗设立初衷,就是为了让系统院校毕业生进行实战检验,虽然案件是虚拟的,对象是假扮的,但比赛过程一向都是高度还原和极具真实的,在座好几位都参加过比赛,我就不多说了。”

“本届比赛出现了两个特殊情况,一是我们队被举报违规侦查对手,虽然这种行为并未明文禁止,但既然裁判组认定犯规,我们服从。二是跳脱比赛虚拟设置的问题。”白指导说到这看了看萧远。

“这么多历史素材,本次比赛偏偏选用在控9个月的真实案件,那么是不是可以认为,裁判组也考虑到了比赛跳脱的可能性。”

“呵呵,”萧远笑,“裁判组也不知道,题是部里定的。”

“那就对了,”白指导来了精神,“从某种意义上讲,跳脱也是比赛的一部分,这么设置其实是出题者的本意。”

“牵强附会……”骆中业刚站起来要侃侃而谈,却被邰教官一指,打断了讲话。

“我们争个屁,”他笑,“老萧,玩够了没,既然你做不了主,你去问能做主的啊,我邰俊怎么都行,比赛嘛,还能翻到天上去?”

萧远站起来看了大家半天,见无人再语,便晃到隔壁去电话请示,室内几人亦敌亦友,气氛很是尴尬。半晌,萧裁判长面无表情的走了回来。

“从现在起,两位领队务必要叮嘱好自己的队员。”萧远在会议室中间走来走去,“经请示,同意真刀真枪的干。上海局盯这个案子有段时间了,各项措施早已到位,就剩最后的收网,既然比赛脱离了原有设计,意外跳到了真实案情,那么就按照真实案件线索计分,决胜。”

“这……”萧远抬手打断骆中业。

“这是部里的意思。”他脸上没了往日的沉静,冷肃的双眼让他安静下来。

“挺好的,”邰教官甩甩头发,“我的人没问题,你们呢?”他看向自己的小师弟。

林教官装着听不见,低头转着自己的黑卡,身边的白指导微微一笑。

“我们肯定服从裁判组安排,反正有的队喜欢拿规则说事,用些暗招,还不如大家都回到明面上来。”

躲在角落骆中业涨红了脸,好半天才忍住爆发的冲动。

“好,”萧远起身走到投影旁边,按到下一张。“接下来的比赛,会有一定的危险性,上海局负责提供外围协助,确保安全,所以问题也不大。”

“老规矩,今晚零时起,两队同时开赛,摸排调研后提交行动方案,由裁判组审核实施,现在进入真实案情,过程中不可避免会有意外情况,大家随机应变吧。”

“你说。”萧远看着举手的白指导。

“进入决战既是新的阶段,之前退出的队员能否归队。”

“战场上死了还能活过来嘛?”骆中业立即回话。

“规则讲得很清楚,”萧远慢慢走开,“报名上限10人,再补回来,对别的队伍也不公平。”

“裁判长,有些队伍已经淘汰了,为什么还在会场。”林教官鹰隼般盯向角落,对方面无表情也毫不示弱。

“比赛还没结束嘛,”萧远打个哈哈,“友校监督也是情理之中。”

“好,就这么比。”白指导拍拍林教官,两人先后起身,“裁判长,希望接下来的比赛大家都公平竞争,不能因为我们是东道主就有所偏袒。”

“不会不会,”萧远拍拍手,“之前也没有偏袒。”

看着两人走远,邰教官这才摸出香烟,“萧公子,你不能这么帮他们,明明超出了比赛预设,怎么真反水了?”

