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懿宗李漼咸通九年,即公元869年,在南方的桂林地区突然暴发了一次兵变。
兵变这种事儿在安史之乱后屡见不鲜,基本上一代皇帝碰上一次两次这都算少的,发生的原因也大同小异,上官克扣粮饷啦,潘镇老大飞扬跋扈,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啦,当兵大多血性男儿,谁管你那个,说打就打,这些兵变基本发生在潘镇控制的地区。
咸通年间这次发生的兵变却另有原因,完全是因为当朝圣人说话不算话导致的。
这件事儿起因是这样,今天的桂林在大家看来是著名的旅游风景区,名胜数不胜数,但在唐朝的时候,却是个瘴疠肆虐,专门用来流放犯人的荒凉之地,再加上当地的少数名族比较多,治安不算很好,北方人视为险途,被唐朝政府从中原调来的士兵处境极为悲惨,这地方山高皇帝远,统兵将领胡作非为,对手下士兵呼来喝去残酷暴虐,再者北方人到了桂林水土不服,受不了这里的瘴毒,造成士兵大量死亡,好在政府有明确规定,南方戍卫的士兵三年一换。这也就是北方士兵在这里所能承受的极限了。
六年前有一帮倒霉蛋儿,因南诏作乱,交趾陷落,唐廷招募了二千兵驰援,其中调徐泗观察使崔彦曾率八百徐州兵守戍桂林。按照约定,三年一代,也即是说,这八百戍兵在三年之后由新募的戍兵替代,他们可以返回家乡。这些徐州兵虽然对崔彦曾的严刻治兵方法不满,但还是忍了下来,远离故土,苦守三年。
这些苦命的倒霉蛋儿没想到啊,三年之后又三年,直到通咸九年,朝廷还是没有让他们回家的打算,上官压迫和思乡心切,搞得这些徐州兵心态炸裂。
这一批倒霉蛋儿徐州兵已经在这里整整六年,再次向统领提出回家的要求,按理说这个要求是即为正当的,没想到崔彦曾对此完全不管,用一个找人换他们花钱太多的理由,要这些倒霉蛋儿们再守一年,毕竟这样也好,他崔彦曾还可以从这帮倒霉蛋儿身上多捞点儿油水出来。
对此这帮倒霉蛋儿忍无可忍:“朝廷言而无信,两及瓜代,不得还家,汝等无母妻儿女子乎?!”
兄弟伙彻底失望了,于是这年的七月,桂林戍军牙官许佶、赵可立等人砍死都头王仲甫,推立戍军主管粮草的判官庞勋为带头大哥,冲入监军院,夺取兵器辎重,
准备强行北上回徐州,这就是唐史上著名的庞勋兵变,这其实也吹响了唐王朝真正走进历史坟墓的号角,是为“(唐朝灭亡)祸基于桂林”。
这年十月,庞勋的起义军终于杀到了徐州,砍死了崔彦曾等人,庞勋的势力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唐朝的经济生命线江淮粮道。
这下唐懿宗才真着急了,以神策大将军康承训为徐州行营招讨使,神武大将军王晏权为徐州北行营招讨使,羽林大将军戴可师为徐州南面行营招讨使,发诸路兵马,直进江淮,剿灭“乱匪”。康承训召来了居住在定襄(今山西定襄)的沙陀部大酋长朱邪赤心(注意这个人哟),以朱邪赤心为太原行营都讨,带着万余沙陀精悍骑兵部队随军东进。
唐军自持强大,没把庞勋这帮乌合放在眼里,做为回报,庞勋同样瞧不上官军。唐咸通九年(公元868年)底,徐州军王弘立部数万人来到泗州(今江苏盱眙),趁大雾弥漫天际之时,向唐军戴可师部发动狂攻。唐军刚吓跑了一支徐州军,志骄意满,被王弘立偷袭得手,死伤万余人,戴可师战死阵中。
经此大捷,庞勋声威大振,传檄江淮,准备做场大买卖。江淮一带的土豪劣绅们害怕庞勋找他们算帐,举家逃到江东避难。唐淮南节度使令狐绹知道庞勋此时气势正盛,不宜直撄其锋,便派人去骗庞勋:“兄弟何必如此?做个草头王终究不是个正途。听老哥我一句话,就此罢兵。我上奏朝廷,给你个大镇,如何?”庞勋贪图一时小利,居然相信了令狐绹的鬼话,就暂时收手。令狐绹见庞勋上了当,忙争取时间修整战备,以期自守。
