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不洗水,尘不染尘,旧便不敛旧。
发现四季依旧,而时光愈渐短暂,日子一天天愈加浮躁,手腕上的钟表总是走个不停。于是人们奋斗打拼,在仅有的几天假日乐于出行,想要把时光过得长一些。于是许多人喜爱古镇,青的瓦,白的墙,留宿客栈名宿,享受月色悠长。
我也曾爱梦里江南,一席水乡,爱那灯光浆影里的秦淮,爱那无端相思的雕楼画舫,爱那日暖风清归巢的燕。
忘了从什么时候起,我们习惯于缩在冷冰冰的钢筋水泥楼里,偶尔怀念旧时,再然后去望一眼那翻新后的木楼古镇。
然而,于我更怀念,是家乡古朴矮墙下祖先一脚脚踏出的小径。我爱那被人遗忘在山脚的古村落,历史风尘未去的灰墙壁,那一截静止的时光。
对于温州的名号,不是风景打响的,而是靠一群生意人,像是温州就是金钱堆成的城,然而深闻温州皮革厂的人,大约只知温州遍地是老板豪车,都不知温州也是富有内涵的,好山好水好风光同样让他们惊叹。
浙东南的古村落大多集中在温州北面楠溪江一线,大多已经被旅游开发得非常商业化了,只留浙江最南面僻静的碗窑村(地处浙江苍南县玉龙湖河谷中上游,在桥墩水库尽头),仍处山间安禺一角,时光徐徐。
假如设杭州东站为起点,买一张去苍南的高铁票(二等座170元左右),到苍南动车站坐18路至灵溪车站(2元),再坐灵溪到桥墩镇的车(5元),再在桥墩镇转去莒溪的车(5元),碗窑站下。
《巫氏宗谱》记载:“巫氏第十五世志益公,始于清代康熙年间,由闽汀连邑迁居我浙瓯昆蕉滩之东,素业陶瓷传家。”此后不久,“实业瓷矿,屋宇连亘,人繁若市。”
初见碗窑,入眼是零乱的一堆黑瓦木头房,像是被岁月遗弃已久,随随便便地撂在山间。傍晚,阳光橙黄、轻柔,仿佛是悬浮于空气中的金属颗粒,与古老建筑相互渗透着。
踏过绵延的山路,有虫兽和鸟鸣,在这山脚清脆地响起,又忽地吞没在天际。草木和泥土的清香像是老牛反刍的味道,想起儿时欢快地捕捉蜻蜓阳光晃眼的美好。
其实碗窑并不出名,我曾蹲在图书馆的地上各种翻阅旅游书,几乎找不见它的专题,有的也只是只言片语,甚至连很多温州当地人都没有听说过。曾我也只是听闻这是制碗的一处,想了想我又不缺碗吃饭,便丢去了脑后。
成长除了伴随疼痛,还伴随着思想和情怀的深度。中学时的我已搬去城里生活,后怀念古屋,却被告知已被拆迁整改,失去惦念心里郁结,便有人推我去了碗窑。
是瓦片和青石铺成的地,百年来被雨水摩擦得光可鉴人,如同瓷器最外层的釉,踏上去,我心中便涌现着一股很寂寞又带着欣喜的情感。
千山同日,万物皆春。曾在清代因制瓷手工业而久负盛名的古村落,如今仅留下古书中只言片语的摘录供后人以回味和遐想。碗窑村小到仅仅存下数十户人家,古色古香的古民居、古戏台、古庙宇、古瓷窑——似乎都在昭告着当初的繁华。
所及之处皆是斑驳痕迹,说不清的幽静和沧桑。一阵风从头顶略过,带去些许尘埃,古道边草木茂然,村子里的人在这间种几分薄田,闲读几句诗书,与山色共舞,与家禽同存,一瞬间,你会觉得犹如陶渊明笔下的世外仙境一般。
几百年前这里锣鼓喧天,丝竹声声不绝,而现在老戏台早已被孩童占据,像模像样地用清脆地童声“吼”了两声,然后兴奋调皮蹦蹦跳跳地在台阶上跑上跑下。
任外面的世界日新月异,喧哗嘈杂,它依旧不为所动,像一位稳坐太师椅的老者,望着如水时光,静静流淌过每一处。
来到碗窑,自然要摸一摸那百年来的制碗文化,它不像陶吧,你可以在老艺人手下看到每一个环节,如青藤般老迈的手指触着柔软的泥土,精巧又娴熟地工艺带出一个个新器,老人眼神中满含的是这数年来熟透了的土影子。我学着转动底盘,捧住泥胚,手心触及到了童年在泥巴堆里打滚用泥巴过家家的时光,旁边的柱子上尽是大大小小的泥手印,不禁喜从心来。
村子不让过多停留,在暮色将至,那山间的风也变了味道,丝丝柔柔地牵动着你的衣角,不知是让我留下还是拉我离开,一片霞光在村子上晕开,恍恍惚生出些隔世的味道,怕是我真的惊扰了这世外之境。
回头往一眼蜿蜒的山间小路,那低矮古旧的黑瓦建筑,在这安逸地一方土地,不知道还能存留多久。
如果时光的齿轮突然卡壳,我愿休眠于历史凝重的碗窑古村。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