“你不是要真刀真枪比嘛?”萧远伸手接过递来的烟卷,“我个人是反对的,让没出学校的新手面对真正的罪犯,的确没必要。”

“部里的意见,执行吧。你个堂堂的大主任,还有犯难的时候。”邰教官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向一直闷在角落的骆中业。

“老邰,我都分不清你是高兴还不高兴了。”萧远背对着角落,“愿赌服输嘛,那个谁,是真些点厉害。”

“莫声,”邰教官脸上没了笑容,深吸了口烟,“怪我老邰不听人劝,陈默一开始就觉得不对劲,我大意了,要是我早放他回来,还有3队什么事。”

“你别说,这次3队的分组别出心裁,效率的确提高,值得研究。”

“你还情报中心主任呢,人家老外早就这么改了。我看,是刘长渊那个老狐狸留下的主意。”

“副的,”萧远垂下眼睑若有所思,“哦对了,”萧远像刚刚想起,回头对着骆中业,“上面有指令,赵铁军先回去,不等比赛了。”

“我也不需要他。”骆中业冷冷的说,这才起身而去。


“铁军!”李亦可从病床上坐起,欣喜的看着门边。

“怎么样。”赵铁军走进来将枕头给她垫好,“你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啊?”

李亦可不好意思的笑了,想起了张涛家门的风雪。

“你们进决赛了,恭喜。”赵铁军伸手与李亦可握了握,触到他满掌的粗茧,知道这几年的日子一定不简单。

“谢谢。你们呢?”

“淘汰了,”赵铁军用手搓了搓只剩半寸的短发,“变成了负分,嘿嘿。”

“你坐啊。”李亦可掀开被窝,想下床倒水。

“别动了,我看看你就走。”

“走?去哪里?”

“还有其他事,”赵铁军粗黑的面庞似有千言,“我来比赛只是个小插曲。”

“那你们队谁带着阅兵?”

“我被火线解除队长职务了,所以,他们阅吧。”他咧嘴笑。

“那个骆中业,跟你不对付嘛?也不知道和咱们学校有多大的仇,不如你回来吧。”

“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赵铁军的脊背挺得笔直,“将来有一天,也许会再相遇,希望那时都不辱所负。”

李亦可睁大的眼睛看着他,努力思考话里的意思。

“你们要拿到冠军,不能白便宜了西军院那帮土牛。”赵铁军站起拽了拽军装下沿,“莫声这小子真厉害,比赛被他翻了盘。”

“你不和他们告个别?”

“见过了,那帮孙子个个想揍我,上次还没打够。”赵铁军自嘲,“只修整一天,我就不耽误你们夺冠了,看他们还给了我这个。”

李亦可见他手里拿着那张唯一的照片,眼泪涌了上来。

“还得谢谢你,没那个生日,大家不会有机会合影。”赵铁军将照片仔细的放到包里,“好了,我走了。”他朝李亦可伸出手,却愣在了原地。

李亦可欠起半身,向他伸出了双手。

犹豫了一秒,他大方的抱了过去,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再见。”他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

看着他消失在门外,李亦可缓缓坐了起来,比赛争分夺秒,她不能再躺着了,换好衣服,她试着跳了两下,除了脚下有点虚,其余问题都不大。

刚进到地下三层,她的队员立即围了上来。她鼻子一酸,总觉得拖累了大家。

“来得正好亦可,”白指导拖出身边的板凳,“身体怎么样。”

“没问题了白指导。”她低着头,“对不起,大家。”

“瞧你,说的什么话,”穆阳朝旁边扬了扬下巴,“你得谢谢小单,没他可就出大事了。”

“是穆阳飞车买来了药,”小单摆摆手,“我没做什么。咱们快说比赛吧。”他朝她点点头,示意大家绕开这个话题。

刘玉明从远处倒了杯水递给她,咬着嘴唇坐到了旁边。

“咱们只有5个人能用。”白指导点点桌面,“亦可身体不好,就留在指挥部联络协调吧,其余4个都去一线。”

“我带着去,”林教官清清嗓子,“你和亦可守大本营。”

“不行,被人盯着呢,不能再犯规了。”白指导摇头。

“我去白指导,”李亦可直身,“我身体没问题。”

“让他们这帮臭小子去。”白指导笑,“进入实战,你去了他们反而放不开手脚。”