庞勋能把买卖做的这么大,已经接近了他能力的极限。得志之后,庞勋没有逃脱历代农民起义失败的规律,开始奢侈自大。跟随庞勋在桂林起事的几百个倒霉蛋儿,也翻身农奴把歌唱,自持大功,骄横跋扈,为所欲为,欺人妻女,剽人钱财,那叫一个神憎鬼厌,庞勋对此也不闻不问。要做得大事,必须军心民心一把抓。虽然兵权在手,能逞一时之快,但军需粮秣尽出于民间,得罪了老百姓,终究要坏事的。
懿宗觉得王晏权太不中用,改以泰宁军节度使曹翔取代王晏权,游戈在鲁苏一带,寻找战机。
唐懿宗此时手头上最重要的事情还不是平定庞勋,而是嫁女儿,也就是同昌公主,具体细节可以查看上一章。
这年年底,懿宗举行盛大婚礼,风风光光的把同昌公主嫁给了右拾遗韦保衡。懿宗是天下头一号大财主,自然不缺钱,仅公主的嫁妆钱就达到了骇人的五百万贯,其他金珠宝贝更是不计其数。
奉命“剿匪”的唐军各部可没这般闲心情,和徐州军时行极为艰苦的作战,咸通十年(公元869年)二月,唐军主将康承训领兵准备渡过涣水,不料被徐州军发现,王弘立部三万余人随即包围唐军,因势围杀。
康承训屡次突围未果,正危急时,朱邪赤心带着十五岁的三儿子(李克用)带着五百沙陀骑兵操胡语、横戈矛,纵入阵中。徐州军拿这伙胡人没办法,阵脚被冲乱,唐军见状,里外合击,徐州军大败,战死两万多人,王弘立脚长溜了。
唐军缓过气来,连战连捷,康承训部攻下临涣(今安徽濉溪临涣镇),连兵直进,北路的曹翔部也攻下滕县,南下丰、沛,南北两路唐军遥相呼应,对徐州形成半弧形包围。
庞勋为了咸鱼翻身,丧心病狂的下令将控制区内的十五岁以上男女都抓到军中为他卖命,如果没有武器,就抗着锄头,号称“霍锥军”。胆敢藏匿不从军者,族灭其家,即使这样,也只生拉硬凑了三万多人。
这样的军队也能打仗?
八月,唐军攻克徐州,庞勋带着两万多弟兄南下亡命。唐军岂能放过他?康承训派朱邪赤心前锋先行,自率八万马步精锐紧紧追赶。咸通十年(公元869年)九月,朱邪赤心在蕲县(今安徽宿州蕲县镇)涣水边追上庞勋,随后数万唐军进围庞勋,徐州军残部被杀万余人,庞勋溺水身亡。
庞勋没有正确的战略指导方针,只顾逞一时之快,行军无方,又不得民心,所以只坚持一年多就宣告失败。
但这场起义给唐朝政府造成的打击是致命的,一方面,起义发生在唐朝统治的腹心之地,双方交战人数达到数十万之多,给唐朝的经济和财政造成了严重的破坏,正所谓“徐寇虽殄,河南几空。”另一方面,虽然庞勋本人力战而死,但参加起义的农民军并未被全部消灭,而是逃散到各地,不久就又成了其后接二连三发生的农民起义的主力军。在一方面,突厥后裔沙陀部从此坐大。李漼为了表彰朱邪赤心的功劳,拜朱邪赤心为单于大都护,振武军节度使,并赐姓名为李国昌,许入宗籍,并改李国昌三子名为李克用。
转眼到了咸通十四年,天下毫无一丝地平静。七月,懿宗死,僖宗继位。是岁,关东大旱,赤地千里,饿殍盈野,百姓流离失所。乾符元年(公元874年),南诏进犯西川黎州,党项、回纥(he音盒)进攻天德军,唐王朝内忧外困,焦头烂额。
按说天下大乱,正是英雄展翅之时,但此时身在曹州的黄巢,却依然在等待中观望。他在等一个机会,一个最有利于他的机会。果然,没用多久,这个机会来了,濮州(今河南范县)人王仙芝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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