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俩人各自睡去,文刀睡不踏实,频频醒来,只好轻轻把枕头立起来半靠上去,开始发呆。孟栖迟也睡不着,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
文刀问,你和波兰小弟弟怎么样了?孟栖迟说,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文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也没什么,就是觉得麻烦你在这里陪着我,他知道了会不会有什么想法。孟栖迟说,他放假回波兰去了。文刀小心翼翼地又问,这个网恋靠不靠谱呢?你有多喜欢他?孟栖迟想想说,还行吧,我现在看得可开,合适就在一起,不合适就分开。他临走前跟我交底说,这次回去就是跟他女朋友谈分手的。文刀摸了摸她的脑门,冰凉凉的,然后说,脑子没烧坏啊。怎么还搞起了小三的差事了?孟栖迟捏住文刀胳膊上一块肉,气呼呼地说,谁小三?那是她前女友,一直没断干净罢了。姑娘放不下,一直纠缠他。年前我飞去成都看他,那姑娘打电话过来,哭得那个叫一个撕心裂肺,他也是两难吧,所以他说这次回去处理处理干净。文刀突然想到自己,想到那条短信,问,你不生气么?孟栖迟笑了笑了说,当然不了,然后意味深长地示意文刀看看躺在床上的自己,文刀干咳一声打破尴尬。孟栖迟接着说,我是真的不生气,难道生气这件事就能不发生了?徒添烦恼。他说他去处理,那好,那他就去吧。处理得好,毕业回来接我,处理不好,他走他的荷兰路,我做我的中国梦。文刀突然发现自己眼前的这个美丽姑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起,发生了难以察觉的改变,那是细微但又能让人脱胎换骨的变化。她不再对任何事抱有执念,轻轻松松地过好自己短暂又精彩的一生足矣,或许果决和洒脱正是成长过程中上天的赠礼。他感到羡慕。
文刀和孟栖迟聊了很久,在接近黎明的时候又双双睡去,一直赖到了正午,懒得出去吃饭,就直接在电话上叫餐,让服务生送来了一顿标准餐,但点了一份孟栖迟最爱的老鸭汤。吃完之后,孟栖迟提议一起看美剧,文刀赞成,他想试试什么也不做把一整天消耗殆尽的感觉。
文刀曾有一段时间,在心里比对过陆可染和孟栖迟,和陆可染在一起他觉得快乐,可快乐的背后是无尽的疲惫,他在追赶,在模仿,在成为陆可染,爱情正是这种病态偏执的罪魁祸首,而且他不敢有任何的不满和抱怨,即使有,也无法向陆可染袒露,谁让他爱那个女人,如果不爱也无诸多烦恼。和孟栖迟在一起的时光呢,他感觉到无以伦比的轻松感,他没有如履薄冰的感觉,不是因为不在乎她是否离开,而是知道她不会。两个人都很随意,从不怕得罪对方,即使相互嘲讽打趣,也不会真正的生气,不管谁做错了事说错了话,触碰到各自的雷区,文刀都会笑嘻嘻地想办法解决或者道歉,孟栖迟也会默契地从他给的台阶优雅走下来,这使得两个人之间不再有话题和行为的禁忌。
在东湖宾馆住满了四天,两人收拾好东西,各自打道回府。文刀目送孟栖迟坐上出租车离开,自己背着包,竖起衣领,缩紧脖子,双手插进口袋,在寒风的陪伴下步行回家。
等他回到家,打开空调,屋里很快暖起来,可自己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他忽然之间又被悲伤填满,想起自己脑袋里的东西很可能又要出来作怪,这使得他在书柜的角落找到一叠白纸和一个空的信封,拿起笔,想了许久,颤颤巍巍地写下“亲爱的可染”,觉得不满意,揉成团丢进垃圾桶,多番尝试之后,他写下了人生中的第一封分手信,希望跟陆可染分手。他坐在书桌前,和陆可染的点点滴滴在眼前浮现,历历在目,他想起KTV里那个炽热挑衅的吻,想起胳膊上她留下的“上床戳”,现在那里隐隐作痛,痛直达心脏,彻心扉,又想起那一个个大汗淋漓交织缠绵的夜晚,最后是一片广阔的湖泊,从湖底飞出,严格的说应该是喷涌而出无数的蓝色蝴蝶,遮天蔽日。书信越写越长,他不禁哭了起来,泪水滴落在纸上,氤开了一滩墨水,他赶紧用手去擦,结果却擦出个洞来,他感觉那个洞就像一个深渊,越来越大,直到把自己吞噬。过了一阵,他慢慢平复下来,重新补了一张写坏的信,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又一遍,装好,下楼来到快递点。快递员拿起他写下的地址看了看说,这不就在洪山区,你自己送去不是更快?文刀不说话,快递员恍然大悟,用看破文刀小心思的语气说,这是给女朋友的情书?还整挺浪漫。文刀支支吾吾地回应着,支付宝转了账,交代一声请在今天尽快送到,就匆匆走开了。快递员心领神会地冲他喊道,没问题。
他不敢想象,也无法想象陆可染接到这份信时候的反应,不知道她会用什么方式回应自己,一个下午他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手机上有个风吹草动都牵动着他脆弱的神经,直到深夜,陆可染回了他一条微信,随你。
文刀从冰箱里找出过年喝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冰冷和火辣混杂在一起穿喉而下,一路重重地滑进胃里,痛感很快沿着周身的神经传到大脑,可他已经顾不上疼痛,只想把自己灌醉,用酒精麻痹平日里多愁善感、懦弱纠结的自己是让一切恢复宁静,最快的方法。他无法解决出现的问题,更无法解决让问题出现的人,他只能选择逃避。
第二天,文刀打听到陆可染准时上班的消息,他偷偷叫了一个搬家公司的货车,去陆可染家把自己的东西都搬走,他不想让她费劲。在他的潜意识里,他们在陆可染的小屋里发生了很多美妙的故事,自己和她也有很多共同的东西,可收拾了半天,最终也只有自己当时搬进来时带着的两个皮箱,都没有装满,很多东西都在一起生活的时候被消耗掉了。货车司机斜着眼看了看他的行李说,就这么点东西?文刀点点头,司机摇着头把东西搬下楼放到了车上。文刀站在陆可染的小房子里,迟迟不肯离去,直到司机在下面疯狂地鸣笛催促他,他从钥匙串上解下陆可染的钥匙,亲亲一吻,放在桌上,深深吸了一口气,锁好门离开了。