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婉兮 图/网络
1
发现自己也喜欢杨过时，郭芙已经不年轻了。
那时候，她已嫁作人妇，成为耶律齐的夫人。而杨过，也在16年后等来小龙女。使君有妇罗敷有夫，一切故事都走到了尾声。
当时，他们都在保卫襄阳的战场上。
四周人喧马嘶、烽火连天，她的夫君耶律齐遭敌人围攻，命在旦夕。
杨过跟她说，如果你肯向我磕三个头，我就去救你老公。
杨过说这句话，戏耍的成分较大。无论郭芙磕不磕头，他都不可能见死不救。大概率是要臊一臊郭芙，因为以她的心高气傲劲儿，向杨过下跪的可能微乎其微。
至少在杨过的认知里，郭芙是不可能下跪的。
谁料郭芙竟毫不犹豫，下马就要跪……
这倒在杨过的意料之外，他慌忙扶起郭芙，又飞身去救耶律齐。
至此，杨过和郭芙二人的矛盾，才算真正解开了。
也就是在这时，郭芙忽然看懂了自己的内心，“只要他稍为顺着我一点儿，我便为他死了，也是甘愿。”
彼时硝烟四起，人人的心思都在战斗上，唯独郭芙想着杨过和自己的种种过往，感慨、惆怅、遗憾和悔恨，都有那么一点儿。
那一幕很有意思。
一边是大战，一边是爱情；一边是金戈铁马，一边是儿女情长。将一个女人的微妙情绪放在浩大的战事中，这强烈的反差，似乎更能触动人心。
但也只是一瞬间。
缓缓带过、蜻蜓点水，而后的郭芙依旧是配角的身份。她的心事，不过是整部《神雕侠侣》中，惊艳而短暂的一笔。
没人知道她也爱上了杨过。
就连她自己，都差一点被表面的东西蒙蔽。
2
一见杨过误终身。
《神雕侠侣》中，有好几个因杨过而抱憾终身的女子。
第一位当属郭芙的亲妹妹郭襄。
她在16岁时遇见杨过，从此芳心暗许，眼中再也容不下任何一个男子。可惜杨过已心属小龙女，无法再接受郭襄的深情厚谊。此后数十年，郭襄一人江湖漂泊，最终成立峨眉派，孤独终老。
最惨烈的则是公孙绿萼。
这个父亲奸诈、母亲暴戾的姑娘，曾将杨过视作生命中最灿烂的阳光。甚至还因这份珍视和爱慕，自刎在父母面前。
至于程英和陆无双这对表姐妹，也极令人唏嘘。
她们一个内敛、一个外放；一个如白玫瑰般清雅，一个似红玫瑰般热烈。不过最终，杨过只与她们结拜为异姓兄妹，绝无男女之私可言。
相比较之下，郭芙反而是结局最好的一个。
她嫁了家世、武艺、人品都不差的耶律齐，还混了个丐帮的帮主夫人做。在襄阳大战来临之前，算是终其一生都在父母的庇护下，不曾经历太大的江湖艰险，亦没经历太多的心酸痛苦。
即使砍下杨过手臂犯了滔天大错，也不必付出相应代价。
从郭小姐到耶律夫人，郭芙走的是“岁月静好”路线，在武侠世界中，算是公主一般的存在。
毕竟，家世、容貌和婚姻，金庸都给了她上乘配置，乃至跟随父母保卫襄阳、战死沙场，得到一个悲壮却忠烈的结局。能那样过完一生，其实也算不上枉活一世了。
所以，对杨过的那点子求而不得，是完全能忽略不计的。
相比大部分人，郭芙的人生已足够圆满。
至少，她并未因为杨过而误了终身大事，错过凡尘中那些世俗但也平实的幸福。
3
曾几何时，郭芙也想嫁给杨过。
当时他们久别重逢，恰逢英雄大会召开，看似平平无奇的杨过，竟在大会上大展拳脚，将上门挑衅的金轮法王师徒打得落花流水。一时间得人人称颂，俨然是武林中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郭靖大喜过望，趁机再度提出，要将郭芙许配给杨过为妻。
而且是当着所有英雄好汉之面。
当时，郭芙羞涩而欢喜，面上有许多小女儿的扭捏之色，整个人都羞答答的。
乍一看，似乎对杨过情根深种。
可你若往前翻一翻，却又会发现，郭芙对杨过的轻视，有意无意地充斥在字里行间。
她不知深浅，甚至在挽留杨过参加英雄大会时，对他说了这样一句话：“反正陆家庄不会武功之人也很多，你跟那些帐房先生、管家们一起喝酒吃饭，也就是了。”