“白指导,但是我当队长不再合适,”李亦可看向侧面,“我推荐小单接替。”

“不不不,”小单大惊,连连摆手“我没那本事。”

“我同意。”和他呛了四年的文伟峰少见站队,“是他的关键决定挽救了队伍,我愿意他带领我们打决赛。”

“对。”穆阳和莫声走了过来。“我们也愿意。”

小单涨红了脸,一向能言善辩此刻却说不出半个字,他看向笑眯眯的白指导,想从她眼里读出点什么。时光拉回到众人围拢的404宿舍,高低床边傻傻的黄兴旺正在给他破脚上药。

“带着他们去夺冠。”林教官斩钉截铁的站起,第一次向小单伸出了手。

“为夏维民,为赵铁军,为了信院,去吧!”


6.

东方渐白。

星辰逐次在蓝灰色夜空中隐去,早春的东城迎来了难得晴天。这个周末人们逐渐醒来,暂时不用忙碌生计,城市呼吸的节奏也比平日里慢了许多。

在城郊的瑰山风景区,有一片早年违建的别墅群,因为土地手续停办,荒废了些日子。去年来了个外地人,高价租下了最偏的一栋,不通电不通水装修了几个月,居然住了下来。

他就是邮件溯源的正主,莫声翻盘的钥匙,上海局侦控将近一年的生物制药公司总裁,代号W

两队经过几日侦控和外围调研,均锁定了偏山荒墅。信院队先行上交了行动计划,拟通过外围公司商务洽谈的名义,将W调离别墅,并利用其外出时间,潜入搜查取证,唯一难点是别墅里留下的德国黑背,他们申请了麻药,拟用手枪进行注射。

裁判组却选择了1队提交的方案。

W是虔诚的基督教徒,周末早晨是他雷打不动的礼拜时间,他习惯将爱犬一并带到工作室修剪清洗。1队按照他的生活习惯,拟定了行动步骤,虽有上海局一线同志在做外围保护,他们仍在几个重点路节上设立了观察防火墙,因为摸排工作做得细致,上交了堪称完美的计划书。

“最好的调离是自然调离。”萧远裁决时的话语仍历历在耳,小单从望远镜中窥视着前方的别墅,脑中反复咀嚼着。

“他们进去多久了?”他问身边的文伟峰。

“36分钟。”文伟峰放下单筒镜,满脸沮丧,“总共就给了两个小时,该翻的都翻遍了,我们还剩点什么。证据又不能重复提交,我们搜60分钟他们又能分析,起手就输了。”

“不一定。”莫声嘴里咬了根野草,盯着高低错落的荒屋若有所思,“上海局控了这么久,我们想到的他们一定能想到,这破房子肯定早就被翻烂了,现在比赛跳出了预设的案情,不仅没有叫停,还就势进入决胜,说明没这么简单。”

“对,”穆阳取下戴着的耳机,“W搞不好也知道自己被控着,屋里情况他比谁都清楚,雷打不动的每周去礼拜,绝对是有恃无恐。”

“那怎么比,”文伟峰低头看表,“大家都是明盘,难道设定几个得分点,玩大家来找茬?”

“稍安勿躁。”一直没言语的小单开了口,“我们在计划提交上落后,1队先进去也是理所当然。莫声说的有道理,一线的老同志没理由比不上我们这些新人,屋子肯定早就被搜遍了,决赛仍然放在这里,一定有他们的理由。”

话语未落,1队已从别墅中鱼贯而出,打头的便是高大挺拔的陈默,他不用看也知道3队的埋伏点,仰着头远远的向他们挥手致意,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埋伏的4人急忙滑山而入,说是一个小时,谁知道W会不会提前回来,要争分夺秒。

“陈默真是个妖怪。”文伟峰边说边往肩上圈拢尼龙绳,“他还有不会的嘛?”

