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日,惊蛰。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一个人来找我喝酒,他的名字叫黄药师。这个人很奇怪,每次总从东边而来,这习惯已经维持了好多年。
——摘自《东邪西毒》
今年的惊蛰,初八。以前的这个时候,也会有个人同我喝酒,他的名字当然不会是黄药师。他不似黄药师那般倜傥风流,也没有每次都从东边而来的古怪习惯。我们没喝过“醉生梦死”,倒也喝到过醉生梦死。罢,暂且称他为醉生吧。
狮吼少年
初识醉生,我十七岁,《七里香》发行的那个夏天。那天的窗外,麻雀应该没有多嘴。醉生却多嘴了,醉生不仅仅是多嘴,他是嚎叫了,在熄灯铃响的时候。那是高二开学的时候,因为文理分班的重新组合,以及高一期末成绩的筛选,醉生脆生生的来到了我们班。醉生是从重点班“升”到我们“火箭班”的,所以跟我们不太熟,直到他的嚎叫声出现。
开学的晚上,燥热的少年们多少有着丝丝兴奋,何况是如此躁动不安的夏夜。熄灯铃响的时候,一如既往的有声声嚎叫响起,这是男生宿舍特有的文化。还没洗澡的、洗了一半的、在洗衣服的、什么都弄好躺着的,都会发出不同频率的声波。醉生就是在这个时候展示了他的狮子吼,霸气侧漏,引大家侧目。那是第一次见到醉生,朦胧中能看到,肌肉少年,面貌略似有张无忌的义父。
高中生活单调,对醉生的印象也就一直停留在了肌肉狮吼少年。只记得醉生做什么都很快。吃饭,大部分人还没吃到一半的时候,他已经洗好了碗;睡觉,有人在悄悄谈论某某“启蒙老师”的时候,他已小小的鼾声响起。三分之二的高中生活,与醉生的交集并不多。一来高中繁重的学业压力,湖北尤为突出;二来私以为肌肉型少年少一根筋,不屑深交。
炼钢术士
高考后,进入武科大,曾经的钢铁学院,便一直自嘲“炼钢术士”,颇有自得之感。炼钢术士生涯第一年的暑假,屏幕进灰的诺基亚6030收到一条短信。阳光下看不清字,以手遮阴,勉强看到了“我是醉生,也要去你们学校了”。才知道原来醉生复读了一年,今年也将成为钢铁学院的一员。
这是时隔一年后再次见到醉生,黄家湖畔的小酒馆,醉生,我与三月。黝黑的三月也是高中和大学同班同学。小酒馆是家烧烤店,醉生说他做东,请两位老同学。我辩驳以前是同学,现在是学长,怎么也得我们请接风酒,争论不休。上桌才知道,醉生竟然是不喝酒的,据说酒精过敏,我与三月不以为然。狮吼少年的肌肉依旧出众,啃鸡爪的速度也未减慢,只是烧烤不喝酒实在乏味。我只有同三月对饮,三月好酒之人,我只附庸一番。
炼钢术士的生活自然不如高中般单调,有诗有酒,有风花雪月,有书里江湖。再次见醉生,是大概一个月后,军训完的醉生,跟三月一般黝黑,引我自得偷乐。醉生竟说要喝酒,不知其中缘由,我和三月也怡然奉陪。酒未过二巡,醉生说起故事。复读时候的故事,此时已戛然而止。需要雪花纯生浇灌的故事,结局自是不好,究竟是少了风月。彼时,我与三月也正苦闷,颇有同感,三人饮酒醉。
襄阳归来
醉生在的机械学院男女比例10:1,相比我们冶金学院的4:1,更像寺院,断无风月。非学渣学霸也非学神学弱,学习暂且不表,经年又经年,顺利毕业。我北上入京,三月西迁入蜀,一年后,醉生驻扎襄阳,自此渐少消息。向往自由的心总会被磨灭,江城炙热的呼唤归人。三月许是遵循“少不入蜀”的古训,兼有风月的召唤,率先回汉;而我发现湖北以北的城市,终究难以扼住我的胃,选择南归。再次聚首,是醉生从襄阳归来。此次相聚,添了些许风月,酒饮得渐少些。此后的日子,各自忙碌,偶尔聚会,或青山,或南湖,或汉口。悄悄有风月之事。日子平淡,甚为悠然。
千里南下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平淡的日子,没有刺痛,久而久之就无趣了,酒喝得也无味。醉生决定南下广州,重启之前的电商事业。我也到了广州,当然肯定不是为了醉生。醉生的梦想举步维艰,租房、找货源、上架货物、推广。虽然慢总算都有成果,结交了一批新的朋友,志同道合,一起前行。倒也有了风月,可雪花变成了珠江,风花雪月依旧不齐。事情发展得都很美好,醉生竟有兴致养起鸟儿来。与醉生喝酒,他竟颇为腼腆的说,要慢慢戒酒了,少喝点。我知道他是为了风月。
油菜花开
油菜花开初放的日子,醉生毫无预兆的进了医院,一天后就走了。一切都猝不及防,没来得及再说几句话,再喝几杯酒,再唱几首歌。风月很坚强,笑着送醉生离开。醉生化为一捧灰,长眠在了家乡的土地上。那儿有村庄河流,有清风明月,有晨雾暮霭,有亲人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