未必存了坏心思，但优越感是十足十的。
对心高气傲的杨过来说，这无疑是一种赤裸裸的羞辱。
他心中愤然，甚至打定主意，要故意将郭芙羞辱一番。在英雄大会上风头出尽，又未尝不是要在郭芙面前扬眉吐气，叫她看一看自己的厉害呢？
而郭芙短时间内态度转变，最直接因素无非是杨过改头换面，不再是昔日那个又穷又没本事的臭小子。
换言之，长了脸、增了光、有了出息的杨过，已在某种程度上，接近了郭芙的择偶标准。
不信，你再看看耶律齐争夺丐帮帮主那一回。
她的忐忑心情一览无余，甚至比耶律齐本人更紧张，更渴望帮主之位。那种望夫成龙的心思，藏都藏不住。
准确来说，郭芙渴望的，是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夫人之位。
4
在杨过和耶律齐之间，与郭芙纠缠时间最久的，其实是武氏兄弟。
三人青梅竹马，一同在桃花岛上长大。随着年龄增长，兄弟俩都情愫渐生，对郭芙爱得死去活来。
可郭芙却迟迟拿不定主意。
她在武氏兄弟中摇摆动摇，没办法择出如意郎君，甚至因此而引发武氏兄弟内斗，差点坏了手足之情。
从前看这段纠葛，只觉得是郭芙年少懵懂，看不清自己的内心。
如今重温，却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细节。
当时，襄阳正处于危难中，郭靖为守城而殚精竭虑。见杨过到来，不禁满心欢喜，也正是在那时，杨过被郭靖的一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感化。
但大武小武却忙着争风吃醋，非要郭芙做出个决断来。
郭芙两头周旋，忽然说出一句话来：“我跟你说，你想要讨我爹娘欢心，干么不多立战功？”
这句话，算是无意间脱口而出。但你知道，一个人的真实性情，往往暴露于细枝末叶，以及全无戒备下的只言片语。而这句话里的郭芙，显然看重战功、看重父母认可、看重一个男人的世俗价值。
对，世俗价值。
她在大武小武之间举棋不定，根本原因并不是两个都爱抑或两个都不爱，而是这两个男人，都不是她理想中的如意郎君。
她要嫁的人，最好如父亲一般名满江湖，是人人敬仰的侠之大者。
再不济，也得有些名头和来历，报出名字来，就能让人刮目相看。而自己也能借来荣光，在江湖上活得风生水起。
从本质上来说，郭芙是个世俗而慕强之人。
她和郭襄、公孙绿萼、程英、陆无双，并不是同一类人。
她们都是性情中人，对名利地位并无太多向往。
但郭芙不同，她想要的，并不是与心上人隐退江湖安然一生，而是想父母那般，受人敬重，成为某种意义上的武林领袖。
5
郭芙真的爱杨过吗？
其实我有质疑。
质疑郭芙在那一瞬间的想法。她认为，但凡杨过顺从自己一些，哪怕为他死了，自己也心甘情愿。
可我却觉得，这未必是真。
若杨过终其一生碌碌无为，而不是名震江湖的神雕大侠，不能在保卫襄阳时大放光芒，想必郭大小姐不会刮目相看，更不会瞬间黯然神伤，想起那些遥远的从前。
事实上，她对丈夫耶律齐，更显情深义重。
否则，也不会立刻翻身下马，一言不发就要给杨过下跪。
只不过，当未得到的男人扬名立万时，她会产生些淡淡的失落，然后从往事中寻找蛛丝马迹，为自己杜撰出一个凄凉的爱情故事。
当然，这个故事可能也切切实实发生过，被忽略过。
不过此生木已成舟，郭芙的伤感，想必也只是一闪而过。接下来，她依旧会跟随父母、辅佐夫君，和从前一样。
这样的人生，也没什么不好啊。
其实这也是相当一部分女孩的人生：
前半生靠父母，后半生靠夫君。想要的地位、名利、荣耀，全都有了，哪怕会有些意难平。
心底偶尔泛起波澜，也只拿来点缀回忆，仅此而已。
现实的姑娘，可能真的会比痴情的姑娘好过一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