“的确厉害。”莫声少见的夸人,拿出仪器开始贴着墙角游走。“希望今后有机会合作。”

小单挥了挥手,示意大家专心干活。别墅极大,上下空荡荡,四处散落的资料和墙上钉贴的图表都长着副可疑的面孔,他们在卧室和书房来回游走,妄图拼凑些可疑的线索,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却是颗粒无收。

大家都知道必定暗藏玄机,却又难寻所踪,就像站在花园迷宫的入口,不升维,就会辗转反复,困而不得。

“会不会有密室?”穆阳摸着墙线来回端详,看向站在窗边的莫声,“小声声,卓玛不是说你老早就猜中学校地下有问题,你快来检查啊,盯着外面看什么。”

“这条路是后挖的。”莫声指着花园的草皮。

“哪有路?”文伟峰凑过来,只见一片整齐的新绿。

“荒废的屋子,唯有这里草坪整洁,一定有古怪。”小单拍拍莫声的肩膀,“下去看看。”

“不用,”莫声弯着腰在大厅里找着,边说边回头,停在了屋中的承重柱旁,他拍了拍粗糙结实的水泥柱子,反向又退了两步,抬头朝挑空的屋顶看去,很快他自嘲的笑了笑。

“原来这里是伪装啊。走,”他挥挥手,“不会在这里,柱子撑不住,草皮盖的是通道。”他古里古怪说了句,三人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别墅也是在打掩护。

文伟峰带头冲进玄关旁的水电井,摸索着将地下的隔板拉开,赫然就是仅过一人的狭窄通道,1队真是细致,竟将盖板上的灰尘都做了还原。


几人接踵穿过潮湿地道,遇见扇厚实的密码门,莫声用仪器鼓捣了半天打开,终于进到了决胜地。

屋内是三面到顶的冰柜,中间的桌上整齐的放着各式晶板,正对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点阵图,上面的马赛克图形抽象又神秘,不由让人多看两眼。

文伟峰和穆阳拉开冰柜,只见里面码放着海量的血液样本,标签编码有序,显然是搜集了很长时间。

莫声拿出相机,和穆阳一起分头取证,文伟峰则在四处端详,看有没有装设备的好位置,只有小单一人皱着眉,盯着巨大的挂图陷入沉思。

莫声见他有异,停下并肩观看,两人像是电影院里入戏的情侣,惹得身后的穆阳想飞起一脚。

“你看出来了?”小单问。

“嗯。”莫声抄手。

“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你是神经病。”

“我靠。”

“我们赢定了。”小单歪嘴笑,满脸得意,“我不信1队能看出问题来。”


7.

陈默将沿途设置的预警队友接上车,慢慢收拢了防火墙,看着逐渐爬高的太阳,心想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他累极了,只想早点结束这磨人的比赛。

为了留住金号角,给自己的学习生涯划上完美的句号,他付出了超越常人的努力和隐忍,胜利就在眼前,他无愧于任何人,包括一向要求完美的母亲。

为了实现对她的承诺,陈默在大学期间三次转换专业,临近毕业还舍弃安逸到一线部队去锤炼,就是为了确保真正的准备好。

现在,所有的努力都即将迎来回报,他终于可以略微喘息,为下一个目标养精蓄锐了。

车子缓缓停在红灯下。即将进入市区,路上繁忙起来,他不经意朝对向车道看去,第一辆出租车后排,坐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神父,正大口的抽着烟。

这些神父真是当面一套背面一套。他心里嘲讽着,车子缓缓启动,他忍不住又朝后视镜里看了看。

车驶过第一个路口,他一言不发。

车驶过第二个路口,他咬紧下唇。

在即将经过第三个路口时,他终于下定决心叫停了前行。

“掉头。”他不顾队友诧异的眼神摸出了手麦。车辆急剧转弯,驶入了来时的路。

“指挥部,我是陈默。”他的语调冷凉,听不出任何情绪。“请立即联系上海局的同事,确认W的位置。”

“陈默你干什么?”邰教官看着电子地图,“都要进城了,你回去干什么?”

