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校园里空荡荡的,时不时遇见一两对结伴的女生。除此之外就是凉爽的风,急急地穿过树枝之间寻找存在感,发出淡淡的声响。
李欧走在前面,买了两瓶常温的矿泉水,递给他们。小羊从包里拿出她的水壶,没有理会他;小马接过说了声谢谢。
小羊说:“我们以前经常回来玩。”
小马说:“也就是我俩四处逛逛,城市里很少有这么大片的绿色。”
第三个人没有说话,他抬头望向上方,空中都是飘零的落叶。
“这梧桐树叶子还是绿色的时候就开始掉了。”“说明昨晚很凉快嘛。”
路过一片湖,它深绿色的表面看起来油腻腻的。下午的阳光零零星星地洒在长椅上,带着合适的温度。李欧坐在上面,看着远处的两人。他们越走越近,却在他心里慢慢照出孤独的影子。他心里泛起一阵酸酸的感觉,感觉这一切都不真实。闭上眼睛,黑色的世界蔓延开来,那团火还在,他还想要一个太阳,这样里面就会温暖许多了;可想想又是不需要太阳的,因为他已经有了火,面对火的时候感受到温暖,可谁说偶尔触碰一下寒冷是折磨呢?
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们已经在长椅的另一边坐了一会了。
“如果这湖水永远都不会干,里面的鱼会一直在吗?”“当然啊。”“可如果这水变坏……所有的鱼都会死。”“……”
李欧想插话,可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在想什么?”小马问他。
“鱼应该有办法生存下来吧?比如进化。”
小羊说:“进化不是突然发生的,而且是很多小概率事件的结果。”
“但进化是环境造成的。”
他们终于走到了那座奇怪的雕像前。小羊上前绕着它打转,摸着它光滑或粗糙的表面,似乎在体会她自己的心情。闭上眼睛,只感受那纹理与起伏,凉凉的蛋筒冰激凌,新上漆的大船龙骨,像凝结的海浪,深海里沉睡的兽骨,蓝鲸的翅膀,充满自然与冒险,这些都好似活生生的生命,一首带她穿过整个星球的颂歌,远离当下的喧嚣。
她终于摸到了不一样的什么。一张折起的纸片,沾满昨晚的潮气。
上面写着:我总没把自己当幸运儿,人们不能把自己当幸运儿。如何才是幸运呢?是牺牲了别人的幸运吗?所以如果它是可以共享的,世上是否都是幸运的人了呢?——小师
“这……”“看不懂。”“没有用的线索。”
小马皱着眉头:“小师是这样理解她自己的,在我看来,这不是在说幸运,是讨论她的选择。她选择离开,可能是不想让某些丢失,或想留给我们什么吧?”
小羊接话:“你说的是什么呀。她是失踪了,被绑架了……”说着说着,她也知道自己说的话站不住脚。如果她是真的失踪,怎么会留下这些?
两人望向第三人,期待他的想法。
“现在还不能确定情况。她说的幸运,应该是一种愿望,指的应该是幸福。意思是牺牲她的幸福,把它留给你们。”
小马抽搐般地别过脸,望向远处的操场。
小羊还是不赞同:“她指的是共享这个概念,她希望人人都有那么幸运。”
他们对这个“幸运”没有统一的认识。
网吧里。
“这是我们每次都会坐的位置,她坐靠窗的这个。”
果然,小马在某处发现了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总会做一些让时间快快跑的事,因为我不想忍受与他们在一起的煎熬。我逃避,不想看到他们受煎熬。我不看,我也就不煎熬了。——小师
三人面面相觑,这次他们达成了共识:小师是自愿离开的。
小羊接受不了事实:“她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他们玩起了电脑游戏,各自怀着不一样的心情。网吧换气扇透过的日光闪烁着循环,映在他们脸上的光影像走马灯的图案,掠过鼻子与眼睑、颧骨与晒帮、眉骨与太阳穴之间的弧线,给人以时间就此驻留的感觉。
小马无心解闷,望着那光源思考着:并没有人觉得煎熬,可能只是她觉得吧?还是,只有我不煎熬?
他从不费力去猜别人内心的想法,如果有想法,就一定会通过某种方式表达出来;那些不能不愿表达的,问也问不出真正的答案。
小羊在玩QQ音速,键盘在她的手下卖力地跳动。此刻可能只有她想通过这种方式解闷吧?两个男生跟她都不是一个水平,看着游戏大厅上一个个房间发呆。
李欧提议:“小羊,跟我们玩一局简单的吧?”
没有回应,她太专心了。
“我们下去吃点东西,等下上来叫你。”
他们下去买了一份炸鸡套餐。
“明天还要上班,可能还要加班呢。”
小马耸了耸肩:“放轻松。”
“你们还一起去过什么地方?”
“多了。”他一五一十都跟他说了。
李欧低头在思考什么,默默数着手指头。
“喝啤酒吗?”
李欧愣了一下,迟疑地、缓慢地点了点头。他们买了两罐啤酒,边谈话边小口喝着。
“明天下班去你说的那个古镇看看吧?”
等他们回去叫小羊的时候她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流了一滩口水在上面。她的脸是湿的,透着倦态。
“炸鸡,吃一口吧。”小马递给她。她先是摇摇头,但是在食物的诱惑下张开了口。
古镇在畜牧站的西面,走路不到二十分钟就能到。下了班,他们向着古镇出发了。
李欧突然说话了:“到了该结婚的时候了吧。”空气沉默着,没有人愿意接这个沉重的话题。
对于小羊来说,她还没感觉自己的成长,不觉得什么是应该,什么是不应该。心里隐隐约约偶尔浮现的念想总是困扰着她,或许是来自外界的压力,甚至是李欧这一句漫不经心的话,都能让她陷入思考,又不知道该怎么思考,如何才是正确的结果,或者是找到一个理想的出口。
她走到小马身后,两手推着他的肩膀,不自觉地朝李欧笑了起来。
“我记得小师经常这样对小马,驾驾,驾——”说完她立刻被小马不耐烦地甩开。
李欧附和道:“抽他的屁股,不听话的马。”
小羊照做,给他的屁股来了一下。
“你还真打啊!”李欧笑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在他们面前这样真心的笑,他们都看到了,也笑了起来。
“你叫我打的嘛。”
古镇四处糊着六十年代的广告,偶尔一些八十年代的宣传标语出现在墙上。
李欧提议:“我们分开行动?”
小羊严肃起来:“不,我们只要找之前我们没一起去过的街道,她不可能在我们的眼皮底下那样做。”
三人说快不慢地行走在狭窄的巷道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每一个可能的砖缝、花盆底下的缝隙、窗台下的孔洞都没有没放过。天渐渐黑了,他们只找到一张可疑的纸条,可纸片的材质和墨水的颜色与之前的都不同,红色的墨水被雨水晕开,只有几个数字是完好的,看来是一串电话号码。
他们回到畜牧站旁快要关门的一家餐厅里。透过昏暗的灯光,墨水残留的蓝色痕迹依稀可辨,真的是一个电话号码。
“喂?”可能是错觉,好像她的声音。
可电话那头却是个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