“领队,我怀疑W化妆返回了,请立即联系上海局。我把沿途的警戒梢都撤了,3队没有多余的人手,如果真回去了会被包饺子的。”

“人家上海局跟得好好的要你操什么心。”邰教官看着煮熟的鸭子要飞了,气不打一处来。“你给我马上滚回来!”

陈默指指前方,示意加速,同时将车台频道拨到了裁判组,气势败坏的邰教官立即被消音。

“裁判组,我是1队队长陈默,我现在怀疑W不在礼拜现场,请务必确认W的位置,3队有危险,重复一次,3队有危险。”

手台里一阵死寂。车正高速疾驰,陈默的额头少见渗出了汗。

“裁判组,我是1队队长陈……”

“正在确认,原地待命。”车台里终于有了答复。

陈默食指使劲前摇,示意不要减速,油门已经被踩到了底,马达震耳轰鸣车身不住颤抖,眼看就要散架。

“W的车辆和狗均在原地,人员位置正在确认中,1队立即原地待命……”

“陈默!”电波里突然传来不熟的女声,“我是3队领队白颖,拜托你,回去看一看,他们的电话全部打不通。”

“应该都在地下,”陈默答道,“裁判组,我已减速,恳请确认W的位置,恳请确认W的位置。”

“1队,比赛中止。”车台里传出萧远的声音,“你立即带队赶回瑰山向3队示警,W不知去向,注意,他持有武器,属高度危险人物,万不可轻举妄动。”

“确认目标后,”车台那端沉默了两秒,“授权处置,注意安全!”


“翻过来,对,小心点。”小单指挥文伟峰和穆阳,他和莫声分持两台相机对着挂图背面拍照。

“多拍两张,确保拼接的时候不漏细节。”小单朝目镜外眯眼,“嗯差不多了。好,转回去,注意别动了暗记。”

“咱们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了。”小单看着反转完毕的马赛克挂图,脸上泛出兴奋的红光,“怎么这么巧就遇上我了。”

“真是星图?”文伟峰边拍手边后退,“我可看不出来,一堆黄黄绿绿的点,叫狗熊座?”

“小熊,”小单叉着腰,开始将排列正确的星图点扣下来,复原到最初打乱的位置,“小熊座是最重要的导航星座,它的勾陈一就是北极星,所以也叫小北斗。”

“您老可真是个神仙。”莫声开玩笑,“星星熟得跟玩儿似的。”

“北天二十八座里,它比较好识别的,所以我一眼就看了出来,并且发现位置有错。”小单突然想起了什么,黯淡了下去,“也是碰巧。”

“那挂图背面乱七八糟的数列字母是什么?”穆阳边问边走到门边。

“这我就不懂了,拍回去问张登云。”小单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大家抓紧检查一下,复原完毕就撤。”

“操,怎么有关车门的声响。”穆阳脸色惨白,看向小单。

“指挥部没示警啊。”小单拿出电话,这才发现完全没有信号。

“警戒。”文伟峰轻喝,4人立呈战斗队形守据屋内,来人径直穿过地下通道,朝密室挤来,文伟峰拔出匕首守到了门边,听到手枪上膛声音,立即朝墙边移了半寸。

奇怪的是很快门外就没了动静,茫然间,通风口突然几声喷溅,蔓出了不明白雾。

“趴低,趴低。”小单立即爬到地上,“别去扯门了,肯定被锁死了,快爬低。”他朝门边的文伟峰喊。

四人保持最低姿态,困难的抬头,见白雾正从屋顶缓慢往四周蔓延。

“这他妈是什么。”文伟峰指着越来越低的白雾,“毒气?”

“生物公司,什么都有可能。”莫声轻叹一声,心慌得不行。

小单紧张四顾,发现桌底竟有个防毒面具,他匍匐过去,示意大家靠近。

“别说话了,保持正常呼吸,大家聚拢。”小单将四人压向地面,头碰头挤在桌底,“一人一口,轮流憋气。”

屋内的灯突然灭了,无声的白雾像只暗影章鱼,正缓慢向他们爬来,他们看不清彼此,更不知生向何方,短短几分钟想尽了所有可能,唯独没有脱困的办法。

恐惧如同死神的探戈,步步向他们舞近,地板的寒气顺着手脚逐渐冰透全身,绝望从来没有这么近过,镰刀上的冷光瘆得他们浑身发抖。

四人凭本能轮流呼吸,没人敢多说一个字,憋气的10几秒就像几年那么长。僵硬的地下密室,像极了新铸的水泥棺材,想着自己灿烂的青春就要终结于此,强烈的尿意接踵而来。

小单恍惚间感觉吸入毒气,肺部像被烧火棍捅了2下,窒息感袭来,求生本能让防毒面具在嘴上多停了几秒。黑暗里,人性的自私与道德纠结缠斗,最终还是将面具传了出去。他用头死死抵住地面,压抑自己即将爆炸的嚎叫。

这就是我的人生了嘛?恐惧压得他动弹不得。他在迷雾中开始失足狂奔,前后均是不知面目的怪兽,远方一条枯泽小径好似末日的动脉,他在与生机的追逐中气喘吁吁,终于被赶到了崩溃的崖边。

举目望去是黑沉的大海,灰白的浪花在墨色的海浪间翻滚,听不到一丝声音,触不到一寸风,四周只剩死寂的冰冷,呼吸苟延残喘、身躯行将就木,他闭上眼,向崖下纵身一跃。


头顶一阵混乱,接着屋内传来沉重脚步,随着几声巨响,密码门被炸个稀碎,毒气立即被负压抽往门外。

“毒气,毒气!”小单不顾危险,跳起来朝外面示警,刚喊完两嗓子就头重脚轻向地面栽去,撞得头破血流。

再见了妈妈。他四仰八叉的躺倒地面,全然顾不上憋气,想着大限将至,亲人的面孔逐个显现,自己短暂的一生在脑海里光速回闪,生命的佛光出现在洞口。

他仰躺在莫声的大腿上,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生气正逐渐从他的双眼中抽离,血液流动的速度越来越慢,脸色灰暗下去,呼吸渐渐变得可有可无。

电影里都是假的,他心想,原来人死的时候什么都来不及做。如果可以再选一次,我再也不要来这个破学校,我要过平凡的生活,做一个普通人。

吴桐啊,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你下辈子等着我……


“快起来吧,就是普通的烟雾。”

陈默实在看不下去,打断了他的独角戏,“给他包一下。”他回头叫队友拿出急救包。

小单瞬间从黑水中浮起,动动脚趾灵活依旧,等等,什么味道这么臭,死莫声又放屁了!

“谢谢。”回到人间的小单有点尴尬,心有余悸仍不忘装出姿态。还没死,也不错,他心想。

“不客气。”陈默淡淡的笑,“好了,现在都别比了,这屋子算是歇菜了。”他指着炸成一团的垃圾。

“没事,咱们都取了证,冰柜也没烂。”小单定了定神,捂着头慢慢站起,“你们动作可真快,怎么又回来了?”

“这世界上总有些东西比输赢重要,”陈默的眸子在微光中闪闪发亮。“人们为什么厌恶战争?除了残忍,我们更害怕分离。”


8.

中央政治大学万人训练场彩旗飘飘,在这个春风和煦的早晨,他们迎来校史最大规模的阅兵式。

全系统11只部队、22个地方局、4个部属基地、1所研究中心、3所提前录取院校和7家在职培训学校齐聚北京,参加建部50周年盛大庆典。

开幕阅兵方阵,由部队、基地和院校18只受阅队伍组成,参加本届三校对抗的三只队伍,在本校方阵前排,代表学校接受最高首长的检阅。

“所以,三校对抗历史性的出现并列冠军?”林教官和邰教官站在主席台边缘。

“怎么你还不服气?”邰教官搓搓胡子,“不是我们队发现问题及时赶回,你那帮小崽子早就憋死了。”

“一点烟雾而已,”林教官轻描淡写,“反倒是星图我们发现了问题,这才是拿冠军的关键。”

“嘿,”邰教官呲了一声,“来劲了还,你们队搞出多少状况。算了,比赛而已,可惜的是让W跑了。”

“早晚会抓到的。”

“我要好好感谢陈默,”白指导走过来和邰教官握手,“不是他在占据优势的关键时刻放弃胜负返回救人,什么结果还真不好说,这就是我们一直强调的集体精神。”

“而小单通过复原星图,拿到正确背板序列,破解了上海局乃至部里几个月都没有攻克的谜题,是实至名归的胜负手。”


“所以我觉得,”白指导笑眯眯的看着两人,“部里判定并列冠军合情合理,没有照顾谁也没有偏袒谁。”

“星图背后乱七八糟的数列是什么。”邰教官不甘心。

“碱基序列。”萧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大量采集血样就是要提取DNA,W的公司有最新的进口生物实验设备,已被上海局查封,具体情况还在查。”

“诶,你来得正好,”邰教官抓着萧远的手臂,“萧公子,就算是并列冠军我们也是三连冠,金号角得留下。”

“拿去拿去,”萧远善解人意的转向白指导,“200多一个,我再给你们订一个。”

“千万别这么说,”骆中业见他们聊得热闹,不识趣的走了过来,“这可是象征着无上荣誉和最高信仰的光明号角,对吧,随随便便买来这么不严肃的事情可不能做。”

“有些人的心里信仰就值两百。”林教官着挑衅的看着骆中业。

“信仰,信仰是什么?誓词你们都念过,牺牲一切,呵,有几个人能做到,那些口口声声主义台上道貌岸然的人,他们的信仰在哪里,他们又信仰着什么?”

“那不代表着可以没有信仰!”

一声惊雷从骆中业背后响起,他扭过头去,目瞪口呆的看着后方的一头雪发。

刘长渊鬼魅般出现在了阅兵台。

消失了整个对抗赛,他终于在最需要的时候重回战场,白指导激动得泪眼朦胧,一旁的林教官也罕见的涨红了脸,像是被抢了玩具的小孩突然见到伟岸的父亲。

刘长渊没有过多驳斥,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操场,扫过他心中的每一名爱将,离开了他的庇护,他们野蛮生长破茧成蝶,已经全部成为合格的新生之影。

“经历了比赛,我想你们大多数人已经明白了比赛的意义,有的同志,也在最困难的时候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说到这里他赞许的看了看操场下方小单为首的参赛队伍。

“每一只参赛队表现出了足够的能力,也体现了公平的竞争意识,但最终获胜的关键是聪明的头脑和谨慎的行为,这两只队伍,是无愧于4C素质的全能战队。”

“可是,本次比赛的关键,并非是谁获得了胜利,而是他们在关键时刻的每一个选择,我想,这将持续影响他们今后的人生。”

“是的,比赛最重要的意义就是超越比赛,唯有依靠集体、信任战友、心向光明,身处黑暗的我们才会永守坚盾,挥剑前行。”

“比赛对于我们所有人,都只是极短的插曲,唯有国家利益才是我们永久追求,在祖国面前,所有的选择都得让步,为了实现这个长远目标,任何人的利益都将不值一提。”说到这里他看了萧远一眼,目光接触间,萧远像被炽热的烙铁烫到,急忙看向远方。


“立正——”

号令响贯全场,训练有素的士兵和将军立即站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阅兵式即将开始。

“首长同志,庆祝建部50周年阅兵式准备完毕,请您检阅。”

“开始!”

“是!”

口令在方阵间逐次传接,沙场好似空旷山谷,回音悠远犹长。高亢的军乐响起,仪仗队钢刀出鞘、红旗指前,方阵如同精密的机器即刻缓慢碾动。

陈默的方阵经过了主席台,命令间,他举起右手,战友们杀气腾腾,只有他沉静如风。经历了两次比赛,他才真正明白了比赛的意义,他庆幸在关键时刻的正确选择,真理的确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

小单与李亦可骄傲的走在第五方阵,他们作为带队的两人,格外的昂首挺胸目光如炬,经历了争吵、放弃、怀疑和绝望,他们终于涅槃重生,站到了方阵的前方,无愧于标兵的称号。

刘玉明和文伟峰站在他们身后,侧过头去,莫声在排头的位置高高昂起,钢枪在握,目光如炬,火一般的青春在熊熊燃烧。

白指导和林教官在主席台并立着,右手整齐切在眉间,宛若一对璧人。他们的旁边矗立着许久未见的刘校长,啊,校长,我们没有给你丢脸,紧握着你给的剑盾,我们逆行黑暗,拥抱光明。

侧台的夏维民高高的举起了拐杖,像是骑士手中的长矛,他旁边的张登云用力的挥舞着双手,大病初愈的脸上终于泛出点红晕。在台阶的最下方,赵铁军一脸沉静的站在人群之外,既没有敬礼也没有欢呼,沸腾的全场好似与他毫无关联,他因谁而来,为何而去,全都成为了未解之迷。

刘长渊的目光随着第五方阵移动着,久违的激动猛烈冲击着内心,40年前的5月9日,他在莫斯科红场见证了帝国的辉煌,钢铁洪流滚滚而来,震得他的五脏六腑上下翻飞,在胜利旗的引导下,他明白了国家强大才有人民自由,现在帝国落日已然残尽,东方的红旗冉冉升起,他看到老首长在云端微笑,眼泪终于奔涌而落。

一声嘹亮的号令,第五方阵举起了右手,他们步伐一致,眼神坚定,目光仰向主席台,整齐的得如同一个人。操场在他们的脚下战栗着,无限的可能在未来闪闪发光,他们如同初生的太阳,崭新得看不到一丝黑暗,影子在身后舞动着,前方是他们为之信仰的红旗。

所有的目光随着信仰之红飘扬着,仿佛只有一瞬,他们就铸为了钢铁。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03,324评论 5 476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85,303评论 2 381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50,192评论 0 337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4,555评论 1 273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3,569评论 5 365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8,566评论 1 281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7,927评论 3 395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6,583评论 0 257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0,827评论 1 297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5,590评论 2 320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7,669评论 1 329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3,365评论 4 318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38,941评论 3 307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9,928评论 0 19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1,159评论 1 259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2,880评论 2 349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2,399评论 2 342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

  • 【前情提要】第十八章 破茧成蝶 按照刘长渊的谋划,白指导打破传统、融合再造,扛起了信院的大旗,三校对抗终于拉开了帷...
    肉魔阅读 8,366评论 50 214
  • 【前情提要】第十七章 念起即灭 少年与海,卓玛与亲情,吴桐与未来,小单与不甘,都是他们寻而不得的命运,念起即灭的愿...
    肉魔阅读 9,453评论 50 209
  • 【前情提要】第十九章 小单的抉择 比赛紧张而激烈,经历了破解、分析、跟踪、取证,信院比分岌岌可危,血战之前,人员大...
    肉魔阅读 13,145评论 84 177
  • 【前情提要】第十章 代理人之战 刘韶凯破壳而出,与刘长渊、徐成云和戴铮等人在W国展开了大船争夺战,代理人轮番上阵,...
    肉魔阅读 6,792评论 63 144
  • 【前情提要】第十四章 明日惭影 刘长渊协白指导带队前往南水处理突发事件,将4C任务压后执行。吴桐和小单第一次来到了...
    肉魔阅读 7,851评论 71 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